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尘博客

身在海外,思念故乡,自然想起故乡的苦菜
正文

迷失的蝴蝶梦

(2012-05-21 09:47:15) 下一个

         第十章

 

 

自打胡静来唱歌,一向冷冷清清的Very酒吧,没过几天就热闹起来了。形形色色的人都像大粪坑的苍蝇嗡嗡地乱叫着,混迹在这个小小的酒吧,在这里露出了头脸,佯装听歌曲,搂着美女,喝着美酒,呼吸着混浊的空气,过着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每天晚上,一楼的大厅里,二楼的包间都座无虚席,放肆的说笑声、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和靡靡的歌声混合成怪诞的嘈杂声,从门窗缝里挤出,消失夜空里。

有人做过调查,混迹在酒吧里的人,足有百分之九十是暴发户和贪官,是酒色之徒。

此前,姬凤兰整天为生意不佳,愁眉苦脸。近来,她的酒吧越来越红火,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意,也得到了内线保护,可以放心地做了,因此她新招了五名姑娘,连以前的五人,一共有十名陪酒姑娘。每天晚上,大把大把的钱进她腰包里。她那双呆滞的大眼睛里仿佛有了灵光,眼角的鱼尾般的皱纹好像突然消失了,胖脸上堆满了谄笑。她非常得意地想:“胡静是棵摇钱树,有了她就有了钱。”

她对胡静也不薄,唱一支歌从一块增加到两块,客人的赏钱,完全归胡静自己。她总是夸着胡静,说她嗓子甜美,歌声动人,客人十分喜欢。

一天晚上,她他将胡静叫到办公室,削了一个大红苹果,送到她手里,谄笑着说:“这个给你吃。我挺待见你,你人美得像《天仙配》里头的那个七仙女儿,嗓子甜得像个蜜罐罐,你为我招来了财神爷。”

“谢谢,”胡静嘴角露出了一丝成功的自豪 ,谦虚地说,“请凤兰姐多关照,多指导。”

“我是外行,听歌子,就知道个好听不好听。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客人们有水平高的,他们都待见你唱歌跳舞。你知道他们叫你啥吗?”姬凤兰瞪起两只无神的大眼,瞅着胡静,等待他她应答。

胡静摇摇头,说:“不知道。”

“给你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儿,你猜猜看!”

胡静微笑着继续摇头。

“客人们叫你蝴蝶。”

听到姬凤兰的话,胡静把正在咬的苹果,从嘴边拿开,裂嘴笑了笑,随即陷入了沉思,想起了那次和陈晓在荷花湖边儿散步看见的那一对美丽蝴蝶,陈晓的话又开始在耳畔萦绕:“静,我爱你。我们俩要像这对蝴蝶一样,永远在一起……”

从此,胡静渐渐地被蝴蝶代替了。开始,她很不习惯客人们叫她蝴蝶,觉得很别扭,听去好像不是叫自己,感到陌生,甚至感到生气,后来渐渐地习惯了,听起来感到很亲切,有时感到自豪,因为蝴蝶翩翩起舞,美丽动人。同时常常让她想起陈晓的话,不禁感到惆怅。

“这个名儿呀,好听!你知道是谁给你起的吗?”姬凤兰停了停,瞪着眼睛观察胡静的神色,猜想她的心思,见她没有反应,接着说,“是邢处长给你起的。他是个文化人,人家是大学毕业,学政治的。叫个啥政法大学,我记不清了。上级很器重他,刚提拔了他副处长,看来人家很快就要当处长了。他管建筑这意圪塔,这圪塔是块肥肉。他很有钱,人也好,有水平,也有爱心。我发现,每次他给你的赏钱最多。这年头像邢处长这样的好男人,很难找到呀!你说是不是呀?”

胡静只顾回忆和陈晓在的那次散步的情景,没有留心姬凤兰的絮叨。

“你知道,在一个成功的女人背后,要有个有钱有势的男人支持。这年头儿没有靠山啥事也别想办不成。邢处长很待见你,他会帮助你的。”

“你说的是啥意思?我不懂?”胡静警觉地问。

“噢,我随便说说。邢处长是我的老朋友,我对他印象不错。”

 姬凤兰虽然没有喝过多少墨水,说话粗俗,但心眼子真够用,懂得“点到为止”,“下毛毛雨”,因此这次谈话,再没有往深说。

“还有别的事吗,风兰姐?没有的话,我唱歌去了。时间到了。”

这天晚上,胡静在大厅的舞台上演唱。

大厅里座无虚席,尽是些衣冠楚楚满面油光的人物。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浑浊的空气里充溢着各种饮料味、男人的汗臭味和女人的胭脂味混合的怪味。

不时响起狂笑声,欢呼声,尖利的口哨声,还有稀里哗啦的鼓掌声和赞叹声: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好!好好!唱得好!”

“嘘!嘘嘘!”

……

胡静唱完最后一支歌,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自语道:“啊,快九点半了!”

接着。她对着麦克风说:“对不起,我有事,得马上回学校去。”说着,她放下了麦克风。

学校十点熄灯。熄灯后,宿舍楼门就上锁,宿管老师就开始查每个的宿舍的人数。所以胡静必须马上离开酒吧。

突然,一个中等偏低、身着斑马纹衬衫的人站起来,大声说:“不行!不行!继续唱,再来一支!我还要听,我点xxxx ,给你二百元。”

此人名叫张杨,五十岁出头,广东人,是个倒爷 。“倒爷”是当时很流行的一个名词,代表一种人。当时中国不少商品奇缺,有些人专门做倒卖商品的生意,东买西卖,南贩北销,到处活动。人们管此类人叫倒爷。不用说,这张杨是个不小的倒爷,一定腰缠万贯。他留着光头,蓄着八字胡,小眼睛,大红脸,厚嘴唇,整个头脸泛着红光。 

“我点xxxx, 我要听,给你三百。”张杨旁边的一个圆桌旁,忽地站起一个人,大声吼道。

这人名叫钱广,是温州人,年龄约莫四十出头,在京城做首饰生意,发了大财。他穿着件月白色半袖体恤,留着板寸头,一张病态脸面,突起的眉骨下,转动着两只黄眼珠子,仿佛时刻在算计着什么。

“我出八百八十八元!八八八,发发发。我点xxxx,我喜欢听。”忽地又站起一人,咳嗽了两声, 拉长声调,慢悠悠地说。他的说话声像一声晴天霹雳,惊得嗡嗡的四座突然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刷地一下,射向了他,接着是一片惊愕的喧哗。

此人名叫吕有贵,外号叫幽灵,穿一件黑色衬衫,白色长裤,四十多岁,矮个头,连鬓胡,光脑袋, 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睛,总是得溜溜地乱转,透出一种阴森森的神色。他是一个无业游民,可是不缺钱花,一到晚上,就像夜猫子似的,到处乱串,不是泡酒吧,就是去发廊。人们都觉得他是个神秘人物。警方怀疑,他与京城发生的几起至今没有破获的抢窃案件有关,但怀疑只是怀疑而已,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此刻,他的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放出两道猥亵的光,射向舞台上的胡静,等待着她的反应。

“各位先生,对不起,”胡静重新拿起麦克风说,“明天晚上再见!”说完,她匆匆走下舞台

胡静走出了酒吧。

邢严福随后跟着离开,他要实现他计划的第一步。

接着一些客人也起身里去离去。

大部分客人还继续坐着不动,一边说笑,喝饮料,一边等待着别的歌手演唱。

张杨原想,自己出二百元点一支歌,又大方又体面,可是没有想到,他的话声刚落,有人提出唱一支歌赏三百元,更没有想到,紧接着还有人点一支歌竟然赏八百八十八元,真是后来者居上,把他压得喘不过起来,一阵耻辱袭上心头。他恼羞成怒,怒视着钱广,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王八羔子,给老子称啥强斗啥富?”

这突然的骂声惊动了四座的人们,目光刷地一下对准了张杨。

“啊?”钱广忽地一下跳起来,立即还击,“你他妈的,骂谁?”

