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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国度206-219

(2014-02-07 18:29:29) 下一个

第二百零六章:借刀杀人

 
  电话在沉默中被挂断,秦菜靠在床头,一夜未眠,想了很多事。比如为什么一定要调离林冰冰,比如为什么会对谈笑和她的关系这样介怀。她一路走来,长于农家,虽然清苦,却是最为简单快乐的时光。然后拜入白河门下,二人相依为命。亲情的伤痕,在师父的压榨填补之下,虽然失落却也不曾感觉到多少疼痛。

然后她认识了沙鹰和谈笑,沙鹰曾属意红姐,谈笑可算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三人行的日子虽然荒唐,但总算也遣散了不少孤单。随后,她认识了月苋,与白芨的关系尴尬而荒谬。与月苋的友谊虽然短暂,却终究也曾存在。

最后横刀夺白芨,将月苋推入白河怀中。为此她彻底葬送了这段薄如蝉翼的友谊,她不可惜。可惜的是同时也葬送了师徒二人继续相依为命的梦想。

然后是她的妈妈,为了强行留下她,犯下的错,让她承受的苦痛。一路走来,一路得到,一路失去。

她怕了。

所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谈笑一号腹中的小生命,所以才会对谈笑和林冰冰的事这样在意吗?
 
  沙鹰经过秦菜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房门开着,她坐在床头,神游。他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干嘛?”

秦菜仰起头,看了他半天才惨兮兮地道:“谈笑要调出星宿厅。”

沙鹰抿嘴点头:“他不和你玩了?”秦菜不说话,他埋头 她的额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闹别扭。我去跟他说。”

秦菜把脸贴在他胸口,半天才点头。沙鹰抽了口烟,突然喷她一脸,呛得她直咳,这才痞痞坏笑:“有什么话要转告的?”

秦菜憋了半天,服软的话也不好说。只得低得自己都觉得含糊地道:“不让他走。”
沙鹰微怔——她对谈笑,是真有感情啊。
 
  中午,星宿厅。
 
  谈笑打好了调离申请,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吃午饭,外面就来了个不速之客——守望者培训中心总教官到访。秦菜还是没有来星宿厅——这时候应果儿肚子已经很显了,正是需要好好照顾的时候。谈笑就对沙鹰的到访不怎么欢迎:“干嘛?”

沙鹰在他办公桌前坐下,正好林冰冰送了午餐进来。谈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平时都是自己做饭,特别是秦菜在的时候,他得给秦菜也准备好。这几天和秦菜闹别扭,饭自然是懒得做了。林冰冰发现叫的外卖他也不怎么吃,自己带饭的时候就多带一份。一到中午给他热热,还能赚份快餐钱。
这时候饭一端进来,沙鹰就觉得这伙食标准挺快的啊。他是个不知廉耻的,立刻就把饭、菜、汤的盒子端到面前,开始下筷了。谈笑就坐在桌前,默默地凝视他。他吃了几筷子,这才说正事:“菜菜说你想走?”
 
  谈笑垂下眼帘,应了一声。沙鹰继续挑挑捡捡地吃饭:“当初为了讨好她,费了不少心思吧?”
谈笑微怔,突然就想起这些年。他不像沙鹰身有所长,更不像白芨手握重权。秦菜身边的人,只要他算是可有可无的。他这样的文职,在人间这样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要谋一条出路谈何容易?于是一路小心翼翼,一路步步为营。他总算是达成了自己当初的所求。星宿厅的先知特助,人间A钻会员,当初怎么敢想?

