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三城记事--多伦多篇
第二章 人生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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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 年我被武汉钢铁学院采选系录取,我以第一志愿,报考了采矿工程专业。到大学之后,在同学们的议论中我才得知,很少有人是自愿报考的采矿专业,大部分是由于服从调配而来的。而我的高考成绩在班里也是比较高的。事实上,我报考采矿专业也算是盲目的,是因为我在初中的时候,读过一部长篇小说,名为《沸腾的群山》,后来该小说还被拍成了电影。这是描写矿山生活的。说来它也不是展现了矿山生活的美好而吸引我,但它却使我报考了采矿专业。我们的物理老师曾经建议我说,学采矿专业意味着毕业后要去矿山工作,不如学机械专业,毕业后可以去工厂。但我没有听从他的建议。
我在踏上去武汉上大学的旅途之前,完全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从来没有见过真火车,累计坐汽车的里程不过只有 20 公里,就连距家乡不足 50 公里远的唐山市都没有去过。那一年,我哥哥送我到古冶火车站,然后我就一个人踏上了长长的旅程,奔向那个遥远的目的地。在北京转车,然后到了武汉。因为家里穷,上大学期间,我在武汉过了 4 个寒假、 3 个暑假,只有 1979 年的暑假是在家中度过的。
在上大学的 4 年中,我一直十分用功,几乎在全部的礼拜六和礼拜日都是读书。尽管如此,在全班 30 个学生、 4 年的总学习成绩排名,我仅仅在第 11 名。一旦毕业,获得学士学位,就再也不打算读书了。毕业后分配工作时,我们班有 3 个河北省籍的同学,给了 2 个在河北省的工作单位、 1 个在山东省的工作单位。张永林自愿去山东工作,张凤阁说他的哥哥在承德当兵,希望去河北省有色金属公司(在承德)工作,而我就很自然地去了河北省金厂峪金矿。否则,如果我们 3 人达不成一致意见的话,就需要由学校来分配工作单位。
金厂峪金矿是一个地下开采的大型金矿,那时每年出产黄金 1 吨左右。所谓地下开采,就是不像开采砂金那样是在河道里开采,而是利用深达 200 多米的矿井和一层层的水平巷道,来开采埋藏在大山深处的金矿。将每吨含有大约 4 克黄金的金矿石用矿车运到选矿厂加工,拿出矿石中的有用成分,再经过冶炼工序,就可以得到纯度很高的黄金。
毋庸置疑,在矿井之中工作是很艰苦的。特别是矿工们,其工作是和岩石打交道。要在岩体(或矿体)上钻孔,装填炸药,爆破,然后运出破碎的岩石(或矿石),这就决定了矿工的劳动强度大,并且矿井内阴暗潮湿,危险因素多,空气污浊有毒。所以,当我的一位初中老师听说我大学毕业后去了金厂峪金矿,就说很失望,因为他们村有一位曾经由部队转业后去了那里,后因工作条件太差而辞了职,宁愿回乡当农民。然而,我们是作为工程技术人员在矿山工作,一来我们在矿井内工作的时间比较短,一般在 2 小时左右;二来我们到矿井内只是看现场,没有体力劳动,所以总的来说是完全适应。特别是,我学的是采矿工程专业,学以致用,利用自己的专长服务国家、造福矿工,也是很有意义的。所以,有些人很想离开条件艰苦的矿山,但我没有想离开,一个学采矿、搞采矿的,就在矿山干到底吧。当然,在当时那种社会大背景下,想离开矿山的人也离不开,因为矿方不批准任何人离开。大家的档案在那里锁着,不批准调离申请的话,就没有人能够找到另外的工作单位。
金厂峪金矿距迁西县城 35 公里,坐落在一个山沟里,四面是山。但当时的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似乎不是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那里似乎是一个“小社会”,除了生产和管理部门,还有党委、学校、医院、图书馆、托儿所、幼儿园、商店、邮局、理发店等等。由于矿里大部分的职工家住农村,所以每年的国庆节和春节放假时,矿方会派车接送职工。所以我回我在滦南县的老家十分方便。
我在矿里是负责矿井通风的工作。也就是要设法使地面的新鲜空气进入井下工作地点,并把矿井内有毒有害的污浊气体和粉尘排出来。这不仅仅是有意义的工作,也是技术性很强的工作。搞矿井通风所需的理论知识是在学校学的,这是其中一门专业课,而经验是靠经常深入矿井内,不辞劳苦,不断探索,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所以我既有理论功底又有丰富经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矿井通风专家”。那时我曾经解决过的矿井通风问题之一,是矿井内一次性利用 15 吨炸药崩矿,我要预测所产生的炮烟影响范围,还要采取措施尽快排出炮烟。我还发表过十几篇学术论文,获得过科技进步成果奖,是《黄金矿山实用手册》的编者之一。直到今天,如果用谷歌搜索“吴兆君”,还能够搜索到我在《工业安全与防尘》等学术杂志上所发表的论文。
那时,我的自我定位是:一个矿井通风专家。我的志向是:服务国家,造福矿工。我的长远打算是:在金厂峪金矿踏踏实实干到底。而在那里,给予我的最大的打击就是没有提拔我为“安全科科长”,而让一个比我毕业晚、学历低而又不在安全科工作的人,出任此职。这令我十分沮丧,以致像是跳进了火坑的感觉。但接下来的那一年,该矿有 5 位矿工先后因工伤死亡。以前的概略统计,是平均两年有一位矿工因工伤死亡。这样的结果,使得我意识到,如果此前任命我为安全科科长的话,那才真的是如同跳进了火坑。况且我的秉性使我若身为安全科科长的话,在矿井里一旦存在重大安全隐患的情况下就会寝食不安。幸亏没有得到重用,使得我由于“疑似卷入” 1989 年春夏之交的那场运动,而离开矿山进入城市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