“骂称强斗富的王八羔子,又怎样?你想打架吗?”张杨挥舞着一只胳膊,狂叫着。

“我说,你的嘴干净一些,好不好?”很明显,吕有贵以为张杨骂他,顿然怒火中生,但极力控制,一字一顿地说,“你的嘴巴咋这么臭?”说着,他抓起一个啤酒瓶,像大马猴似的,忽地跳到张杨面前,没等张杨做出反应,,酒瓶就砸在了他的光头上,随着砰的一声响,酒瓶粉碎,啤酒四溅,张杨身子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几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接着是一阵骚动。那些刚才还在梦中活着的人,仿佛突然被惊醒了,一个个像受惊的老鼠,迅速溜出了酒吧。

与此同时,胡静独自一人沿着那条背街,脚步匆匆地往学院走。今晚她非常高兴,每唱完支歌,就有一些人上台将钱塞到她手里,还和她热烈握手。她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摸了摸书包,心里想:“今晚又挣了五百多元,这样下去,再唱十来天就挣够了换债的钱。”想到这里,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身的价值,感到无限自豪,兴奋地浑身颤动, 不禁低声哼起了歌子。

从酒吧通往大街的那条背街的路面很不好,到处有修补过的痕迹,斑斑驳驳,坑坑洼洼,像一张麻子脸,在昏黄的路灯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寒光。胡静借着路灯的光亮, 绕着路上的坑洼迈着轻盈地步子走着。路边的几个店铺已关门,路上的行人很少,十分寥寂。但她不害怕,感到很安全,因为她熟悉路,且路程很短,只需几分钟就能走上华灯灿烂的林荫大道的人行道。

胡静走了不一会儿,发现一个像幽灵似的高大的黑影儿,突然从路旁的小巷里口闪出,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冲到跟前,把个黑布口袋套在了她头上,像一个大面袋子似的,把她扛起来便走。

正在这危急关头,路上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个人,都从酒吧方向来,一个五短身材,身着白衬衫,黑长裤,迈着方步,挺着大肚,背抄着手,仰着脑袋 走在前面。另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红色半袖体恤,白色短裤;留着齐肩的长发,走在后面,两人相隔十多米,几乎是同时大声喊;“嘿,放下她!”可是后面的喊声震天,犹如霹雳,把前面的人吓得灵魂出窍,浑身哆嗦,双膝发软,几乎瘫在地上。

这两个人,一个是邢严福,另一个是巴图。

那歹徒只顾演戏,没有理会喊声,扛着猎物,不慌不忙地向小巷里走去。

小巷往里约莫三十米处,有一片正在拆迁的平房。看来,这个歹徒好像要把胡静劫持到那里去。

这原本是一场英雄救美人的戏,是邢严福和姬凤兰一起创作的剧本。邢严福自己导演,自己扮演英雄。可是,他这个英雄因年迈体胖,像一头狗熊,行动不便,走起路来吭哧吭哧地只喘气,刚一出场就被突然出现的英姿飒爽的真正英雄代替了。这是他万万没有估计到的。因此,他只好沮丧地站在台下观看,眼睁睁地看着他精心挑选的劫持者被擒一幕。

巴图几个箭步冲到歹徒跟前,大喝一声:“不要动,慢慢把人放下!”歹徒一听不是邢严福的声音,吓得魂不附体,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慢慢地将猎物放下。

 巴图大声命令:“把黑袋子拿开!”

歹徒浑身哆嗦着,乖乖地照做。

胡静像一只被捕获的小兔子,惊吓地浑身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巴图蹲下身柔声说:“别害怕!别害怕!是我,我是巴图。”说着,他伸出双手把将她扶起来。

胡静见面前是巴图,“啊!”的哭叫了一声,扑进巴图的怀里。

歹徒看见巴图只顾安慰受惊的胡静,从地上爬起来撒腿便跑。

巴图松开胡静,立即追上去,飞起一只脚照歹徒的屁股踹去,把他踢出三四米远。歹徒像个木偶被踢得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躺着一动不动,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

巴图上前解下了他的裤带,把他两手反绑起来,一路押着她,把受惊的胡静送回到校门口,然后把他扭送到学院保卫处。

原来,从发现胡静进入Very 酒吧的第二天起,巴图就暗暗地保护她,每天晚上在胡静从酒吧出来之前,就赶到附近转悠,看见她出来,拉开一定距离,走在她后面,所以她一直没有发现他。

 

 

 

 

 

  

 

 

 

                             第十一章

 

      

邢严福这个扮演英雄的角色,十分震惊地看到假戏真做的结果,顿时陷入了惊恐之中,仿佛天要倒塌,大祸临头。他急忙转身要溜走,不料右脚踩进路上没盖严实的污水井里,像中了枪子似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一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冒金花。

恰好,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年轻人路过,立即下车把他扶了起来。

“咋样?没摔着吧?”年轻人关切地问。

邢严福机械地活动了几下右腿,说:“没事儿的。谢谢你!”

“这道儿上坑坑洼洼的,不好走,您老小心看着点,不然的话,就会跌跤的。”年轻人说完,一劈腿上了车,眨眼就不见了。

说话的人无意,听话的人有心。那位好心的年轻人,是向邢严福提醒,路面不好,小心摔倒。可是邢严福听了就变了味道,他立即联想到自己的仕途道路,担心眼下假戏真做的结果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影响继续向上爬。

他要立即采取措施,消除麻烦,转危为安。

他惊慌失措地走进Very酒吧,看见大厅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姬凤兰坐在吧台里,专注地算账点钱;几个服务生在默默地扫地,杨起的尘土微粒在室内四处飞扬,在昏暗闪烁的的灯光中,织成了奇幻的灰色纱帐,透出淡淡的寂寥夹杂着些许恐怖的气氛。

看到酒吧里没有客人,邢严福感到愕然,但没心思打听原委,径直走到吧台前,沮丧地说:“你他妈的尽出馊主意。”

英雄救美人的鬼点子是姬凤兰提出的。

     姬凤兰被邢严福吓了一大跳,“啊呀”叫了一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立即又坐下,但手里紧紧攥着一迭票子,见站在面前的人是邢严福,定了定惊魂,佯装生气地骂道:“你他妈的像个魔鬼,把你老娘吓死啦!” 

“你的胆子比老鼠都小,哼哼。”邢严福惊恐的脸上掠过一缕不以为然地苦笑,“你他妈的尽出馊主意。”

“刚才出大事儿啦。”姬凤兰脑子了只顾做自己的事儿,仿佛没有听见邢严福的抱怨。

“出啥事儿啦?”邢严福惊得瞪起眯缝眼,半张着嘴巴,等待姬凤兰说下去。

然而,姬凤兰在专心点票子,老半天没有搭理邢严福,好像是故意卖关子,让他猜测。

“到底出啥事儿啦?”邢严福大声追问,眯缝眼里挤出了一缕焦急的光芒。

姬凤兰把票子放进红色皮钱包里,拉上拉锁,抬起眼睛说:“你没看见那三个王八羔子斗富吗?”

“我以为是出了啥大事儿啦。原来你说的是那几个人争着出钱点歌的事儿。那是很正常的事。钱这玩意儿,谁腰包里多,谁就神气,谁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谁就要张扬自己。所以呀,腰包鼓的人在这种场合下,都是这样。古今中外都一样。有钱嘛,谁不要个体面?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没啥可大惊小怪的,是可以理解的。”邢严福好像暂时忘了自己的恐惧,滔滔不绝地谈他对金钱威力的看法。

“哦,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了这人世上的一个大道理,有权的人斗心,有钱的人斗富。”姬凤兰颇有感悟地说,拿起钱包晃了晃,“今天算我不走运,倒霉死啦,我没挣几个钱。你走后那三个王八羔子打起来了,一个家伙被打的头破血流,送到医院去了,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客人们见出了事儿,都像耗子一样溜掉了。哼,真他妈……”

“快别啰嗦了”邢严福打断她,沮丧地说,“你他妈的尽出馊主意!”

“咋啦?”姬凤兰眼里露出了疑惑,“那事儿没办成?”

“糟啦!你那个外甥子太窝囊,被人抓住带走了!”

那个扮演劫持胡静的歹徒,原来是姬凤兰的外甥子,在酒吧当门卫,名叫高平,年龄二十出头,块头虽然不小,足有一米八零,但生性胆小如鼠。那天他正好跑肚子,浑身无力,因此看见身材魁梧体魄健壮的巴图,像一只兔子看见一头狮子一样,吓得半死,毫无抵抗能力,结果假戏真做,只好束手被擒,成了真歹徒。

“啊?”姬凤兰像一个大面袋子,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两只呆滞的大眼睛里冒出惊恐的神色,“你们这是咋闹的?”

“唉,真他妈的倒霉。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发现你那个窝囊外甥子把蝴蝶拖走,像闪电一样冲上去,飞起一只脚,把他踢得像个皮球似的在地上乱滚。”接着,邢严福一五一十地把他当时看到的情况告诉了姬凤兰。

“你看咋办?”姬凤兰急得几乎要哭出声了,搓着两只胖手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弄不好你的外甥向派出所交代出我们,那就麻烦了!”邢严福忧心忡忡地说。

“你快想想办法吧!”

“我们得先弄清他被弄到那儿去了。”

“这咋能知道?”

“别急。让我仔细想想看咋办。我想很可能在……”

邢严福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这两个男女被电话铃声吓得浑身哆嗦。

姬凤兰抓起话筒,听到电话那头说:“我是音乐路派出所,我找Very酒吧的老板。”

“我就是。有事儿吗?”姬凤兰嘴唇哆嗦着应答。

“高平是你的门卫吗?”