可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得到之前百般钻营,得到之后方觉索然无味。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把自己的上司当作了家人?只有投入了感情,才会计较得失,才会奢求平等,才会觉得疲倦。
沙鹰将一块干扁鱼的刺吐出来:“如果你这一招只是欲擒故纵,那么谈笑,你成功了。”
谈笑长出一口气,索性把酸酸甜甜的冷面也递给他:“你不懂沙鹰,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谈笑执意要走,秦菜接到他的调离申请的时候,当即撕得粉碎。

晚上,他回到天庐湾搬东西,秦菜在一旁冷冷地看。等到他把衣物收拾好,把钥匙交给桑骨泥人的时候,秦菜终于说了一句话:“你敢走,我把林冰冰杀了。”

所有人包括通阳子都看向她,这已经不是理智地在谈问题,这是耍赖了。谈笑却真的不敢走了,那时候秦菜的眼神,像当初杀通爷一样。这时候的她手里没有刀,可气势比刀锋凛冽。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现在的蓝愁,真的会这么做。这个女孩,已经变得非常可怕。
 
  两个人的关系,就此陷入僵局。秦菜不会轻易去道歉,谈笑也第一次坚持己见。沙鹰都看得直摇头,随后他给秦菜提了建议:“燕小飞,虽然是燕重欢的徒弟,但个性单纯。以你之能,要收服他并不难。既然谈笑去意已决,不如……”秦菜转头望定他,他继续说下去,“让他带燕小飞几天,让燕小飞顶替星宿厅特助。日后若有必要,还可以他钳制燕重欢。”

他真的是真非常理智的男人,或许红姐死后,他的真心已经非常淡泊。如今和秦菜在一起,更像是幕僚,只讲策略,无视感情。秦菜不说话,他握住她的手,语声很轻,但是字字刺心:“玄术师的感情,也是讲究缘份的。缘来并肩老,缘去万事休。别强求。”

缘来并肩老,缘去万事休。强求二字,言者无数,听者亦众。然行者几何?
 
  燕重欢再次见到燕小飞的时候,他和秦菜的关系仍无进展。燕重欢难免训了他一通,燕小飞涨红了脸并不争辩。他尊敬燕重欢,视如生父。燕重欢也知道,看来自己这个徒弟,真不是做这块的料。但是很快的,他便从燕小飞那里听说了天庐湾的事。

其实也是,谈笑是什么人?连通阳子那种阴阳怪气的个性,他都能成为其左右手,何况是秦菜?这样的人留在秦菜身边,燕小飞怎么上得去?

他拍拍燕小飞的肩膀:“你我既是师徒,师父又怎会允许旁人挡你路途。”
燕小飞不大明白,燕重欢突然勾唇一笑。他皮相也不赖,这一笑竟也黯淡了风月:“把谈笑最近的行踪报给师父,要非常小心,如有任何人起疑,立刻终止。”

燕小飞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师父,秦菜私生活非常混乱,那个男人对她而言绝对不单单是助理。您……”

燕重欢止住他的话:“师父不用你教。”
 
  谈笑这几天很少去星宿厅。秦菜也没有多少时间管他——应果儿快要生产了。
应果儿是头胎,难免要小心些。别墅里虽然医生齐备,秦菜还是不时查看,就怕有人从中作梗。这时候还是要在星宿厅露个面,秦菜挺着大肚子,在陆少淮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星宿厅。参加了人间高层的月会。会议结束正好是中午,陆少淮当然是要带她去吃饭的。路过谈笑的办公室,她难免留意了一眼。

然后她发现谈笑的午餐明显是自制的,堂堂先知,注意这等旁枝末节的小事,实在是有辱身份。但是她顾不上。她下意识去了林冰冰办公室,林冰冰用的是综合办公室,占左边第三个格子间。秦菜扫了一眼,立刻发现二人的午饭都出自一人之手,而且同一个咸鸭蛋被分成了两半,一人一半。
她的眼神让林冰冰有些忐忑,幸而陆少淮跟了过来,柔声问:“怎么了?”
秦菜语声平静:“没事。”

