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猪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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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惊魂

(2011-08-09 21:47:40) 下一个
 

一九九三年六月,我和一百多名中国工程技术人员一起,被派到巴基斯坦,在那里工作了十八个月。 

 

(一) 导弹危机 

 

苏联侵占了阿富汗八年,使那里一时成了世界军火试验场。而巴基斯坦则成了阿富汗抵抗运动的大后方。当时各抵抗部落的武器有来自中国的,也有来自美国的,大多数是经过巴基斯坦再转交到各个抵抗运动部落的大本营里的。这些大本营很多都处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边境地区。有的甚至分散在巴基斯坦境内的城乡里,连部落的首领其实也都是在巴基斯坦有家室的人。 

 

汗。布柯提就是其中很有实力的一个部落头子。 

 

布柯提家族在巴基斯坦很有名,因为其部落地处于巴基斯坦最荒无人烟的沙漠中心,就是在当年欧洲人统治时期也没有能将其彻底征服,所以历代布柯提的后裔都已民族英雄自居。而历届当政对布柯提家族也是既笼络又提防。尤其是70年代在布柯提部落边缘的沙漠地区发现了巴基斯坦唯一的天然气以后。阿富汗战争期间,在布柯提的部落营地里竟装备有当时美国新型的导弹。其家族成员也曾高居地方及国会的要职,家族的实力得到了非常的扩充。 

 

苏联从阿富汗撤军后,随着世界格局的变化,美俄关系也在迅速转变。而美国曾向当年的阿富汗抵抗运动部落提供军火援助一事,美国方面是不愿意坦承的。仍然存留于布柯提部落的那些导弹,既然战时未曾使用,此刻就更有必要收回。至少不能留在部落的手中。然而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布柯提家族由于不满新上台的政府没有兑现其在选举前对布柯提家族的承诺,也正想利用这些导弹的敏感关系来威胁现政府。由于部落要价太高,谈判破裂,巴基斯坦政府不得不采取强硬手段,突然袭击,将导弹从部落的营地劫持归案。这下可逼急了部落头子汗。布柯提。 

 

(二) 进军沙漠 

 

印度河贯穿巴基斯坦,90%的流量被用来改善两岸的土壤和水利环境,是世界上利用率最高的河流。沿河修筑着十数个水坝,引出无数条水渠,这些水渠,就象是巴基斯坦人赖以生存的血脉,政府每年要花费巨额资金对其进行维护和扩充。 

 

我们工作的那条水渠叫帕菲渠,正好经过布柯提部落所处的沙漠地带,其中好长的一段,水渠的中心线就是领地的边界线。我们要做的是将水渠多年形成的瘀积清除,恢复和扩大水渠流量。因此,我们的营地散布在180公里的渠道的两旁。 

 

这里是全世界有人口的最热的地区,白天,在宿舍门廊的荫凉处,我们测量到的最高温度是64摄氏度;鸡蛋浅埋在沙地里10分钟就熟了。记得有一回,突然停电,恰好我们营地的自备发电机也出了问题,大家由于长时间离开空调而热得受不了,最后只好全体驱车到离营地200公里的镇上开房住了两天旅馆。沙漠里还时常会有沙暴。沙暴本来是暴风雨,但雨水还未及地面就蒸发了。而狂风卷起的沙石比雨水更可怕。一次,在赶回营地地路上,我们的车遇上了沙暴。有经验的当地随车武装护卫教我们将汽车开到路堤下地势较凹的地方。待沙暴过去后,我们惊异地发现,汽车迎风沙的一面已经象被沙纸打擦过一样,车漆全掉了,剩下一面锃亮的金属壳。 

 

除了恶劣的气候,令我们难以忍受的就是食品的缺乏了。巴基斯坦是穆斯林国家,不吃猪肉,也不准卖猪肉。不喝酒,也不准卖酒。市场上买不到带叶子的青菜,我们营地的食品及调配料供应几乎全靠每周从800公里以外的卡拉奇转运。有一回,运送食品的车子坏在半路,结果等东西运到营地,肉类食品已经发臭了。 