“是的。”

“他犯事啦。你来一下!”对方嘎然挂断了电话。

     姬凤兰放下电话,脸色苍白,眼里冒着惊恐的神色。

“哪来的电话?”邢严福急巴巴地问。

“音乐路派出所。”

“我猜想他被扭送到那里了。”

“是的。他们让我现在就去。你说咋办?”

邢严福用一只手搓着秃脑门,眨巴着眯缝眼,很长时间不吱声。

“说话呀!你他妈的像个木头人儿。”

邢严福仍然沉默不语。

“哑巴啦?你他妈的咋不说话呀?”姬凤兰伸出手隔着吧台抓住邢严福的肩头,使劲摇摇了几下。

正在扫地的服务生看见姬凤兰用手摇晃邢严福,以为他们在打架,赶紧过来劝阻。姬凤兰没好气地说:“没你的事儿,干你的活儿去!”

服务生尴尬地走开了,在心里狠狠地骂道:“这两个狗男女!”

“你别发毛!我在想咋找找人脉。”邢严福喃喃地说,仿佛正在做梦,被姬凤兰推醒来似的。

“赶紧想办法呀!”姬凤兰催促着。

“你先去派出所吧。我去想想办法。不要空手去,拿几条好烟,带上几瓶好酒。”

“那钱你得出。”

“完了再说。”

“什么完了再说?你现在就掏钱。”

“真是的!”邢严福一边掏钱一边抱怨着说,“还怕我欠着你?你这么不相信人,啊?”

“贵人忘性大。你这人官做大了,事儿多了,忘性大了。我怕事儿完了,你忘掉了,不认帐。”姬凤兰半真半假地着,噌的一声从幸福手抢过了钱。

邢严福和姬凤兰一起走出酒吧。

夜深了。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闪烁着;天上没有月亮,星星稀稀落落,若隐若现,仿佛互相捉迷藏,又像嘲讽地眨巴着眼睛,俯视邢严福和姬凤兰这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聪明过头的人。人聪明过了头,就变成了愚蠢透顶的人。

穿过一条背街,邢严福和姬凤兰向各自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邢严福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去快步追上姬凤兰,在背后压低嗓音说:“你等等!”

人的说话声如果从嗓眼里挤出来,就会失真,就会变得可笑,就会变得像鬼叫那样恐怖。这时候,邢严福的嗓音怪怪的,好像夜猫子叫,突然在姬凤兰背后响起,把她吓得大叫了一声:“啊呀!”在深更半夜,这叫声听上去阴森森的,让人毛骨悚然。她本能地转过身来,见是邢严福,便破口大骂:“我的妈呀!你他妈的王八蛋,把老娘吓死了!我当是魔鬼来吃我了!”

如果是白天的话,邢严福一定会看见,姬凤兰像见了鬼,脸色苍白,浑身哆嗦。

他没有在乎姬凤兰说什么,不以为然地说:“你的胆子比老鼠还小,办不成大事。有件事,我想提醒你一下……”

“啥有啥屁快放!”姬凤兰生气地打断他的话。

“你要和派出所说,高平以前因为失恋得过神经病。你设法见到高平提醒他,让他交代说,蝴蝶和他以前喜欢的那个姑娘长得很像,他看见蝴蝶,就想起了那个姑娘,做了傻事。他如果这样说,我们就好办了,就有了周旋的余地。”

“为啥这样就有周旋的余地?”

“法律不追究神经病人的刑事责任。”

“噢,我知道了。我设法按你说的去做。我怕不生效。人家一定揍他,他受不了,就会说实话,就会交代出我们来。你快去想别的办法吧。”

姬凤兰一进音乐路派出所,看见高平双手被绑在背后,低着着脑袋坐在靠墙的一个凳上。

“你是酒吧老板吗?坐在桌子旁的一位中年警官问。他是派出所副所长,名叫郑强,四十出头,高个头,宽肩膀,浓眉下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是的。我叫姬凤兰。”姬凤兰战战兢兢地说。

“他是你的职工吗?”郑强用手指着高平问。

“是的。是我的一个门卫。这孩子因为在家里搞对象,神经受过刺激,得过神经病,好几年到处疯跑。别的职工向我反映,他说胡静像他以前的那个对象,他着了迷,做出了……”

“行啦!行啦!我们只想知道,他是不是你的职工。别的没用的东西,我们不想听”郑强不耐烦地打断姬凤兰的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请你们别打他,他有病。”姬凤兰磨蹭着不走。

“你放心!我们会按政策办事。”郑强用肯定的语气说。

“那我就放心了,他是我的外甥子。”姬凤兰说着,数落开高平了,“唉,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撒泡尿照照自己,人家胡静咋能喜欢你?人家长得那么漂亮,那么水灵,能歌善舞,咋能像你那个跑掉的对象呢?你好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行啦!行啦!天不早了,你走吧!”郑强厌恶地说。

“这是些小意思,给你留下。”姬凤兰飞快地说,没等郑强反应过来,就将手里提着的一兜子烟酒放在桌子上,像鬼影似的,转身消失在门外。

“啊呀!你这是干啥?”郑强半天才醒过味来,抓起东西,追了出去,可是姬凤兰已消失在夜幕中了。

郑强慢慢地走回来,把东西扔到一个墙角,心想:“这他妈的算啥事儿?”可是转念一想:“这也没啥。这年头就兴这个。”

高平呢,他对姬凤兰的活心领神会,在心里琢磨着如何交代。

邢严福知道,他和姬凤兰设计的这场英雄救美人的假戏,结果成了劫持人的犯罪行为。劫持人不论企图索取钱财,还是企图实行强暴,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高平为了得到宽大处理,一定会交代出事情的真相。如果这样,他邢严福就不仅要丢掉乌纱帽,还可能被开除公职。因此,他要千方百计地瞒天过海,把事情捂住。

当人们遇到头疼的事情的时候,就会给自己打气说:事在人为。这时候,邢严福自然会想到这句话,打开自己的头脑中的“人脉网络”,去寻找办法。这对他来说,简单得很,只要打开“电脑”,“鼠标”轻轻地一击,办法就会得到坚决。但要想把事情办妥,还得要有杠杆——钱。他自然会想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条人人兼知的谚语。 来钱的道儿很多,可是只有诚实的劳动才是正道。这个道理邢严福这类人很明白,讲起大道理,口若悬河,现成的词儿像河水里的浪花翻滚,弄得你眼花缭乱。 然而他们捞钱,从不付出诚实的劳动。

邢严福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摸索着打开灯,在柔软的黑色沙发上坐下,点起一支香烟,靠在沙发背上,闭起眯缝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一个完整的白色眼圈。

他慢慢睁开眼,把烟头用力拧在蓝色烟灰缸里,犹豫了片刻拿起电话,拨了几个数码,又把话放下。接着,他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一边用右手不住地摸自己的秃脑门。过了大约有一个小时,他忽地坐下,拿起电话,飞快地拨号码,电话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你是哪位?你找谁?”

邢严福兴奋地说:“我是邢严福。就找你啊!”

“啊呀,是邢处长,你好!你好!有事儿吗?”

“有点小事儿,不好张口。”

“噢,”对方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吧,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我有点困难。”

“那好办,好办。包在小弟身上了。”

“那就谢谢你了。”

“哪里!哪里!不客气。我筹措一下,后天上午我到你家去。”

“切记,我要两条鲤鱼。”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好了。”

邢严福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打了两个打大哈欠,感觉得轻松多了,仿佛卸下了背上的一个沉重的大包袱。

他刚走出办公室,走廊的电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紧紧地抱住了他……

 

                   

  

 

 

 

 

 

 

 

 

 

 

 

 

 

 

 

 

 第十二章

 

第二天上午,巴图抓获歹徒、搭救胡静的消息,很快传遍了S音乐学院,全院师生都在议论。巴图和胡静这两个名字一时像两只珍奇的鸟儿,飞遍了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就是巴图,快看!”连日来,巴图在学院里,无论走到哪里——不论在阅览室看书,还是在食堂吃饭,还是走在路上,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人们会向他投来敬佩的目光和温暖的微笑。巴图为自己抓获了歹徒,感到很自豪,为保护了自己爱的人,感到很幸福,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他期望,从此和胡静的关系有新的进展。

胡静呢,她由于受了惊吓,一连数日精神很不好,不思茶饭,头疼发烧,夜里睡不着觉,一闭眼睛,魔鬼般的歹徒仿佛出现在她面前,惊得她大声喊叫,将室友们弄得无法入睡。

老师和同学们不断来看望她,安慰她。

她的床头柜上,摆着花篮,有洁白的康乃馨,也有鲜红的玫瑰花。宿舍里飘溢着醉人心肺的清香。

肖岚只陪着胡静去娱乐厅唱了一次,因事请假回了家。胡静发生事儿的第二天,肖岚从家回到了学院,他像护理重病号似的,整天守在她身旁。

肖岚手里端着不锈钢饭盒,推开宿舍们走进来,将饭盒放在胡静面前的两屉桌子上,打开盖儿,里面露出了雪白的大米饭和翡翠般嫩绿的蒜台吵肉片,让人垂涎的饭香味儿,顿时在宿舍飘散开来。她对胡静柔声说:“快趁热快吃,今儿的饭菜很好吃。”