这两个字,是看着林冰冰说的。
 
  下午,星宿厅还不到下班时间,秦菜就又返转。理智告诉她,这时候应该守着应果儿。如果应果儿这一胎有什么事,她前功尽弃。可是人要控制自己真的很难。她最终还是返回了这里。
进到特助室,谈笑正坐在电脑面前,虽然想要调走,但在没走之前,工作还是要继续的。他正在审核这个月的采购报表。见到秦菜,他神情职业却冷淡:“先知大人有什么交待吗?”
秦菜随手关门,把揣在肚子上的枕头扯出来往沙发上一扔,用力揪住谈笑衣领。谈笑习惯了她最近反复无常,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纾解她的情绪,却偏不肯给半级台阶——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要我哄着你?时时刻刻、日日月月,我也会累的啊。他是真的去意已决了。

“我会调走林冰冰,并且不许你和她再联系。”她再次重申这个话题,谈笑很冷静,“她是我的朋友,你无权决定我们会不会再联系。我已经把辞呈转交了人事部,人间有规定,三次辞职之后,人事部会直接受理。”

对于人间的规定,他确实比秦菜了解得多。这次不是调离,他要走了。

秦菜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面目狰狞,但她确实是气疯了:“谈笑,你想走,除非我死了,或者你死了!”

谈笑轻轻拨开她的手,目光中竟然隐现怜悯之色:“你已经不可理喻了,继续活在你一个人的世界里吧,先知。”

秦菜的反应,就是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里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外面的人,等她装好大肚子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只有林冰冰匆匆去了谈笑的办公室。
 
  燕小飞的玄术,虽然理论胜于实践,但是绝对称得上高明。沙鹰这种在他面前都算是入门级别,何况体力一般、法力全无的谈笑?

他反正闲着没事,留意谈笑的行踪一事便成了主要的工作。以前谈笑都是在星宿厅和天庐湾之间两点一线。现在回天庐湾的时间越来越少。但三画市毕竟人间的眼线也是非常多的,他这样高级别的人物,肯定不会全无保护。比如他一跟近就会发现两道人间常用的护身法咒。另外秦菜对他有什么保护措施,也还是未知。是以他也不敢大意。

而这一天,林冰冰在邻市乡下的奶奶过寿,要回乡一趟。谈笑上次被秦菜揍得不轻,索性请了几天假陪她回家,也算是出门散散心。最近秦菜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应果儿,而沙鹰几个又不管事,他收拾了东西,走的时候居然只有家政工人知道。
 
  同日,吕凉薄正在白河家里,一直询问秦菜的消息。白河很为难,这时候如果让他知道秦菜已经作了人间的先知,他会怎么办?他不敢想。吕裂石当然更怕他做傻事,只吩咐吕逸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而就在这时候,吕凉薄接到一个电话:“凉薄,燕叔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打听秦菜那个丫头的事。现在有一个人,比整个秩序的人都知道清楚那个丫头近几年的生活。”

吕凉薄握住手机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谁?”

电话那头,燕重欢语声不紧不慢:“这几年,这个人一直在做那丫头的贴身助理。”

第二百零七章:醒来时忘记了夜间风雪

 
  那一天,应果儿有轻微的腹痛,秦菜一直在陪着她。凌晨一点四十,应果儿已经睡了,秦菜坐在她床边。如果有一个人真的能够改变天道,乃至影响每个人的命运,多么可怕。你的一生,由生到死,每一个细节都将活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切渴望得到的与不想失去的,都须看他心意。
 
  她正发呆,突然手机响了,是谈笑。人间在三画市的耳目众多,秦菜自然知道他去给林冰冰乡下的奶奶庆生了。她不是不气,是没时间生气,等忙完这一阵,哼!电话响个不停,怕打扰应果儿休息,她按掉了电话。
 
  不一会儿谈笑又打过来,秦菜心中悻悻,但还是有点小期盼的。他这么晚打过来,总不会是汇报工作吧?这就真成了和男朋友吵架,气归气,可因为还爱着,所以总也忍不住想听他说些什么。
 
  上了车,秦菜把电话拨回去,那边很久没人接。她不由心中火起——丫的,还敢拿乔!!过了好半天,谈笑才又打过来。电话里他喘得厉害:“菜菜,你仔细听我说……我被人间三个玄术师围捕,冰冰现在也非常危险……”
 
