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约瑟夫·库马里奇,在短短两天之内,第二次,眼睁睁,耳生生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听着飞机轰隆隆地升高,远去。此刻,他的身体,却被数名警察按着,动弹不得。这之后,在被警察架着拖出启德机场的时候,上前围观的人群,看见这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大汉,声嘶力竭地,发出了绝望呼喊:Help me! Help me!(如下图)
没有人能救得了约瑟夫。因为他之将死,不仅仅是在此之前的十几小时里,连串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所导致的。而且,同样可悲的是,在接下来的,他的生命的最后几个小时里所发生的一切,不但没能成功阻止和改善,相反,却更加速恶化了他的身体状况。
高级警司梁国标其实是很希望约瑟夫能走成的,不管去哪里。他其实知道,这个南斯拉夫人已经在香港警察手里,反反复复折腾了整整一个白天,眼前的约瑟夫,已渐渐失去了支撑下去的希望,他已病入膏肓,回生乏力了。像这样的包袱,对于香港警察来说,留下必是祸害,当然不如扔弃。
梁警司算是尽力了。他在澳航航班开始登机前的最后一分钟,打电话把航班的机长叫到警务站。请机长亲自观察约瑟夫的状态。一线希望,约瑟夫仍然可以登机,离开香港。可是,当澳航机长在警务室里第一眼看到约瑟夫,便立即心知肚明梁警司找他来,安的是什么心。这个人,坚决不可以上我的飞机。他如此的暴力,如此的神智不清,将会是全机乘客及机组人员的安全威胁。还是抓紧把他抬到医院去吧。此人眼下急需的是接受治疗,而绝对不是飞行。机长说完,转身走了。
没能把约瑟夫这个包袱扔出去,梁警司迅即报告上级,并从尖沙咀海港卫生处找来了一位姓何的医生,请他来对约瑟夫的状态做一个评估。不到万不得已,梁警司不肯将约瑟夫送医治疗。但是,何医生坚持:叫救护车吧,我是说,赶紧,马上!
20分钟后,救护车来了。约瑟夫被送往伊丽莎白医院,接受检查。
约瑟夫·库马里奇终于被送进了医院,一个自今日临晨他抵达香港开始,就应该要去的地方。可是的可是,根据梁警司在法庭上的证词,约瑟夫只在伊丽莎白医院急诊检查室里呆了15分钟,便被院方推出,又交回给了警方,押回警局醒酒。
梁警司作证说,当时他告诉了医院里的值班医生,约瑟夫是因在启德机场醉酒闹事被逮捕的。医生对约瑟夫进行了包括心跳及血压测试在内的简单身体检查。约瑟夫的血压和心跳均为正常值。约瑟夫本人也显得很安静,情绪平稳。不似先前于机场时那么的反应激烈。
香港伊丽莎白医院为什么没有接收约瑟夫留院观察和治疗呢?让我们来听听,在死因调查庭上,医生是怎么说的。
伊丽莎白医院的医生翁守雄(译音)出庭作证说:10月30日晚上9点30分左右,他正在医院急诊室当值。约瑟夫由警员陪同送至,是他给约瑟夫做的检查。一边检查,他一边做急诊检查记录。翁医生在检查记录中写到:
无须留医。身体无伤痕。血压 150/90, 脉搏84 。
入院原因:在机场制造麻烦。
病人之一般情况:性情暴躁,面红,有酒精气味,身体无外伤,胸部及心脏无异常。
处置:交由警方看管观察。如有需要,可再行入院。
医生签名:翁守雄
翁医生作证说:当晚由于病人之抗拒,未能为其探测体温及检验血样尿样。死者不断自言自语。但由于对死者之病历知之甚少,综合警员所报告的情况,只可判为醉酒。而对于醉酒者,医院方有规定,因设施有限,除病人昏迷外,一律不予留医。
矛盾来了。
1)前面梁警司才作证说,约瑟夫到了医院,在接受检查期间,显得很安静,情绪平稳。而这位翁医生却以病人抗拒为理由,来解释他为什么没有给病人探测体温,验血验尿。
2)为什么别的证人都能闻到约瑟夫身上有臭味,不同于酒气。可是翁医生却说他闻到的是酒精气味呢?后来的尸检结果,也证实了约瑟夫并没有沾酒,也不是醉酒。那,训练有素的翁医生,怎么会嗅觉如此之差,竟还不如一般人呢?
3)病人眼睛通红,双脚行走不便,这些其他证人所提及的体征,翁医生是没有观察到,还是观察到了但不予记录?仅记下了:面红,身体无外伤。这是医生正常忽疏吗?还是故意忽疏?
综合以上,让人不得不产生怀疑,这位翁医生是否在做假证,在为自己开脱,为医院开脱,为警察开脱,也为死因调查庭,开脱。
其实,家属们最担心的情况,就是:1)医院推脱。他们不想管约瑟夫这档子闲事。那时候,在警察手里死个人,显然比让他死在医院里,事儿小。2)警方将约瑟夫送往医院,也绝不肯向医生如实交待。有没有对约瑟夫实施审讯?审讯时有没有用刑?用刑有没有下药?下的是什么药?药量多少?
如此,一个不想管,一个不愿说。就那么回事儿,彼此心照不宣。凯文大律师所言:等同于谋杀!就体现在这心照不宣之层面。
能救死扶伤,挽回约瑟夫·库马里奇生命的,最后一个机会,就这样,在香港皇家伊丽莎白大医院的急诊检查室里,被错过了。应该说,是被错误地放过了。约瑟夫随后又被警察再次带回到九龙城警察署,关押入牢。此时,时间是10月30日晚上10点2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