 

我们也想办法获取一些新鲜食物,在营地里开辟菜园,猎杀野猪和四脚蛇,更多的是在渠道里抓鳖。在国内精贵得不得了的鳖,这会儿满渠都是,实际上,渠道里除了鳖几乎什么鱼也没有,这是因为渠道每年都要停水检修,只有鳖能在停水期里深钻淤泥之中而免于一死,到了有水的时候,那些新来的小鱼就成了鳖的美食。我们开始时什么鳖都吃。最大的有半个桌面那么大,几十公斤重,后来觉得还是小一点的鳖肉嫩,再后来就只吃鳖的裙边了,抓到鳖之后,剪下它的裙边,将其又放回水里。 

 

巴基斯坦太脏,到处都脏。一般的市镇根本没有管道排水系统,所有的污水都是明排,而且根本没有厕所这一说。男人们随处大小便,(街上几乎没有女人)沿街满是垃圾。记得当时我们自己的营地算是最干净的了。难怪巴基斯坦的国鸟是乌鸦,这些无处不在的乌鸦,钟情于所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倒成了维护当地环境的唯一资源。 

 

我们就这样在沙漠里工作着。 

 

(三) 绑架之风 

 

近半个世纪,印度被视为巴基斯坦的头号大敌。然而在印巴之争中,中国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巴基斯坦一边,曾经为了声援巴基斯坦而两度兵破中印边境。因此,巴基斯坦对中国也是尊若兄长,呼应如一。当年中美结束封锁,重谈友好,美方使者基辛格博士就是在巴基斯坦北部的雪山脚下一处特别官邸里与中国方面的代表秘密会谈的。中巴两国间的这种非常关系体现得也非常具体。互免签证,口岸开放,中国人在巴基斯坦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最好的礼遇。 

 

不幸的是,政府的敌人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首先绑架中国人的并不是布柯提部落。绑架中国人也往往是反政府势力所采取的最后措施。一般先是抗议和骚扰,然后抢银行,暗杀政亲,再不理会,就绑架下级官员,袭击外国人,最后,才会去绑架中国人。把问题这样一步步闹大,政府才会在谈判桌上坐稳了听他们提出的条件,一如赔款,放人,封官,等等等等。 

 

可怜曾有两个中国人,被绑架了十四个月,惊动了沙特有钱势的王族人士出面调解才绝处逢生。他们原本也是公派工程人员,到期没有回国,且滞留在早已被宣布为危险地区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边境城市继续承揽私人工程。结果被绑架后,中巴两国政府并未因此而受惊动。待绑匪明白自己绑错了人,恼羞成怒,更加害于他们。这次绑架,在当时中国官方的报纸上也从未报道过。他们所在的公司,一年多时间里,一直模仿他们的口气给他们在国内的家属打信,就连那位代人打信的小伙子,每次见到我们,一谈起这回事就哭,因为他觉得是自己在骗这些家属,而这些家属的回信却一直都那么亲爱,那么信赖,那么期待。 

 

在那几年里,先后有8名中国工程人员在巴基斯坦被绑架。 

 

(四) 特殊战争 

 

对于汗。布柯提来说,需要向政府讨回包括被强抢的导弹在内的一切不公道,现成的砝码就是这条帕菲渠,和正在渠上施工的这百来号中国人。而这一点是亚洲开发银行和巴基斯坦水利部在进行项目设计研究和预算招标时完全没有料到的。因为当时的布柯提家族并未与政府发生如此这些恩恩怨怨,甚至还声称他们可以保护整个工程施工队伍的安全。 

 

汗。布柯提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穆斯林。据说他是在英国接受的高等教育并获得了博士学位。他的领地就象是一个国中之国。在他的手下有一个庞大的卫队,这个卫队同时也充当着整个布柯提部落地区的法管的角色,巴基斯坦政府的司法是管不到布柯提部落的,在布柯提部落地区里也没有一个政府的警察。离奇的是,沿着布柯提地区的边界,倒是长期驻扎着政府的边防军部队。 

 