  秦菜打断他,刚被凉风吹散的火气,又猎猎 起来:“又来这一套!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她掐断通话,继续开车。
 
  不一会儿,谈笑又打过来。秦菜接起来,一字一顿地甩了一句话:“跟你的小情人浪漫去吧,等我忙完应果儿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罢,再行挂断。
 
  回到天庐湾,沙鹰等人都已经睡了。秦菜换了衣服,刚洗完澡,那边又打过来。她从冰箱里拿了一杯奶昔,谈笑的声音这才传过来:“菜菜,我和林冰冰之间,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很后悔,这一分这一秒才开始后悔。”
 
  秦菜喝了一口奶昔,坐电梯回自己房间:“有事也没关系,我很快就会调离她。珍惜你们不多的甜蜜时光吧。”
 
  电话那头,谈笑似乎很无奈地笑了一下:“我爱你菜菜。”
 
  秦菜声音冰冷:“你爱我她也得走。”
 
  已经不是十六岁了,不再是会被这三个字轻易打动的心境了。
 
  “没事我挂了。”她不想多说,现在他们俩在干什么?说不定谈笑趴在床上,林冰冰在洗澡呢。她挂断前,还听见谈笑的声音:“好吧,菜菜,我……可能要晚点回家,让沙鹰……记得带你出去吃东西。”
 
  秦菜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果然没人做饭,秦菜从冰箱里拿了一盒双皮奶——虽然两个人在冷战,但是谈笑走之前还是做了很多零食冻在冰箱里。她驱车去往应果儿的住处,走到一半,突然接到判官部打来的电话。电话是白芨亲自打的,只说了一句话:“来一趟邵县上溪村。”
 
  没有人订票,但御剑之法对于老爷子来说可不算太高难度。秦菜直接御剑过去。
 
  上溪村就是一个很平凡的村落,村外包围着一条小溪,无数鸭、鹅正红掌拨清波。秦菜走进去,发现判官部至少来了三个组。她眉头微皱——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有人迎上来,也不敢说话,直接把她领到白芨面前。白芨的脸色也非常难看,他看了秦菜约摸一刻,终于向她指指前面。秦菜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前面有人用法阵符令封出一段地界。
 
  “什么事这么神秘?”判官部真是越来越莫如其妙了。她向那段地界走过去,无阻无碍地穿过地上摆成藏踪敛息阵的地界。眼前草木零落,她踩着落叶枯枝慢慢走过去,在山凹避风处,一道血迹蜿蜒而淌,染红了黄色的土地。秦菜顺着血迹前行,不过两米远的石崖下,一个人背靠着巨大的岩石席地而坐。他穿着白色休闲服,手机握在右手里。
 
  那个手机……怎么那么眼熟?
 
  秦菜上前两步,伸手将他的脸扳过来。这张脸也眼熟。
 
  “昨晚谈特助身上追音骨波动,判官部第一时间就派人追踪了。但没想到他外出没有报备,也没有申请保护。我们尽了最快的速度,调了最近的守望者到这里只用了五分钟。一度与围捕他的人交手,但是等我们找到谈特助的时候,他已经……死因是肺部被利器刺穿,致命性肺 。”
 
  耳边这个人在罗嗦什么?死掉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魂魄如同生锈报废的控制台,无法操控身体。清晨的小山村鸟语花香,一群大白鹅游过碧溪,赶走觅食的水鸟。真是一个美妙的清晨,可是我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是谁抱住了她,轻声说走吧。秦菜就被他带着走了。是该走,留在这里干嘛呢?
 
  话说到底是谁死了?
 
  空气仿佛全都被吸进了胃里,头也痛得厉害。她捂住额头,里面有什么东西 着仿佛要跳出来。
 
  我很后悔,这一分这一秒才开始后悔。如果早知道余下的时间已经这样短暂,何必把余生浪费在说再见两个字身上?
 