“我不想吃。”胡静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表情木然,脸色惨白,背靠墙壁坐在床上,好像大病刚刚痊愈。 她的眼里不时透出一缕惊恐的神色,反应出脑海里出现歹徒袭击她的幻觉。

“别想那么多了。”

“我很后怕。”

“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

胡静又抽泣起来了,清澈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接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滚像清晨牡丹花瓣上的露珠,

肖岚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给胡静擦眼泪,一面柔声地安慰:“别怕!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有我在你身边,有老师和同学的关怀,你很安全,那歹徒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胡静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任凭肖岚为她擦眼泪,慢慢停止了抽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余悸从体内呼出去, 心里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

肖岚接着说:“我记不得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个智者说,坏记性是幸福的源泉,忘记不愉快的事儿,就会开心地活着。夜里我有时做噩梦,醒来吓得心咚咚地跳,翻个身又睡去了。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全忘了。你就把它当成一场噩梦,多想想愉快的事,很快就会把它忘掉的。再说哩,坏事可以转变成好事。这件事对你刻骨铭心,今后提高警惕,防止类似的事发生。”

“多亏巴图了。如果不是他的话,我的后果不堪设想。”

“是的。那么巧呀,他好像从天而降,抓住了歹徒,救了你!有个好消息,我忘记告诉你了。”肖岚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彩,突然打住不往下说,凝望着胡静的眼睛,好象要引发她的好奇心,让她忘记余悸。

这办法也真灵验,胡静顿时警觉起来,眼里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不禁问:“啥好消息?” 

“你猜猜看,也许你会想到。”肖岚俏皮地眨着眼睛,注视着胡静的眼睛。

“难道陈晓有了消息?”这个想法像一只鸟儿从胡静的脑际掠过,她的眼睛倏地闪出一缕兴奋的光彩,瞬间又恢复了忧郁的神色。她的心说:“不可能!不可能!”于是她摇摇头说:“我猜不着。”语气里透出几分失望。

“你再想想,会想到的。”肖岚愉快地说:“我提示你,与巴图有关的好事!”

胡静嘴角掠过一丝微笑,说:“他救了我,他的勇敢行为一定会受到全员师生的赞扬。”

“算你猜对了。”肖岚兴奋地说:“学院团委下达了向巴图学习的文件,号召全院共青团员,向他学习。巴图是个非常优秀的同学。我发觉,他很爱你,也许是他在暗地里保护着呢,不然地话,那歹徒袭击你时,他咋那么巧就突然出现了?”

听了肖岚的话,胡静感到一阵激动,心跳突然加速,惨白的脸颊上泛起了起红云;高兴、敬慕、余悸和惭愧混合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一时,说不出是啥滋味。头脑好像失去了思维能力,不知对团委的决定如何反应。因此,她老半天若有所思的呆坐着。她的心迹最好后转到了巴图及时解救她的思路上:她遇险时巴图为什么及时解救了她?她觉得肖岚的分析有道理,也许巴图在暗地里保护着她。她突然想起,从酒吧回学院的路上曾经两次遇见了巴图。当时的情景,像电影的镜头在她脑际一个接一个涌现出来:

有一次,她从酒吧出来,在回校的路上巴图迎面向她走来。

“你唱演结束了吗?”巴图停下来问。

“结束了。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胡静问。

“散散步,我有时候在睡前,常常一个人到处走走。好了,今儿不远走了,咱一起回校吧。”巴图说着转身和胡静往回走。

没有几步,巴图接着问:“你通常几点回校?”

“九点钟我必须离开酒吧,不然宿舍楼门就上了锁。”

“这条道很背,晚了不安全,你尽量早点回校。”

“嗯。谢谢!没事的。”

“不要麻痹,出了事就晚了。”

还有一次晚上,胡静从酒吧出来,发现天下起了小雨,雨点在昏黄的路灯光中,织成了硕大无边的灰色雨帘,周围的一切如同幻境,看上去朦朦胧胧。胡静没有走几步,巴图就从背后赶上来,问:“你没带雨伞?”

“是你呀!你把我吓了一跳。”胡静说:“你到哪去来?”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每天睡觉前到处走走。”说着,巴图将手里的雨伞移到了胡静头顶上。

“谢谢!”胡静心里感到热呼呼的。

……

想到这里,胡静几乎忘记了余悸,一阵对巴图的感激涌上心头,红云在脸上渐渐漫开,幸福的光彩在眼里闪烁。

“你在想啥?”肖岚见胡静若有所思地坐着不吱声,接着问。

“我想你的分析有道理,巴图很有心计。”胡静微笑着说。

“爱情能使一个傻瓜变成聪明人,也能使一个聪明人变成傻瓜,还能使一个聪明人变成神。”肖岚兴奋地说,“巴图本来就很聪敏,因为爱你,就变成神了。一定是他这个神在暗地里保护你。你能得到他的爱多幸福啊!你是最幸福的女人!我很羡慕你。”

“你的话很新鲜,很有哲理性。”胡静微笑着没有说话,眼里露出幸福、痛苦和遗憾的神色。

“你的精神这会儿好多了。”肖岚高兴地说,“巴图的爱抚慰着你,拥抱着你从余悸中走出来,你会很快地恢复健康!”

“嗯。”胡静含糊地说。

“再说呢,我刚才说过了,坏事可以变成好事。”肖岚接着辩证地说,“你这次遭遇看来是坏事儿,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好事儿。你经历这次可怕的遭遇,会变得更聪敏,更谨慎。你说是吧?”

胡静点点头,赞同地说:“你说得很好。我很受启发。”

肖岚接着说:“前些日子,我看一本小说时,记下了这一段话,我给你念念。”说着,她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个天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到一处,开始念:

“每一次经历,不论是痛苦还是欢乐,也不论是恐怖还是愉悦,都会生发一种感受,转化为生命过程中的阳光和雨露,深入人性,推动着生命前进,结果必然不断积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好似桃李树经历严冬的蹂躏,渐渐生发出看似微不足道的芽孢,不久开出灿烂的花朵,结出丰硕的果实。”

听了这段话,胡静仿佛悟到了什么,反复重复:“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结出丰硕的果实……”

“还有,”肖岚接着抱歉地说,“你去酒吧唱歌,是我再三建议的,因此,你出事儿,我有责任。”

“你别这样想,你是为我好,帮我出主意,挣钱还债。我很感谢你。人们常说,一文钱逼倒英雄汉。我家欠下的那些债务把我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咋有心思学习呢?”

“你打算咋办?还想去那儿唱歌吗?”

“我想休息几天再去。”

“你这些日子挣得钱能还多少债?”

“差不多能还上三分之二。”

“那太好了。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那儿唱歌了,我父母死活也不让我再走进酒吧。”

“你父母管得对,听他们的没错。那的确是肮脏的地方。经常泡在那里的那些人,没几个好东西。我是没办法,才去那种地方唱歌。不过,我在那里不会发生啥事儿的。我唱完歌就走,绝不陪酒。我今后早点回学校。”

“你估计,你还得唱多长时间才能挣够还债的钱。”

“估计十天左右吧。”

“那好。到时我找几个同学一起去酒吧门外接你。”

“太感谢你了。”

肖岚的心地像幼儿的那么纯洁,像水晶般那么透明。

胡静的精神恢复得很快。她开始上课的那天下午,秦超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请坐!”秦超为她拉过一把椅子。

“谢谢!”胡静客气地说着,坐了下来。

“你受了惊。身体恢复得咋样?”

“还可以。”

“巴图救了你,抓住了歹徒,为社会安全消除了一个祸害,受到了表扬。”秦超说,“可是你应当挨批评。你知道吗?”他说话的口气非常严肃,突然把话打住,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胡静的眼睛。

胡静低下了头,感到一阵惭愧 

无声胜有声。室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没有了氧气。胡静感到血液在周身流动得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困难,眼泪慢慢地流出,像断了线的珠子,滴在了桌面上。

时间也好像停止了脚步,仅仅是片刻,胡静觉得过了十年。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什么想不起,不知道如何回答秦超的问题,嘴唇只是翕动,说不话来。

“学院禁止学生在自习时间去娱乐厅唱歌跳舞,也不赞成女生在周末去那种地方唱歌跳舞。你知道不知道?”秦超说话的口气非常严厉。

胡静还是沉默不语。

“我问你呢?”秦超大声问。

胡静激灵了一下,仿佛从睡梦中被惊醒,喃喃地说:“知道。”

“话说回来,”秦超通情达理地说,“当然你的情况特殊,我理解。”

听秦超这么一说,胡静感到轻松了不少。

“我作为班主任,”秦超继续说,“我们又是老乡,我没有照顾好你,感到很内疚。

“我非常感谢你,你对我照顾得很好。

“你不上自习,甚至不上课,去酒吧唱歌违反了校规。”

“我不是不遵守学院的制度,我的确没办法,才去……”

“你别说了。”秦超打断她,正色道,“我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不理解你。如果没有发生事儿的话,别人也不会对你说三道四,可是偏偏发生了事儿,学院领导点名批评我。我倒不怕他们批评。我是为你担心。”

“我——”胡静好像还想说什么, 把到嘴边的话打住了。

接着,秦超自责地说:“我的失误是,没有绝对禁止你去那种地方唱歌。因此,你从酒吧回校的路上发生了事儿,我应该负一大部分责任。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总结一下,吸取个教训,让自己聪明一些。这样坏事就变成了好事。你说是不是?”

