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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生活(小说)----小徐的婚事

(2014-06-03 11:14:23) 下一个

徐光辉近来交了好运。第一,也是他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就要告别三十几年的单身生活转而步入结婚人士的行列了。这件事于他来说简直就像当年享受“金榜题名时”的感受是一个样的。不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徐光辉是个身高1.68米,白白净净,举止斯文的男人。每每和别人对话时,他那一双丹凤眼就像会说话似地从那副白色玳瑁边的近视镜后面烁烁闪光,机灵鬼儿一般的转来转去没个安静的时候,给人一种他时时都在动脑筋的感觉。徐光辉绝对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他也不会被学校留下当助教。和他同一届毕业的学生不少,绝大多数都分配到了各行各业,就只有他和个把同学留校任教,这足以说明他在某些方面的聪明是过人的,至少是过了他那一届同仁的。

徐光辉是个极要脸面的人,为此,他在系里总是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很会看人说话,力求不得罪任何对自己有用和有工作联系的人。虽然,系里像他那样年轻的留校人员不少,虽然,几年下来,他还是那个和原来一样的助教讲师,可别人提起他的时候偶尔也会加上一句“那个新留校的助教干得还可以。”

徐光辉可以管住自己的言行,也可以管住自己的举止,有一件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控制: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确切的说是还没能让别人爱上他。

作为浙江人的徐光辉自认自己在老家时并没有显现得那样“小巧”。他不愿意用“个子矮”那几个字,认为那是很粗俗的一种说法,他更愿称呼自己小巧,觉得这两个字比那三个字要有诗意得多。他自认在系里绝不是最小巧的,因为系里有好几个老教授和老教师本来个子就不是很高大,再加上又都比他年长不少,自然而然就显得比他不高了。他任助教这几年,带过的学生不计其数,见过的女学生也有不少打(一打是十二个),再加上系里的女实验员也有不少,他明里暗里看上的还真是有几个。可是,不论他怎样用心,如何用情,他楞是没能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他,至于说到爱,那就更是竹篮子打水了。他搞不懂自己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为什么就没有女孩子能爱上他呢。

偶尔,他也会趁屋里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在宿舍里对着墙上的一面不大不小的方形镜子给自己相面,他觉得镜子中的自己长得并不丑,甚至还可以用“书生气十足”来形容,既不像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里的赵大大那样“黑不溜秋”,又没有《水浒传》书中武大郎那般只有三块豆腐干高的五短身材。他觉得自己的面相很是儒雅,四肢也相当的匀称,穿着也十分的得体,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蓝制服,可那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是十足的一位大学老师的派头。在他眼里,一些无论是长相,还是风度都不如他的男人都能找到妻子,有些还找到了相当漂亮的妻子,真不知他们都耍了什么手段,真不知那些女人都看上了他们的什么。他很是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难道他命里注定就没有老婆?

这回行了,好事不请自来。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有朋友就主动给徐光辉做了大媒,把一位天津大姑娘介绍给了他,两个人一见面还真就对了眼儿,大有相见恨晚的劲头。因为都是老大不小的三十几岁的人了,早没了十几,二十几岁年轻人的那种卿卿我我,罗曼蒂克,双方都是直截了当的直奔主题:谈婚论嫁。行就行,不行就立马散伙,没有那个闲工夫玩儿虚的。两个人认识还不到半年,就几经商讨的把结婚的日子定了下来。对于徐光辉来说,这幸福来得实在是太快了,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现实版写照。

自从留校以后,徐光辉一直都是住在单身职工的集体宿舍里,和三个室友一挤就是好几年。现在突然就要结婚了,房子立刻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学校已经有好些年都不曾盖过新的教学楼和教职员工宿舍了,而教职工和家属的人口却在不停的增长,在这种情况下,他徐光辉想要申请住房结婚,简直就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好在眼下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时期,学校里,乃至系里的许多老教授,老教师都是该批的批,该斗的斗,该靠边站的靠边站,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话语权和做人的尊严,没准他可以借这个机会找到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

几经调查,徐光辉得知本系被批的老教师老董家在教师宿舍楼里有两间住房,一间房里住着老董和他的爱人和孩子,一间房里住着老董的光寡孤独,无人照管的亲二姨,那个二姨不仅是旧时官僚家的臭小姐,还是一个嫁给了国民党军官的官太太,只是她男人死得早,留下她无儿无女的,到老了只好从北京来到天津投奔了自己的亲外甥,已经在天津住了一,二年了。

