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明代于谦的这首《石灰吟》,历来被视为人格正气的典范。 全诗结构严整、语言质朴、意象鲜明。以石灰为喻,借物言志。
于谦一生刚正不阿、忠于国事。我没有那样崇高,但敬仰有气节、有担当的人。 在美国职场摸爬滚打多年,也算经过了自己的“千锤百炼”。
我的第一个工作是个“cutting edge”高科技公司。我是被CEO 拍板招进去的。 老板是个极有能力,也极有脾气的人。他认可一个人的时候, 可以对这人非常好, 通情达理; 反之就会暴跳如雷, 经常在怒气中立马把人炒了鱿鱼。


进公司之前, 我一直都在学校,不熟悉工业界的情况; 进公司后对公司的产品和文化也不熟悉。 老板一手创出了产品和公司,它们就像他的孩子。他整天待在公司里, 包括周六甚至周日。 老员工们心照不宣,经常会在周六到公司加班,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每年夏天,公司都要参加一个世界级的行业展会。因为我们的产品独特,总是焦点。 老板会租很大的展地,公司的展位和设备总是被很多人围住。参展准备是全公司的头等大事。那一年展会在五月底纪念日假期后不久,而我工作后第一次有了长假,就和先生去了趟加拿大。

长周末回来后第一天上班, 我收到了通知去开会。 参加会的有不同部门的工程师和研究人员, 当时纳闷为什么把我们召集在一起。 开会时才知道, 原来这些都是周六没有去公司加班的人, 老板对此非常生气。 他先讲了展会对公司的重要性,然后说很多人周六和周日都在公司加班。 而你们呢?
老板越说越生气,说别人在辛勤工作,而你们这些人享受着别人的劳动成果, 你们就是猪,而且是坏猪, 因为你们不能吃【*】! 会后我才了解到, 老板周六让秘书给没去公司加班的人挨家打了电话, 并对推辞有事的员工说, “如果不来, 以后就不要来了!”。 开会的是没接到电话没去的人。
有一位同事特别搞笑, 他周六送车去修理, 老婆在家接到了电话, 赶紧给修车行打电话。告诉他,你老板说了,如果你今天不去公司,就再也别去了! 同事说我的车现在被顶在上面啊! 车行的人赶紧先结束正在做的事情, 让他把车开去了公司, 这位同事避免了后来被骂猪。
我被骂后很生气。当时正好老公出差去了。我一边电话他一边哭, 说我要再找工作。 正好外州有一个机会,材料电邮过去,两天后来电话让我去面试。 面试前一天晚上我又给老公打电话,他让我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要顾虑他。 不论怎样他都支持我。我请对方给我订了旅馆,说自己按时去面试。

第二天在开车去面试的路上,我突然意识到,我如果得到这个工作就和老公处于半“分居”的局面了。 而且我也失去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以后可能有人会说, 公司以前招了个女博士,不加班,后来被骂是猪, 啥也没给公司干就走了。 车开着开着我掉了头, 给对方打电话道歉说不考虑这个职位了。
之后我很努力地工作,周末也去加班。 很快解决了生产线上一些难题, 三个月后我被加薪,我经手的一些技术申请专利。 五个月后我被升职为部门负责人。 一年内发表了好几篇文章,代表公司各处开会宣讲。 参加过“猪”会议的几位同事陆续离开了公司。老板后来对我很好,但我始终告诫自己 business is business, 不能用感情掺合工作。
两年后我辞职进入一家世界知名的同行公司。老板到我的办公室坐了很久希望我留下来。 后来他还找我回公司帮助做一些项目。 他的“锤炼”为我后来的职场生涯打下了一个坚实的基础, 以后的工作环境变得那么轻松; 每一位上司都那么温和! 这个公司的前同事们至今还联系,大家都有同样的体会。 “猪会议”是我们的职场“成人礼”。
一路走来,才懂得“千锤百炼”并不只属于古人。每个人在职场和生活中,都会被烈火灼烧,被现实打磨。 真正的“清白在人间”,不是没有被骂过、摔倒过,而是摔倒后不改本心,爬起来继续努力前行。那场“猪会议”让我哭过、气过,但也因此学会了承受和担当。回望过往,它是我一生的修炼。
【*】“You are pigs, but you are the worse pigs, because you are inedib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