秦超停了片刻,接着说:“你不要有思想负担。人生的路子漫长,一定会有不少坑坑洼洼坎坎坷坷,免不了摔跤子或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我们必须时刻警惕,处处小心,预防不测,不断地吸去正反两个方面的教训,才能够走好。”

胡静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第十三章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一丝风,树梢静静的,一动不动 ,好像甘心情愿地承受着雨淋。听着无风中沙沙作响的雨声,你会觉得整个世界好像变得无比空旷,笼罩着震撼灵魂的寂静,仿佛处于开天辟地的前夕,即将要诞生一个崭新的世界!

胡静和巴图各人手里举着一把雨伞,沿着荷花湖边儿漫步。胡静的雨伞是纯白色的,巴图的雨伞是黑色的,,望去就像一对颜色反差强烈的大蘑菇。

细碎的雨点静静地落在雨伞上,发出杂乱的砰砰响声,形成纤细的水线,不断地往下淌,融入湖边水泥道上浑浊的雨水中,随着涓涓水流,缓缓地流进了湖里。

雨中漫步,令人感慨。听着雨点打在雨伞上的声音,不同情愫的人会产生不同的感受。也许你会觉得,雨伞上的雨点声仿佛从天堂飘来的一首美妙的乐曲,听去感到心请舒畅,精神愉快,心魂飘然,犹如微微醉酒。也许你会觉得,那砰砰的声响好像半夜里啄木鸟敲打门板,发出单调沉闷的声音,感到烦躁不安,内心凄惘。也许你会觉得,雨点敲打雨伞的声响像寺庙里传出来的木鱼声,感到心境格外恬静。

此刻,这三种感受,胡静和巴图都没有。他们俩的心情都很平静,静心聆听细碎的雨点打在雨伞上的声响,觉得好像鲜族姑娘敲着腰鼓,翩翩起舞,感到非常惬意。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感叹,只是并肩默默地走着,心里想着各自的心思。

他们的前面不远处,走着一对恋人,男生魁梧英俊,女生苗条俊俏。女生靠在男生身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部。男生打着一把土黄色的油布雨伞,多半个伞举到女的头顶上,让从雨伞上淌下的雨水任意流在自己的右肩膀上,半个身子湿漉漉的,像落汤鸡的一个翅膀。他们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给这沉闷的秋雨中增添了些许活跃的气氛。他们突然停下来,回头望了望,接着又继续朝前走去。女生压低嗓音说:“那个女的就是胡静。”

不用说,他们俩都认出那男生是巴图。

“是吗?好漂亮啊!像一朵牡丹花,国色天香,绝代美人,倾城倾国。巴图这小子也真有艳福!”男生夸张地大声说。

“低声点,好不好?让人家听见多不好意思。”女生用责备的语气说,接着换上赞美的语气,“巴图长得好帅气!”

“他长得帅气,你就跟他去,我放你走。”男生生气了,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妒嫉,把雨伞移到了自己头顶上,过了片刻又移到了女生那边,仿佛这样做表示要放她走似的。

“你真像个孩子!”女生说,语气里透出爱怜。

男生好像没有听见女生的话,换上兴奋的语气,大声说:“英雄救美人!巴图真风光,名色双丰收。哈哈哈!”他说着,放肆地大笑起来,惊得正在树上避雨的一只小鸟鸣叫了一声飞了起来,顿时消失在蒙蒙雨雾中。

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巴图和胡静的耳朵,在他们心中引起了不同的反响。

巴图感到非常得意,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心里想:“他们俩的话像催熟剂,对我们的爱情会起促成作用。不用说,胡静听了也会感到高兴。”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胡静的反应,于是扭过头向她瞟了一眼,想从她脸上的表情猜度她的想法,可是发现胡静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心里不禁升起了疑团:她真的不爱我吗?随即火热的心像烧红的锅倒进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凉了半截。

胡静呢,她觉得他们的谈话夹杂着几分讽嘲,听上去感到很不舒服。她认同巴图很帅气,各方面配得上她。她知道巴图深爱着她,但她不能接受他的爱,但也不能断然拒绝他,因为怕伤害他的心。巴图从歹徒手中救了她,她非常感激他,但感激不等于爱情。在潜意识里,她排斥巴图对她的爱,因为她是个爱情专一的女人,她的心宫里只有陈晓的位置,不能容纳任何男人。她懂得,一个有道德底线的女人,只能接受一个男人的真爱。她想起昨天晚上熄灯后室友们的争论:

“女人长得漂亮就是好,有许多男人爱。”提起话头的是何艳媛,她也是胡静的同班同学。她生得小巧玲珑,相貌秀丽,性情活泼,是全院数得上的美人。

何艳媛是苏州人。苏州出美女,名不虚传。《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妙玉、香菱、史湘云、李纨等是苏州人。历史上的真娘、赵飞燕、李香君、秋香,、赛金花、,陈圆圆等是苏州人。现代苏州美女有周璇、夏梦、宣景琳、潘虹、李玲、玉上官云珠等等。

“你看法不完全对。”肖岚反驳说。

“有啥不对的?难道你喜欢长成丑八怪,让男人讨厌就好吗?”何艳媛反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啥意思?”

“我认为不论男人或女人长得漂亮是优点,但女人招引许多男人爱,并不是好事。”

“为啥?”何艳媛不服气地问。

“我问你,那些爱你的男人都是真心吗?”肖岚认真地问。”

“这?不好说。”何艳媛犹豫地说

“我觉得,肖岚提出的问题值得大家思考。我同意她的看法。”说话的是陈芳芳,是表演系二极的学生。她身段优雅,相貌娇媚,朱唇皓齿,柳眉大眼睛。

肖岚接着说:“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一定有很多男人爱她。爱她的男人有老有少,有穷有富,有好人坏人,有有妇之夫,有未婚求偶,有真心有假意等等。如果一个有姿色的年轻女人,没有头脑,为男人的爱粘粘自喜,必然会上当受骗,遭到可悲的下场。”

到这时,只有胡静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听着大家的争辩,在心里琢磨着大家的看法。她觉得肖岚虽然年龄小,但很有头脑,她的看法很对。”

“胡静,你睡着了吗?”陈芳芳问。

“没有呀。”胡静说。

“那你为啥不做声呀?说说你的高见。”陈芳芳说。

“我在心里琢磨大家的看法呢。我赞成肖岚的看法。我的爱很专一。”胡静想说:“我只爱陈晓。”话到嘴边,又不说了。

“你的意思是,你只爱陈晓,是吗?”

胡静所问非所答地说:“不早了大家睡吧!”

不一会儿,室友们都进入梦乡,宿舍里响起了均匀细弱的鼾声,像一首从天国传来的美妙恬静的协奏曲。

然而,胡静却睡不着,她臉朝外侧身躺着,望着透过窗玻璃、洒在地上如水的月光,想着陈晓,想着明天如何和巴图谈话……

这是巴图第一次提出和胡静约会。

昨天下了晚自习,巴图来到胡静的座位跟前,压低嗓音说:“我想和你谈谈,有时间吗?”

胡静从书上抬起眼睛,看了看手表,犹豫了片刻,说:“今晚我在宿舍值日,得回去为大家打开水,明天中午好吗?”

“好的!我在荷花湖边儿等你。”巴图兴奋得搓着两只大手走开了。

“那好吧。”胡静欣然答应。

巴图兴奋得一夜没有睡好,黎明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好像是夏天的一个早晨,太阳像一个硕大的金色气球,从东山梁突然跳了出来,射出万到金光,绚丽的早霞辉映着草原。草原变成得非常平坦,一望无际,像金绿色的大海。巴图牵着胡静的手,像欢快的小马驹,在草原上奔跑。他们终于跑累了,坐下来休息。四周开着各种颜色的鲜花,有白的,有黄的,有红的,有粉的,有蓝的,还有紫的。巴图采来一大把鲜花,别在胡静的头发上。突然胡静变成了一朵洁白的百合花,转瞬间身边的花草都变成了洁白的百合花,随风摇曳,望去像一大群洁白的绵羊,在安静地觅食!巴图感到愕然,大声呼唤:“胡静!胡静!你在哪里?……”

他的呼唤声把室友从睡梦中惊醒。

“这小子,说梦话都喊胡静。把我惊醒了。”醒来的室友抱怨道。

午饭后,巴图早早地来到荷花湖边等着。

他们沿着多边形的荷花湖边儿,一圈一圈地走着,谁也不先开口说话。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还是巴图先开口:“你喜欢在雨中散步吗?”

