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灯光
(2011-03-27 19:0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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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在雪城加班, 离开的时候, 天还不算太黑. 从81号出城以后, 就上了一条乡间小道南行. 很快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镇. 稀稀拉拉的是几座移动房, 带着墙上斑驳的漆, 在枯干的柳枝下, 在这黄昏的阳光中, 静静地趴着. 这里的限速是 30英里. 于是减速, 从镇子中间缓缓地开过去.
不经意之间, 突然发现, 隐隐地, 竟然有一缕桔黄色的灯光, 从一扇窗户里透出来. 弱弱的, 这最后的夕阳还比它亮一点. 我却觉得一点的暖意, 从那破旧的房中, 随着这缕灯光, 射进了这即将到来的幽暗. 便想起几天前路过时, 在路边玩耍的几个快活的小女孩. 这时候, 或许正在母亲的忙碌中, 急切地等待可口的饭食吧. 看这房子的样子, 不象是富裕人家. 然而我却不记得, 在那几个女孩子的脸上, 有任何的悲苦. 有的倒是童年的天真和快活.
我继续南行. 天色也渐渐地暗了下去. 路旁田里还没有清理完的玉米茬也消失在薄雾之中. 反而是不远处农家的灯光, 在这暗夜里变得更加清晰. 不知怎么, 这一切竟是这样地熟悉, 好象是老朋友一样. 在这依旧寒冷的北国三月, 给我有这样温馨的感觉.
我继续南行, 也继续在记忆中寻找这桔黄的灯光. 一点一点地, 那在忙碌中被埋藏了许久的画面, 终于渐渐地浮出来. 那是二十几年前暑假从上海回家的路上. 火车开进湖南的时候, 已经是深夜. 窗外是漆黑的一片. 白天火辣的阳光, 此时也不知道到哪里消挺去了. 可能也如在硬座上捱了一天的我一般地疲乏. 窗外吹进来夏夜的凉风, 拌着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 让人更加觉得昏昏欲睡. 旁边的同伴早已经发出轻轻的酣声. 车厢的另一头, 依稀传来轻轻的笑骂, 是几个精力永远旺盛的年轻人在打牌. 窗外远远地, 仿佛从无尽的黑暗的深渊里面, 宛如几支快活的莹火虫般跳动的, 也是这样几点桔黄的灯光. 也是这样一点的温馨, 让我这疲惫的旅人感到一种莫名的慰籍.
后来从车城去德国开会. 飞机在夜间从加拿大上空飞过. 从舷窗向下看去, 在地面是一簇簇的灯光, 绝大多数也是桔黄色的. 那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镇. 在那无边的原野上, 标识出生活的印记. 透过那光, 我似乎看到桌旁忙完了一天的一家人, 在吃着晚餐, 也讲着这一天的各种趣事. 我甚至觉得能隐约听到他们的笑声.
不太晚的时候到家了. 象往常一样, 妻早已打开车道和房门前的灯. 也是这样的桔黄色, 在这暗夜中, 散发着不变的温馨. 这温馨是期待, 是守候. 就象当年在上海, 下班以后去集体宿舍找妻. 很多次都能看到她在门口等着. 应该是听见上楼的脚步声而出来的罢. 也不知道她在焦急的等待中经历了多少的失望, 才在一瞬间有了满足. 也象当年火车站外等待儿女的母亲, 也象在家里忙碌着预备孩子们回家, 却又要装出一副不在乎模样的父亲. 这就是亲情. 很早以前有一部日本电影, 叫[幸福的黄手帕], 讲的就是守候的温情.
我们平素以忙碌为借口, 早以对这样的守候和期待习以为常. 日常的关爱已不能再引起我们的注意. 在丈夫的眼中, 妻子总是唠唠叨叨, 结婚前的温柔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全然没有看见她日复一日在家里的操劳. 几天前有一位朋友感叹, 说太太真不容易. 嫁给你, 跟你闯荡, 帮你做饭, 生孩子, 有时还帮你挣钱. 而我们能做什么呢, 年过不惑, 却连象样的工作都没有. 算起来, 这买卖她亏大发了. 再不善待她, 真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是啊, 我们常常抱怨妻子的种种不是, 我们自己, 作为男人, 又给了她们什么呢?
夜阑人静, 在妻的唠叨中吃完妻子做好的晚餐, 端着母亲刚沏的新茶, 向窗外望去. 远远地, 湖对岸公路上, 仍然有车不时走过. 我想, 或许在他们旅途的尽头, 都有那守候的灯光吧. 或许, 也有一位爱唠叨的妻子, 也有一位永远操心的老母亲, 在巴巴地等着他们回家呢.
这世界是因为有了亲情, 才变得这样美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