了解到这个情况的徐光辉突然就心血来潮,主动自觉地找到系里的工宣队领导,及时地向他们汇报了自己近来的思想动态和参加运动的实际情况。其实,他那是醉翁之意,借着和工宣队领导谈心的机会,顺便就把老董家的情况和自己急需房子结婚的苦衷一一道出,情绪激动的差点就掉了眼泪。工宣队领导被他的声情并茂的诉说所打动,立即作出决定:令老董以最快的速度让出一间房子作为徐光辉结婚之用,并责令老董赶紧把自己的二姨送回北京原籍。至此,徐光辉的第二件好事就又不费吹灰之力的大功告成了。

房子一到手,徐光辉就急三火四的开始了布置。里面的木头双人床就不用动了,省了他不少的功夫和钱财,他还按照未婚妻的意思,找人打了一个五斗橱和一个大衣柜,外加一张写字桌,如此这般,那屋里也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什么了。

住在二楼的人们这些日子光看见徐光辉出出进进的不得闲,可就是始终都没有见过那个未来新娘子的身影。按理说结婚这么重大的事情,女方怎么着也得亲临视察,紧盯监督才是呀,人家这位倒好,真是沉得住气的主。

那天中午,老董刚刚回家不久,正忙乎着把头天晚上的剩饭,剩菜放蒸锅里回热,楼道里还有另外几家也都忙着各自吃午饭的事情,谁也没有注意,徐光辉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上了楼,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老董,老邹,你们都忙着做午饭呢?”看见楼道里有几个人,徐光辉只能礼节性的先对系里的这两位老教师打了声招呼,然后又指着身后的那个小伙子说道:“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杨怡。 杨怡,这两位是我们系的邹老师和董老师。”

啊,敢情那位是个姑娘呀。老董和老邹一愣,还没等回过神,就听那位叫杨怡的开了口:“董老师好,邹老师好。”哦,好浑厚,好豁亮的声音呀。

只见这位徐光辉的未婚妻杨怡,身高足有一米七零(过后知道,杨怡的身高是1.71米),浓眉,大眼,宽鼻,大嘴叉,肩宽腰不细,看上去比徐光辉的体重要重不少斤,她的发型很有特色,是个像男人一样的三七分的分头型,只是比真正的男人们的分头要稍稍长一些罢了,穿着极其简单的蓝裤子,白衬衫,难怪人们一个不经意就把她当成了小伙子。

“好,好。呵呵,来看新房来了。”老董和老邹应酬着答道。

“是啊,光辉早就让我来,可我们厂一直都加班,没空。今天正好歇班,就过来看看。”杨怡很是大方。

徐光辉赶紧着用钥匙把屋门打开,引领着未婚妻进屋观看,过道上的人也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屋,为的是眼不见,耳不听。

“不错,徐光辉,你这事办的还真挺地道,看来我还小瞧你了。”杨怡的粗声大嗓透过半掩着的房门传到了门外,有人不想听还真是办不到,因为那声音太具有穿透力了。

几天以后,杨怡又来了。这次她不是和徐光辉一起来的,而是陪着一位个子不矮的胖老太太和一位瘦瘦的长得和她没有几分相像处的女孩儿一起来的。她对看见她们的人介绍说,那是她的母亲和妹妹,她要在结婚前让母亲来视察一下自己的新房,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徐光辉准备的没有。在那之后没多久,徐光辉和杨怡的婚礼就正式举行了。

婚礼那天,徐光辉请了楼里几乎所有的邻居,只要他们想来就都可以来,当然还有系里的工宣队领导和不多的同事们。屋子太小,人太多,不少人为了一睹新娘子的风采都是翘着脚尖站在门外看热闹的。因为是大革命时期,又有工宣队领导在场,那些低级的咬苹果之类的旧俗自然就不能出现,于是,在让新娘子敬烟,发糖之后就有人大声的提议,要新人们唱歌为大家助兴。徐光辉扭捏着几次推脱都不成,无奈,半推半就的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算是交了差;轮到新娘子时,就见穿着红衣黑裤的杨怡铁塔一般的大大方方的往屋子中间一站,声音洪亮地说道:“我给大家唱一段《红灯记》里李玉和的唱段‘临行喝妈一碗酒’吧。”说完,就亮开了嗓门大声唱了起来,人们一听,立时就全傻了,这不分明就是一个男老生的嗓门儿吗,而且比男人还男人。好家伙,这个新娘子可够冲,够爷们儿,以后准够徐光辉喝几壶的。