胡静没有立即回答,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问你摇头表示啥意思?”

“否定呗。”

“点头呢?”

“当然是肯定了。”

“我的意思是既喜欢又不喜欢。”

“为啥这么说?”

“因为不喜欢在大雨中散步,喜欢在像这样的蒙蒙细雨中散步。”

“那还用说?没有人喜欢在暴雨中散步。”

“所以你的问题不能用是或不是来回答。”

“你说话真严密!”巴图称赞道,“我佩服。”

“生活中有很多问题不能简单地用是或不是来回答。”胡静接着说,“比如,你问我:你喜欢吃鱼吗?我得问你:看啥鱼? 如果是鲫鱼和鲢鱼,我喜欢吃,要是鲤鱼和鳗鱼,我就不喜欢吃。因此和别人交往也一样,要想让别人同意你的看法,你必须了解对方,看他在想啥,不能一厢情愿。”

巴图是个聪明人,她立即悟到,胡静的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不愿意做他的女友。但他深爱着她,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语气平和地问:“你下一步有啥打算?”
 
“你指的啥?”

  “我的意思是,你还打算去就酒吧唱歌吗?”

  “我还没有决定呢?”

  “为啥?”

  “我很矛盾。”

  “有啥为难的事,你跟我说说。”

  “这次我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事,影响很不好。秦超老师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今后不会再发生了。”

  “要不是你的话,我的后果不堪设想。想起来都害怕。我想问问你,你得说真话?”

   “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一直暗暗的保护我。”

巴图用一只手搔着头皮,没有出声。
   
“是不是呀?”

“是。”

“你为啥那样做?”

巴图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胡静柔声说:“为啥不说话呀?告诉我你为啥暗暗地保护我?”

“因为,因为……”巴图想说“因为我爱你。”,可是话到了舌尖,就犹豫起来了,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怕说出来,遭到胡静拒绝,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使自己陷入苦痛的深渊。他想还是不说为好,暗暗地爱着她,自己会感到幸福,让时间去说吧。

胡静知道巴图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出口,怕她拒绝,于是她再没有追问。

“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出事。”巴图继续说,“告诉我你还得在酒吧唱多久,才能挣够还清你欠的债?”

“估计得十多天。”

“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行?”

“啥想法?”胡静停下脚步,警觉地望着他,等待他回答。

“这样吧,我陪着你去唱歌。”

胡静没有想到巴图提出陪她去酒吧唱歌,她非常感激,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目光由警觉幻化为感激,凝望着他憨厚的脸上闪烁着的那双热情的眼睛,一屡爱慕之情从心底悠然升起,又像闪电一样瞬间消失。

 

 

 

 

 

 

 

 

 

 

 

 

 

           第十四章

 

 

下课铃声响过后,恬静的校园立即响起了嘈杂声,接着荡起了欢声笑语。

马聪教授从钢琴后慢慢地站起来,将老花镜摘下,放在眼镜盒里,然后抬起头,用若有所思的目光向全班扫射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在了胡静的脸上,足足有半分钟,才依依不舍地收回。

这半分钟内,全班学生一动不动,默默地坐着,仿佛都变成了雕塑。

这半分钟对于那些听课心猿意马的学生来说,是非常难熬煎的,他们仿佛过了半个世纪。

以往下课铃声一响,马教授就摘下老花镜,拿起教案,目不旁视地走出了教室。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好像故意磨蹭着不下课。有少数聪颖的学生心中升起了狐疑,暗自猜测马教授的幽思,也许他发现谁在课堂上走思,没有专心听他讲课,要留下,严厉地训斥,因为他治学严谨,对学生要求很严格,谁要是不专注听课,被他发现,课后一定被留下,挨他的训斥。

只有巴图立即意识到马教授可能让胡静留下,因为他坐在最后一排,心里一直想着她,不时望着她那优美的肩膀和瀑布似的披肩发。马教授的目光落到胡静身上时,正好和巴图的目光相遇,仿佛两颗炸弹在空中相遇碰撞,发出了震撼灵魂的声响,不过这声响只有巴图的心灵耳朵才能听见。他像听见了晴空霹雳,心头一阵颤抖。他发现马教授看胡静的眼神儿有些异样,仿佛燃烧着爱恋的火焰。凭着人性嫉妒的本能,他感到,马教授对胡静很感兴趣,也许暗恋着她。他心想:“马教授的夫人前不久去世了,一定感到很痛苦,很寂寞,说不定要寻找女生的安慰,也说不定要追求胡静。不可能,不可能,他们的年龄相差太大。”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些许宽慰的笑容。可是他转念又想,爱情不论年龄大小,自古以来老夫少妻不足为奇,进来更为兴盛。上学期,表演系有位年近七旬的教授,和老夫人离了婚,很快和一个今年毕业的女生结了婚,在全院引起了一阵喧哗!然而,人们常常看见,这对白头红颜的老少配却手拉手在校园里散步,神态坦然自若,旁若无人。不少上年龄的男教师向他们投去妒嫉的目光,年龄大的女教师鄙视地瞅着他们,学生们好奇地望着他们。想到这里,巴图心中妒火顿时升起,烧得他全身战栗。

马教授的目光从胡静身上慢慢收回,说了声“下课”,拿起教案走下讲台,可是走到教室门口,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停下来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仿佛下了决心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突然转过身,又从重新登上讲台,将教案放在讲桌上,然后向胡静做了个过去的手势。

胡静正在翻一本书,没有注意到马教授的手势。同桌的肖岚发现了,将嘴附在她的儿朵上说:“教授招手让你过去呢。”

“噢,我没有看见。是叫我吗?”胡静一怔,犹豫了一下,合上了书。

“是叫你。”肖岚肯定地说。

胡静抬起头向马教授望去,看见他正在讲台上若有所思地踱步。

她记起,前不久在楼道里遇见马教授,他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她,用刻薄地话责备她,心里立即不安起来,她猜测他叫她过去的目的是,要批评她因出事误了声乐课。她和其他同学一样敬佩马教授学识深博,治学严谨,为人耿直,但讨厌他批评学生冷风热潮。

她做好挨训斥的思想准备,惊心胆战地走到讲台前,低声说:“教授,有事儿吗?”

“嗯,”马教授怔了怔,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下,停下踱步,冲着胡静咧嘴温和地笑了笑,“今儿来上课啦?”

马教授的说话语气不像以往那样犀利,而变得非常温和,透出几分关切;目光也不像以往那样严峻,而变得的异常和蔼,透出一种让胡静忐忑不安的东西。他说话的神态流露出一种暧昧的东西。这种东西使胡静感到十分惊愕,这种东西好像一只无形而粗暴的手突然从领口伸进她的胸部,让她感到一阵惊恐和耻辱。

 “嗯。”胡静说话声音很低,甚至连自己也没有听见。

马教授以为她没有听见问话,又提高嗓音重复了一遍:“今儿来上课啦?”

胡静点点头说:“教授有事儿吗?”

“怎么?你那天晚上受惊了吧?”马教授微笑着关切地问,他重新戴上了老花镜,目不转睛地端详起胡静你鲜花般的脸蛋,好像行家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古董。

凭女人特有的直觉,胡静感觉到,教授的目光里燃烧着一种欲望的火焰,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瘦脸烧得通红。这种欲火从他的老花眼镜后射出来,熊熊地燃烧着。胡静仿佛被这这欲火烫着了似的,眼里倏地掠过一缕惊恐的神色,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

马教授敏锐地发觉了胡静神态的瞬间变化,她好像看见妖怪似的,向后退了退,离远他。他立即意识到她已觉察出他心底的秘密,在心里说:“她的神态表明,她本能地排斥我。”他嘴角的微笑突然消失,将目光从胡静的身上收回,脸上出现了忧郁的神情,瞬间换上他那种平时特有的矜持神态,用冷嘲热讽的口气说:“我想,你遇到歹徒这事儿很惊险,很刺激,很耐人寻味。我给表演系提了建议,让他们编一出戏,一定会受到观众的青睐。戏名叫什么好呢?,你说说?”他说话时,嘴角浮现着调侃的微笑,眼里露出了失望和忧悒的神色。

胡静低着头,不肯声,机械地玩弄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马教授接着说:“我启发你一下,巴图救了你,他成了英雄。你说这出戏叫啥名最贴切?”马教授说着,抬起头,向教室后望了一眼,眼里倏地冒出一缕妒火。

他发现巴图仍旧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巴图不肯离去,他佯装看书,其实专注地听马教授和胡静的谈话。可是马教授的说话声音很低,好像故意不让巴图听见似的。巴图只看见他的嘴动弹,而听不见他的说话声,因此只好不时抬起头,观察他的神色,想从中分析他们的谈话内容。

马教授早就发觉,巴图在追求胡静。一个教师站在讲台上,居高临下,学生的举动尽收眼底,一切活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何况马教授对于胡静特别关注呢?他在讲课时,目光不时在胡静的脸上扫射,仿佛胡静是一块磁铁,他的目光是铁屑似的,牢牢地被吸引着。他发现巴图经常像丢了魂似的,直着脖颈望着胡静,醋意像毛毛虫似的咬得他浑身难受,驱使他要整治巴图。上周二,他在讲课时,发现巴图魂不守舍地凝视着胡静,顿时妒火中生,烧得脸色煞白,双目圆睁,浑身发抖,仿佛突然患了心肌梗,立即要昏死过去。他用颤抖的声音大声说:“巴,巴图,你不好好听课,瞅什么?”

