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家庭

幸 福 的 家 庭

田 心

 

 

在我家附近的立交桥洞里，有一对修理自行车的夫妇。他们都是三十来岁，偏矮的身材，酷似兄妹的两张脸上，永远挂着纯真的笑容。他们修车手脚勤快、态度好、收费合理，骑自行车路过那个桥洞的人都喜欢在他们那里修车。我散步从那里经过，若是遇到他们有空，就停下来与他们聊几句。于是知道他们是湖南人，来深圳已经五年，租住一间廉价的农民房。本来大儿子放在老家，由爷爷、奶奶照看。后来攒了一些钱，就把儿子接到深圳来上学。他们在深圳又生了个小儿子，现在也会走路了。

去年，他们的小儿子还睡婴儿车的时候，下午五、六点钟，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动人的画面：夫妇两人手里干着活，嘴里哼着他们家乡的民歌; 大儿子坐在人行道台阶上，扒在身前的塑料板凳上写作业; 大儿子的身边就是婴儿车，小儿子躺在婴儿车里，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父母和哥哥笑。这样的情景我看到过几十次。真怪，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小儿子哭，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那父母训斥大儿子，或是两口子互相埋怨、吵架。一家人总是那么乐融融的，好像他们从来也没有任何忧愁和烦恼。

今年有关部门公布这个城市的常住人口为一千四百万，那至少应该有三、四百万个家庭吧。若从经济条件来说，这个家庭肯定属于全市的最下层。可是在上层，在那些数千万元一栋的别墅里，有多少反目为仇的夫妇; 在那些豪华的公寓楼里，有多少四分五裂的家庭。花园洋房掩盖不了他们形同狗豨的生活，奔驰宝马追赶不上他们风驱电击的贪心。他们在赌场里一掷千金试探运气，在酒吧里狂饮烂醉倾诉不幸。在这个城市庞大的中层，大多数家庭都在为着不断更新的致富计划，奔忙、算计，来不及微笑，没时间享受洋溢在桥洞里那样的天伦之乐。而在与这个修车人家景况类似的下层家庭里，则多有无休无止的埋怨、争吵。是的，我相信：比起这个在立交桥洞里修自行车的幸福的家庭，恐怕半数以上的深圳家庭都可以称为不幸的家庭。我也相信：若是任何人来找这个家庭，想用金钱、地位、洋房、汽车交换他们的幸福，他们是肯定不愿换的。

 

               （写于二○○六年一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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