婚礼一过,徐光辉和杨怡的生活就算步入了正轨,一个在学校里上班,一个在工厂里工作,日子过得倒也平安无事。和邻居相处的多了,说话的机会勤了,人们慢慢的对杨怡就有了更多的了解,大多数的时候,她的为人处事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粗犷,孔武,她还是不失女人的细腻的。她十分喜欢画画,可以静静地坐在屋里把一张画用炭笔临摹得惟妙惟肖;她织毛衣很有一套,各种各样的花样都难不住她,就因为这个原因,徐光辉的毛衣总是楼里男人中花样最复杂的一个。别看她粗手大脚,她可以化上好几分钟对着桌上的小镜子仔细的往自己的脸上涂雪花膏,直到它们被涂抹得十分的均匀方肯罢手。

杨怡喜欢和邻居说话,不像徐光辉那样成天到晚的跟个老鼠似地,走路都尽量溜着边,好像总是在有意无意的躲着邻居们。杨怡喜欢说,也挺敢说,自己的事,家里的事她都能说上几句。从她的话里人们渐渐知道了,她是在一个大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她的父亲有几个妻子,她的母亲是其中的一个,她母亲只生了她一个,而那个看上去和她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妹妹是她父亲另一个妻子生的孩子。

杨怡坦诚自己看上徐光辉完全是因为他在学校里工作的原因,她觉得他不太男人,而她自己却恰恰相反,从小就是个假小子,喜欢在男孩子堆里嘻嘻哈哈,还喜欢女扮男装。对于这一点,邻居们早已看出来了,因为每当杨怡和徐光辉说话时,杨怡的高声大嗓和徐光辉的小声细气就形成了极鲜明的反差,有时人们甚至觉得杨怡才是那个丈夫,而徐光辉则更像是一个媳妇。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了,徐光辉还是那个徐光辉,杨怡还是那个杨怡,只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已不再像刚结婚时那样的青涩,杨怡在家里的举动越来越洒脱奔放,徐光辉在家里的做派越来越内敛拘谨,杨怡说话办事总像个当家的主子,徐光辉一举一动都像个跟班的仆人。这样的生活倒也不失情趣和幽默,因为,一个不小心,人们就可能会看见杨怡和徐光辉斗嘴耍贫,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在徐光辉的肩膀上拍拍打打,就像大哥对小弟训话一般,有时说到激动处,情不自禁一用力,徐光辉就会一个趔趄往后倒上好几步。嘿嘿,好玩。

形体的不般配,性格的不合拍,男女的形象倒置却也不妨碍徐光辉和杨怡的夫妻情意,结婚没到两年,杨怡就当着几个女邻居的面郑重的宣布她怀上了徐光辉的骨肉。而就在那以后不多的日子,徐光辉也当着几个男邻居的面声称他又要搬家了。这次搬家是往一个原先的以单元为个体的教工宿舍楼里搬,因为现在的单元房早都变成了两家,甚至是三家合用的公共单元了。他此去是搬进其中的一个单元,和早已在那里的另一家合住。

“条件比这个楼要好多了,在那边,只有两家共用一个厕所,只有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不像这里,一层楼的人都挤在一起,太乱。”徐光辉的口气里带有明显的骄傲。不知他这次的搬家是用多少次声泪俱下的思想汇报换来的。徐光辉,绝对绝对是个聪明人!

就和要结婚时一样,徐光辉忙里忙外的折腾着搬家,杨怡却不见了踪影,一连好多天都只是徐光辉一个人收拾这收拾那,最后还是请了系里的几个男同事来帮忙,才总算挪了窝。这有什么,很正常的事情,用张大夫的话说,那“杨怡现在可是怀了徐光辉孩子的人,怎可轻易乱动,万一要是伤了胎气,谁负得起那个责任。”再者说了,用老董的话说“杨怡在家里那就是个当‘爷’的主儿,让小的徐光辉受累那是天经地义抬举他的事。”徐光辉在外面聪明的净得好事,回到家当孙子也是他该得的。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刻意的去想那个脑筋灵活的徐光辉,也没有人再谈起他的那个男人气十足的妻子杨怡。几年后,有楼里的人偶然看见了已经变得更加虎背熊腰的杨怡领着一个小女孩在楼群之间散步,想来那必定是徐光辉的宝贝女儿无疑。

作者:spot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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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山韭菜' 的评论 : 谢谢来访!祝周末愉快!
山韭菜 回复 悄悄话 好文。问候点点。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 : 都是时代造成的。要是在现在,只要想买房就能买到,也就不会出现那种事情了。祝小松一周愉快!
spot321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SnowFallingOnWater' 的评论 : 哈哈,文革极品!祝雪花一周愉快!
SnowFallingOnWater 回复 悄悄话 这个徐很会转空子,也比较自私,算不算现在称的:极品?
南山松 回复 悄悄话 非常有趣的夫妻:)只是徐光辉为了自己有婚房赶走别人不那么好。
谢谢点点分享,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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