全班的目光唰地一下,向巴图投来。

话一出口,马教授意识到,自己太冲动,有些失态,立即换上严厉的语气,揶揄道:“不专注地听课,东张西望地瞅什么,啊?我问你,刚才我讲什么来着?”

巴图慢慢地站起来,用右手搔了搔头皮,然后又摸了摸脖子说:“你讲:不专注地听课,东张西望地瞅什么,啊?”

巴图的话音未落,全班掀起了哄堂大笑。

马教授一时感到很尴尬,正好下课铃声响了,抓起教案走出了教室。从此,他一看见巴图就气不打一处来,把他当成自己的情敌。

巴图呢,万万没有想到马教授在暗恋着胡静。

胡静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出马教授在暗恋自己。

巴图将胡静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受到了全校师生的赞扬,唯有马教授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他并不是不赞成巴图的行为,也不是想让胡静遭殃。他是妒忌巴图,认为这一下,胡静一定会爱上巴图,为此,他感到非常失落。

“我看叫《英雄救美人》,最贴切。”马教授的嗓门突然提高,好像平时讲课。

胡静木然地站着,神态十分尴尬。

马教授的这句话,巴图听得非常清楚,立即知道马教授在调侃他从歹徒手里救出胡静。不用说,马教授在批评胡静。于是,他胸中的妒火慢慢变小,但他像个狂热的戏迷,继续坐着不走,看样子下了决心,非要听到底不可。

“你还打算去那种肮脏的地方唱歌吗?”马教授停了片刻,突然问。

胡静听了心里很不高兴,皱了皱眉头,心想:“去不去唱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啥关系?你只是我的任课教师,你没权利管我,也没权利这样问我。”她真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顶撞他一顿,可是出于礼貌,只好咬着下嘴唇默默地忍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酒吧是肮脏的场所,经常泡酒吧的人,都是些灵魂肮脏的东西。我劝告你,要警惕。”马教授愤然道。

“我会管好我自己的,谢谢你的费心。”胡静冷冷地说。

“管别人好管,管自己不容易啊!人都是这样。”

“我相信我自己。”

“相信你自己?那天晚上,你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歹徒,没有人救你,你自己能对付得了吗?”

胡静没有吱声,心想:“你这不是故意和我过不去吗?”

“有许多事情发生,是当事人难以预料的。”

“我能把握自己。”

“你不要忘记,这是一个金钱为杠杆的社会,酒吧是纸醉金迷的黑暗地方。”教授一字一顿地着,拿起教案走下讲台,他在迈出教室门槛的之前,回过头用亲切的语气说,“你耽误的课,抽时间我给你补上。”说完,他走出了教室。

马教授离开后,胡静站在那儿,足有三分钟没有动。她回想刚才马教授和她的谈话,不知为什么连一句也回想不起来,仿佛是一场奇怪的梦,非常模糊,也很不真实。唯一能让她回想起来的是,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她觉得他对她除了冷嘲热讽外,还有一种暧昧和轻浮,这使她非常不安,也很生气。他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她根本不会想到,马教授已经爱上了她。爱得如痴如醉,快要发疯了。

爱情有时候会使人疯狂。为了得到所爱的人,有人可以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如得不到所爱得人,他就会破釜沉舟,或者自尽,或者毁掉所爱的人。

胡静转过身来,发现巴图你向她走来。

“你还没有走?”胡静淡淡地说。

“我想看看他要把你怎么”巴图说。

“他又不是狼,吃不了我,也不是鬼,害不了我。”

“你的脸色很不看好,他说你啥来着?”

“你没有听见吗?”

巴图摇摇头,说:“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大部分话,我听不清,只听见英雄救美人。我想,他在挖苦你。”

“他很讨厌,说话阴阳怪气。”

“他就是这个德行。”

“他临走时说,要给我补课。”

“你误了几节课?”

“我想想,”胡静登上上讲台,看了一会儿墙上贴着的课程表,“一共误了他次课。”

“哪两次?”

“上星期三上午一二节,还有昨天下午一二节。他讲的啥内容?你告诉我,我自己补,不找他。”

于是,巴图回到自己座位上,从书桌里取出课堂笔记本,翻了一会儿,拿给胡静看。

胡静看了一会儿,说:“这只是理论性的东西,对我无所谓,知道也没多少用处。对于我们学声乐的人来说,实践是非常重要的,只要学会发声,刻苦练就能唱好歌。”

“我看马教授对你有意思。”巴图说。

“有啥意思?”胡静疑惑地望着巴图,“我不懂你所说的意思指什么?”

“他爱上你了!”巴图直截了当地说。

“那是他的自由。我没有权利制止他。”胡静通情达理地说。

“你要对他小心。”

“我看没有必要。每个人都有爱别人的自由,同时也有拒绝别人爱的自由。”

  听了胡静的话,巴图放心了。

 

 

 

 

 

 

 

 

 

 

 

 

 

 

 

 

               

                      第十五章

 

 

     那天夜里,邢严福回到家里,已经是夜深人静了,家里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坟墓般的寂静中,断断续续响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好像老鼠在啃玻璃,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无法忍受。这是他老婆在磨牙。

     在黑暗中,他蹙起眉头,朝老婆敞开门的卧室望了一眼,心里恶狠狠地骂道:“你他妈的还不快点死,要折磨到老子啥时候?”

     邢严福老婆名叫师秀珍,四十岁出头,高中文化,相貌俊俏,性格活泼,和邢严福结婚时,父亲是区里某个部门的科长,母亲是一所小学的校长。这对于刚刚大学毕业、家在外地、留在北京工作的邢严福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他懂得,在这个国家,你要想走仕途之路,必须找到靠山,没有靠山想升迁,比牛山上树都难。当时,他听了媒人对师秀珍的介绍,又见师秀珍有几分姿色,一刻也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结了婚。他很如愿,过了一年就升了股长。不久,他老丈人升了付处长,他很快被提拔为副科长,接着升了科长。又过了不久,他老丈人退休了,此后他当了近十年科长,没有升迁。他经常抱怨说:“他妈的,真是水涨船高,水停船静啊!”

     去年师秀珍得了淋巴癌,幸亏发现得早,做了手术,才活了下来,提前退休,在家养病。

     做了淋巴癌手术后,师秀珍不知为什么得了个睡觉磨牙的毛病,一夜“咯吱!咯吱……”的不住地磨,磨得邢严福无法入睡,精神几乎要崩毁。因此他不得不和她分居两室睡觉。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摸索了老半天才找到床头灯的开关。

     他“啪”的一声打开灯,拉开被子,便和衣躺下,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觉得身子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根羽毛,从门缝儿飞了出去。来到街上,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天空幽蓝幽蓝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仿佛大海漂浮在头顶上空。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他无法分辨。周遭的建筑物形状很奇特,像房舍投射到水里的影子似的,忽忽悠悠地颤动。街上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儿。他独自一人像一只倒空垃圾的塑料袋子,随风飘忽,心里直嘀咕:“这是啥地方?这么奇怪!”他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赶紧回过头看去,原来是姬凤兰向他飘来。

“我找了你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我当你死了。原来在这儿呀!”姬凤兰说着,上前抱住住邢严福的脖子,狂吻起来。

“你看你,也不分个时间地点,让人看见多不好看。”邢严福挣扎着往后退,想摆脱姬凤兰。

“你还懂得羞耻?”姬凤兰的两只胳膊像铁钳子似的夹着邢严福的脖子,他越挣扎,夹得越紧。

“快,快放开我!你要掐,掐死我了,啊?”邢严福央求道,被掐得两只眯缝小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蛤蟆眼睛,射出像垂死的人眼里恐惧的光芒。

“你害怕个啥?”姬凤兰的两只胳膊夹得更紧了,“我哪敢掐死你?掐死你,我得偿命。”

“快,快放开我!我,我,出,出不上气了。”

“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啥,啥条件?”