  直到快要走出村庄了,秦菜突然推开白芨,往那具尸身的方向狂奔。判官部的人都在看白芨的眼色,白芨站立在原地,只是淡淡道:“让她去吧。”
 
  这人生像是一场测验,谁也不知道哪里是终点,身边的人会在哪一段航线搁浅。ABCD那么多的选项,到底哪一个正确?
 
  我又答错了试卷,怎么办?
 
  她握住那双已然微凉的手,把脸颊贴在他的肩头。
 
  怎么办笑哥,我要不及格了啊……

第二百零八章:百炼成钢

 
  谈笑的事是第二天传回星宿厅的,人事厅对外是称谈特助一时大意,外出没有申请保护,从而发生意外。但白芨等人是清楚的,谈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是傻子,不会站在原地让人追杀。能够在五分钟之内破除判官部的两道保护结界,将人追杀致死,这次出动的到底是什么人?
 
  针对谈笑,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陪秦菜回到三画市的,依然是白芨。两个人回到天庐湾,这个地方真的太大,也太冷清。秦菜在沙发上坐下来,燕小飞犹豫了一下,上次把果奶沙冰递给她。秦菜看了他一眼,目光太过凛冽,他不由自主地避开。白芨在沙发上坐下来,只以为她要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连桑骨泥人都紧紧抓住自己的山寨昆仑镜,坐在旁边一 动不动。
 
  秦菜将果奶沙冰握在手里,语声像是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明天去星宿厅报道,阿紫会和你交接工作。”
 
  燕小飞一怔,这话是对他说的。沙鹰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白芨则阴晴不定——她眼中有一种坚忍,如同傲雪青松,百折弥坚。
 
  她一字一句,异常清醒冷静:“谈特助的后事,由你与人事厅一起操办,我会参加。”
 
  燕小飞反倒有些无所适从,过了一阵才应声:“好。”
 
  秦菜将手里的沙冰放在茶几上,五指的温度在杯中化成,融成高低不等的远山。她注视着杯中轮廓,忽而转身离开:“我去应果儿那边,晚上不回来。”
 
  直到她关门出去,屋子里的人才俱都长出一口气。沙鹰自然是和白芨说话:“比我想象中倒是冷静一点。”
 
  “已经冲动过了。”白芨掸掸衣上灰尘,伸手拿了方才秦菜放下的果奶沙冰,味道不错,可惜以后是尝不到了。
 
  而秩序那边,吕裂石也正暴跳如雷:“谁让你去动那个姓谈的?他不过是星宿厅的人,人间的星宿厅是文职,你动他不如去围个组长!”何况他还是那个丫头的情人……
 
   吕裂石没有说出口,昨夜接到吕逸的电话,知道吕凉薄去围捕人间一个高层。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以吕凉薄现在的本事,只要他不去围捕白芨,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安全的。可是随后当他得知猎物姓谈,叫谈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如今人间与秩序对恃已久,只差一根导火索就能拼个你死我活。
 
  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谁也说不准胜负。围谈笑这样的文职固然是手到擒来,可他背后的主子是秦菜。那丫头最是重感情,一旦刀兵相向……现在的吕凉薄,恐怕当真非她之敌。
 
  他火速赶来,第一时间命人伪装成人间的玄术师。谈笑没有玄术根基,还蒙混他还是很容易的。他一面令人追捕谈笑,一面将吕凉薄强行带离上溪村。哪想不到五分钟就遇上了人间来援的判官,他急于脱身,短暂交手之后也不恋战,很快撤离现场。
 
   吕凉薄也没打算杀了谈笑,他还需要问及秦菜的消息。吕裂石带着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抽了根烟,最后下定决心:“你走之后,燕重欢找回了真正的先知,经过查 看二人命理,我们发现秦丫头确实不是秩序的先知。可是她却拥有着先知的能力。这种现象,无疑是天道紊乱的开始,燕重欢与各位高管商量之后,决定清理她,纠正天道。为父念及他与我儿的感情,与其师白河一起,将她送出了秩序。”
 