布柯提部落的臣民都疯狂地追随他们的首领。当地人告诉我们,如果有谁背叛了汗。布柯提,就会遭到灭门之灾,如果有谁抗命不从,就会被处死,如果有谁隐瞒不报,就会被赶在铺开的、燃烧的火炭上走过,,, 

 

我们的工作,从一开始就受到来自布柯提部落的干扰,并且不断升级。 

 

要求我们雇佣部落的族人做民工,然后就挑闹劳资纠纷。然而真正来工作的人们对我们并无敌意,相反觉得从中国人这里学会了操作设备,学会了修筑技术,而部落头人的要求则的确很过分。 

 

要求土地补偿。一时间,沿渠一下子冒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地主,声称自己拥有地权,不给钱就不让工作。我们于是就改变地段,在没有争议的地方继续工作,一边想办法说服一些不是很凶恶的"地主" 

 

于是就时常发生设备被破坏的事件。政府于是就向渠道派住了更多的部队,加强对中国工程师的保卫。渠道上于是就不时的开始听见枪声。政府的不软反硬的举措,更加恶化了局势。汗。布柯提放出风来,给了政府一个天文数字的一揽子补偿要求。我们,夹在政府和部落之间,进退无门。 

 

部队开着坦克进驻了我们的营地,架起了高炮机枪。我们出入营地,必须要有军车前后护行。我们工作的地段,部队设双层哨位围护。但情况却变得越来越坏。不断的骚扰,袭击,武装冲突。使工地会在转眼间变成战场。我们的工程师被绑架,我们的警卫被打死,我们的设备被摧毁,连我们的营地都落下了炮弹。这是一场谁也无法取胜的战争,一场谁也不愿公开的战争,一场谁也没有理由的战争。 

 

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但却没有收到过停工的指令,因为一旦停工,作为承包商,业主和保险公司不会因为这场战争而赔偿我们的损失。 

 

我们就这样在沙漠里工作着。 

 

(五) 沙漠惊魂 

 

我们这些中国的工程技术人员,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卷进硝烟之中。 

 

在大批的边防军还没有进驻营地之前,有一天,我们的一位设备工程师,一大早到工地检查设备,只带了两个跟车的警卫,结果忽然遇到布柯提卫队的枪手,他们卸除了跟车警卫的武装,将中国工程师蒙上眼睛绑走了。汽车朝沙漠中心开几十分钟后,他们停下车来,给了中国工程师两瓶矿泉水,指了个方向,就又开着车子跑了。这位工程师,连滚带趴地在沙漠里走了大半天,当天夜里又回到了营地。当时我们又惊又喜,他手里攥着布柯提卫队托交中国工程技术人员的恐吓信,两只脚全是血泡,鞋子早就跑丢了。 

 

一天下午,中国工程师和边防军刚离开工地,布柯提的卫队就到了,他们逼迫看守工地的警卫和民工将我们的设备开到渠堤顶上,然后架起肩背式火箭筒,向我们的设备发炮。第二天,我们正看着被炸瘫痪的设备叫苦,有人告诉说,那种火箭筒是中国造。 

 

边防军和布柯提卫队交过几次火,激烈时打得不可开交。有一次,一位边防军人被打死了,还伤了另外两个,结果边防军出动装甲车,围着我们的营地附近打了一个晚上。对方也不示弱,炮弹就落在我们的宿舍旁,大家扑伏在桌子底下,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国工程技术人员暂时退出了工地和营地。 

 

最吓人的是有个中国技师,车上带着三个边防军警卫,回营地时掉队了才几分钟的车距,突然迎头出现布柯提卫队的枪手,他身边的警卫全被打死了,他卷缩在车里,待前面的部队赶回头时,见他也满身是血,以为他也死了,拉出来时才发现他还活着,一点没伤,只是人完全吓傻了。 

 

――――――

 

我后来终于活着回国了。可每当想起在巴基斯坦的那些日子,那些中国工程技术人员,我就不由得后怕,不由得纳闷,不由得心酸。

 

 

阿猪

九九年十一月

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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