“给我十万元。”

“啊?”

“啊啥?你不答应,我就……”

“你就把,把我,掐掐死,是吗?”邢严福打断她,像被掐着脖子的鸭子“嗝嗝”的直倒着气。

“不会的。我要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你发臭,丢掉乌纱帽。”说完,姬凤兰,松开他的脖子,抬起一只脚,照着他的下身猛踢一脚。

邢严福“啊呀”大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几乎是同时,屋里又响起了“啊!”的尖叫声。

原来师秀珍正好从卫生间出来,被丈夫的叫声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了一声,随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深更半夜,这对夫妇彼此你呼我应地叫喊声,听上去阴森森的,十分恐怖,把正在熟睡的两个女儿从梦中惊醒。 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吓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拉起被头,蒙住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邢严福听见尖叫声,立即拉开灯,跳下地,出来看个究竟。他发现老婆面朝下躺在在厕所门口,赶紧去扶,一边呼唤:“孩子们,快醒来!你们妈妈摔倒了。”

邢严福的两个女儿是双胞胎,都在读高二。姐姐叫小聪,妹妹叫小敏。姊妹俩一模一样,一般高的中等个头,一样的圆脸盘,一样的细长眼睛,一样的微微翘起的鼻子,一样的右嘴角旁有一个可爱的酒窝,和她们妈妈的长相非常相似。

邢严福和女儿们将师秀珍抬到床上,安顿她躺下。可是,师秀珍惊魂久久安定不下来,情绪非常激动,时而惊叫,时而哭泣,时而傻笑,时而数落邢严福,骂他没良心,骂他心狠,骂他老色鬼,骂他老畜生,骂他不得好死,什么解恨骂什么。 这骂声从门窗缝挤出,飞到户外,变成像冤魂孽鬼的哭叫声,阴森恐怖,飞进邻居的屋里,吵醒了熟睡的婴儿,响起一阵声嘶力竭的啼哭声,打破了夜空的寂静。

两个女儿不停地说些宽心话,安慰母亲。

师秀珍折腾了大半夜,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停止了叫骂。

于是,邻居的婴儿停止了啼哭。

于是,夜空也恢复了无边的寂静。

要是平时的话,邢严福的拳头早忙乎开了,师秀珍只好歪曲求饶 

然而,这次师秀珍因受了惊吓摔倒,精神癫狂,情绪激动,不管不顾地把对丈夫的一切不瞒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邢严福只好忍气吞声地挨骂。他坐在客厅的皮沙发上,脑袋靠在沙发背上,摊开四肢,一支接一支地抽纸烟,烟雾在室内四处弥漫,像着了火似的,呛得两个女儿不住地咳嗽。

邢严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好像是在办公室,他和秘书毕小玲谈工作。又像是在办公室里间,他和毕小玲鬼混。突然毕小玲,变成了一只蝴蝶,在室内翩翩起舞。他伸开双臂捕捉,可是它好像和他嬉戏,若即若离,他怎么也抓不住它。不一会儿它变成了一股青烟,从虚掩着的门飞了出去……

梦到这里,他突然醒来了。然而这个梦非常真切,那只蝴蝶仍在他脑际翩翩起舞。

他点起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青灰色的烟雾从两个鼻孔缓缓钻出,像两条青色的小蛇,在他头顶上盘旋。

他一边抽烟一边思索这个奇怪的梦。他百思不解,不理解这个梦的含义。于是,他决定去找算命先生问卦。

他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认为人一生的重大事件,如婚姻嫁娶,疾病生死,贫穷富有,升官发财等等,都是由命运之神决定的,因而他非常迷信算命先生。他是诃南人,在读高三时,他问过卦,算命先生说,他将要去北京上大学。

结果应了。他真的考到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提升副处长前,他问过卦,算命先生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半天,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秃脑门,语气诚恳地说:“中年谢顶官运通,不久职位会提升。”

结果也应了。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当上了副处长。

如同按照巴普洛夫学说训练狗一样,人屡次按照同样的方式做某事,同样能形成条件反射。几次经历使邢严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遇到困惑的事情,就想起了算命先生。

邢严福工作单位所在的大楼后,有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这道街道不宽,迎面行驶的两辆汽车,通过很困难, 也不直,曲里拐弯,像一条向前爬行的眼睛蛇。街道两旁的店铺林立,颇为繁华。这是个传统的夜市,白天很少有店铺营业,但路旁蹲着的算命先生随处可见。一到晚上华灯闪烁,流行歌曲响成一片,叫卖声彼起此伏,热闹非凡。站在路边的五楼顶上俯视,这条街道像舞动着的龙灯。

邢严福在一家店铺前,找到了一个算卦明先生。这算卦先生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身材矮胖,浑身没有一条曲线,看上去像一个大水缸;一张皱巴巴的蜡黄脸上,挂着一个蒜头似的鼻子;两只小眼睛,放着狡黠的光芒。她坐在小板凳上,两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台泥塑像,面前地上铺着一张八卦图,旁边放着一个插着几根竹签的白色粗瓷笔筒。她一脸沮丧,似睡非睡,看来生意不佳。

八卦是中国古代的一套有象征意义的符号,我们聪明的祖先用它象征各种 自然现象和人事现象,后来用来占卜。当今大小城市,到处可以见到算命先生,尽管对八卦一窍不通,面前地上都铺着八卦图,以此抬高自己的权威性,骗取像邢严福这样的宿命论者的钱财。

邢严福走到算命先生面前,像十八世纪以前西方人求婚那样,一条腿跪着,另一条腿弓着,脸上洋溢着虔诚的笑容,紧闭的嘴巴显得十分严肃,眯缝眼里放出崇敬的光芒。

“先生,您问卦吗?”算过命先生身子一挺,仿佛泥塑像突然变成了活人,浑浊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接着掠过一缕惊恐的神色。她被邢严福的举止下了一大跳,以为他是个神经病人。

“是的!是的!我是来向您求卦的。”邢严福说这话时,用了“您”这个代词,表示尊敬,而且将“求”说得很重,以示强调。他的神态想显得十分谦恭,好像太监见了皇后。

算卦先生眼里惊恐的神色立刻换成了惊喜和兴奋,蒜头鼻子变得通红,咋看上去好像鸡冠子。

“您,您想问官运还是财气?”她注视着邢严福的眼睛。

“我想向您请教个梦。”他径直说。

“啥梦?”

“梦见蝴蝶有啥说道?”

“她皱了皱眉头,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小木方凳,礼貌地说,“请您坐这个,蹲着多难受。”

“谢谢!”他彬彬有礼地说,接过凳子坐下。

“你问的事儿嘛,”她接着说,“那你得把你的梦给我说得详细些。”

邢严福心想,这不能全盘端出来,于是他说:“我梦见一个年轻姑娘突然变成了一只蝴蝶,从门飞走了。”

“姑娘变成蝴蝶,姑娘变成蝴蝶,飞了,飞走了……”算卦先生闭起眼睛,反复重复着,说话声越来越低,不住地微微摇头。

邢严福不知道这算卦先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巴,等待着她的结论。

“那个姑娘您认识她吗?”她突然问,眼里冒出了狡黠的光芒。

“认识。”他承认道。

“你认识的姑娘中,有没有个叫蝴蝶的?”她追问。

“我想想。”他眨巴着眯缝眼,偏起头想了片刻,恍然大悟地说,“噢,有,有一个。”

“你们很熟悉吗?”

“不算很熟悉,还可以。”

“那就是说,您和她认识不久,是吗?”

他点点头:“是的。”

“这不就对了吗?”她嘴角露出了狡猾的微笑。

“您是啥意思?”

“您自己最明白。”

他摇摇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她“嘿嘿” 地笑了两声,说:“她是您的相好的,对吗?”

他摇摇头,实事求是地说:“还不是。”

“那就是说,你很喜欢她。我告诉你,她和您没有缘分。您想想,要是有缘分的话话,咋能飞走呢?”

算命先生的话,像一直粗暴的手,一下把他推进了冰窖,全身从头到脚凉透了。他这个人和别的有权势的色鬼一样,心里谋算着一个美女,千方百计要把她弄到手里。他从见到胡静那一刻,就决心把她弄到手。他思忖:“情场和赌场一样,围绕着钱这个轴承转动。而运气也不可忽视,运气好就能赢,运气不不好就会输。情场上还有个东西也不能忽视,这个东西叫做缘分。也许这位算命先生说得对。”

“不过,你不要灰心。”她见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给他打气说,“事在人为。缘分也是可以变的。我有让那蝴蝶回来的办法。”

“您快说!有啥办法?”

算卦先生凑到邢严福跟前,和他咬了一阵耳朵。

邢严福听了,激动得眉开眼笑,打开黑色手包,取十元钱递给算命先生,欣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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