   他的话当然是虚虚实实,有真有假,但是至少剧情是对的:“谁知道她年纪小,经不住诱惑,竟然入了人间。这些年杀害秩序的稽查,助纣为虐,做下很多坏事。并且……私生活混乱。你所追捕的这个谈笑,名义上是她的特助,实际上是她的情人……之一。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是凉薄,女人本来就是多变的。当初你喜欢的那个丫头,不管是真纯还是伪装都好,现在已经不在了。理智一点,你还要更重大的责任。”
 
  隔着墨镜,他看不到自己儿子的表情,吕凉薄一直没有说话。七年的光阴,我们到底错失了什么?
 
  两天后,谈笑的葬礼如期举行。
 
   半个月来一直暖洋高照的三画市,突然下起了小雨。陆少淮挽着大腹便便的秦菜缓缓走过陵园的墓道,身后两名判官撑着雨伞。有专门的玄术师主持超渡仪式,秦菜一直戴着墨镜,只在遗体告别的时候摘下一刻。沙鹰站在白芨身后,他还记得当初周碧华的葬礼。那时候她伤痛退避,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没有勇气直面别 离。
 
  而今谈笑的离去,她依然伤痛不已,但是她站在他的葬礼上,把伤口坦露在风霜之外,以最冷静的姿态,直面所有的伤害。
 
  这世间有一种人,越活越安逸,于是越来越胆小,患得患失,一行千虑。而另一种人,从刀锋上走来,越是伤痕累累,越是英勇无畏。
 
  第二天,判官部打来电话,询问有没有必要为谈特助招魂。如果招魂,要再让他复活也不是不可能,但秦菜拒绝了。
 
  谈笑的死亡她没有看到,可能是因为不在天道的运行轨迹之内,也可能是二人缘份已尽。但是不论如何,只要他轮回,就等于重新步入天道之中,先知定可再感知他的去处。
 
  周碧华的悲剧不能再重演。
 
  谈笑,我也爱你。因为爱你,不愿再逆天。只愿顺从天命,等待再相见。
 
   谈笑虽然身处人间,但毕竟是文职,罪孽并不深重。秦菜以他的名义损资修建学校数十所,并日日亲自焚香祝祷,终于这一天晚上,她梦见自己身处一个小山村。一条笔直的公路伸向天边,周围种满了白杨。她从公路正中切出去,直走了不知道多久,看见一栋青色的砖房。她刚想走近,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应果儿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自己想吃山竹。秦菜只得披衣去买山竹。买完山竹之后刚好是凌晨三点,反正也睡不着,她依着记忆找到了那条公路,却怎么也找不到是哪一段了。开着车来来回回,往返数十遍,突然车灯之前现出一条黑狗。
 
  秦菜望定它,它摇摇尾巴,四爪撒开往前跑。秦菜下了车,很快跟上它。雾非常大,视物不太清晰。它跑着跑着,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最后竟然说了一句话:“左四,右八。”
 
  秦菜停在它消失的地方,心中已然有数——狗属土,乃是土星显灵。她如今道行虽浅,但修为已超越地仙之流。这些东西也是非常灵性的,会主动向她示好了。
 
  只是左四右八,是什么意思?
 
  秦菜看了看路,左边是有条小地坎,长满草,隐隐可见正中被人踩出的痕迹。她沿着这条地坎走了约摸四公里,见一条稍微宽一些的土路,沿土路右拐,走八公里,正好看见路边一栋青砖小楼。天色虽晚,小楼的窗户里还亮着灯。
 
  秦菜轻轻敲门,不一会里面就有人应声:“谁呀这么晚了?”
 
  一个将近二十七八的汉子披着棉衣过来开门,看见院外站着个年轻女孩,脸生得很,他赶紧挥手:“等等,让我把狗拴一下,这畜牲要咬人。”
 
  但是一走近狗窝,他发现那头平时凶悍的大狼狗,这时候吓得缩成一团,受惊的兔子一样瑟瑟发抖。他踢了狗一脚,骂了一句,还是把它栓起来,这才开门。
 
  秦菜在田地间走了很长一段路,衣裤都被露水湿透。这时候一头奶白色的碎发,虽然怪异,却显得非常有气质。不像是村子里的人。汉子打量了她一番才开口:“有啥事?”
 
  秦菜答得和气:“走迷路了,大哥方便给碗水喝吗?”
 
  她一个单身女人,汉子也不害怕,把她让进屋里:“进来吧,大晚上的,一个姑娘家到处乱走啥。”
 
  “国梁,谁啊?”屋子里有人问,听声音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被称作国梁的汉子把秦菜让到客厅里,这小楼虽然陈旧,里面的布置倒是很温馨。浅黄色的柚木地板,白色茶几,五十寸的超薄电视,看来这家人还是很殷实的。
 
  “是个妹子,像是走迷路了,想要碗水。”男人一边答一边给秦菜倒了一大碗水,还加了红糖:“我老婆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你也算是逢客了。”看得出他心情极好,屋里的女人又说话了:“国梁,这么晚了,你给她煮个鸡蛋开水,暖暖身子。天亮再走吧。”
 
  男人应了一声,起身去厨房烧火:“你先坐着,正好我堂客也要吃点东西。”
 
  秦菜道了一声谢,趁他做饭的时候挑开里屋的帘子。里面是一张大床,一个女人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见到她,女人和善地笑笑:“刚刚才生下来,我婆婆公公去接医生了,都还没回来他就生了。我起来不得,你随便坐坐,要不给你找个床铺睡会?”
 
  秦菜摇摇头:“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
 
  后半句声音太低,女人没听懂,但她也不介意。初为人母的喜悦,让她没有闲暇顾及别的事。
 
  “孩子叫什么名字?”她问,女人拍拍睡在旁边的儿子,喜色溢于言表:“我们家男人姓安,之前早就把名字取好了,男孩叫安城,女孩叫安贝。”
 
  秦菜点头:“他命中缺土,城字不错。”
 
  女人似乎有些惊讶——这个女孩这么小,居然懂这些?
 
  安国梁做好鸡蛋,端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个女孩已经走了。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把鸡蛋开水端给自己堂客,又逗了逗刚刚吃饱奶的儿子。直到天亮了,他发现院门竟然是反栓的——他放那个女孩进来的时候,确实栓上了院门,但是她出去之后怎么栓上的?
 
  怕吓着自己女人和爹妈,他再也没说过这事。

第二百零九章:春浓情义薄

 
  次年三月,桃花盈盈盛开。燕小飞接手星宿厅特助的工作,已经相当娴熟。他本身能力就不差,燕重欢的首徒,悟性那也是不容质疑的。只是对于秦菜生活这一块,他是怎么也做不到谈笑那种程度的。顶多想起她没吃饭给她叫个外卖。
 
  而秦菜慢慢地就修习了辟谷之术,她的身体本就以异眼将养,再佐以自身阴气平衡。而辟谷讲究的正是食气而生,于她而言没有难度。知道这种变化,燕重欢狠狠教训了燕小飞一顿,可惜燕小飞实在是不能够不择手段地去讨好她。他讨厌秦菜,虽然屈服也满心不甘。
 
  阳奉阴违是小人行径,他纵然想,也做不来。
 
  三月底,应果儿终于将要生产了。头一天秦菜查看天道的时候,还是母子平安。第二天夜里就出现异象——果然是有人试图改变天道,肯定是令应果儿不能顺产。秦菜的反应非常淡漠,第二天,她支走所有侍候应果儿的医生、下人。应果儿开始阵痛的时候,只有她守在身边。
 
  孩子胎位不正,果然不像是顺产的模样。秦菜就站在她床前,看她疼得汗湿重衫。然后她打电话给沙鹰,字句冷静:“我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男孩。”
 
  沙鹰微怔,但立刻答应下来。
 
  应果儿抓住秦菜的手,面目扭曲:“叫医生!你想谋害我的孩子!!”
 
  秦菜伸手去摸她腹中,果然毫无生命的气息——是个死胎。怎么可能那么多医生护士测不出她怀的是个死胎?谁在改变天道?她望定床上的应果儿,突然现了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你生下来的是个死胎,怎么办?”
 
  应果儿虽然疼痛,但是意识还是非常清醒——她毕竟也是一名判官啊。她用手摸了摸腹部,也是心下一沉——孩子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个孩子能够带给她的地位。她望向秦菜,刚出现阵痛,分娩还需要一段时间,足够二人想办法。四十多分钟之后,沙鹰果然过来。他非常小心,孩子用一个大药箱拧过来。
 
  很是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这时候睡得也很香。秦菜把它从药箱里抱出来,一脸怜爱地为他穿上已经准备了好久的小衣服。应果儿咬咬牙,她终于明白了秦菜的意思:“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没有心跳。”
 
  秦菜一笑,魔魅般蛊惑人心。  
 
  虽然两个孩子只活了一个,但陆少淮还是非常开心的,而且更宝贝活下来这一个。孩子取名陆鸿煊,意为兴盛光明。他重重嘉奖了秦菜,更是无限温存地 了应果儿一番。应果儿忙着坐月子,她要尽快恢复自己的身材。
 
  陆鸿煊非常健康,秦菜对他也非常照顾。
 
  而这是陆少淮的长子,岂有不重视之理?他的奶妈一共有四个人,二十四小时医生常备。但是孩子从未生过病,最多就是一次吃多了呕奶。当晚都一点多了,陆少淮匆匆起来,最后在这里一住就是二十天。
 
  他的满月酒,人间自然所有高层都有参加。陆少淮觉得逍遥阁这种地方阴气太重,对孩子不好。特别在外选了东篱下会所,为陆大公子做满月酒。
 
  当天,应果儿兴致勃勃地收拾整齐,却一直没有接到陆少淮送过来的衣服首饰。她开始觉得不对——孩子的满月酒,她这个当母亲的总要参加的。陆少淮怎么着也应该送她一套衣饰才对啊。难道时间改期了?
 
  她从房间里出来,正遇上陆少淮,他手里抱着孩子,正和秦菜说着什么。奶妈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这简直……像一个三口之家。应果儿脸色一沉,她之前一直不解白芨为什么会看上这位先知,如今却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威胁感——她即使穿着自己的本体,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质。
 
  如同覆于青山之巅的白雪,冰冷遥远却又莫名地 。
 
  她快步走过去,想从陆少淮手里接过孩子。陆少淮明明见她伸手过来,却并没有松开的意思。应果儿当然不能同他抢,只得又缩回了手。她很快又绽出一脸盈盈笑意:“少淮,今天在东篱下给咱们孩子做满月酒是吗?”
 
  陆少淮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淡淡地嗯了一声。应果儿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又问:“那……车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呢?”
 
  陆少淮把孩子递给身边的奶妈,语气完全理所当然:“今日你就不去了,果儿,现在人间情势未稳,孩子只能暂时认先知大人为母亲。这也是为了他好,让他有个光明正大的出生来历。”
 
  应果儿如遭雷击,立刻看向秦菜,转而又凝视陆少淮,语声失了温柔之意:“那我呢?我算什么?”
 
  陆少淮替孩子拉好小毛毯,连神色也没变一下:“你是本座的功臣,我又岂会忘了你的好处?安心吧。”
 
  应果儿怎么可能安心?顷三画大江的水也浇不灭她的怒火。她转而望向秦菜,怒极而笑:“你真是好样的,居然利用我为你作嫁衣!”
 
  秦菜表情如常,连脸都没有红一下:“不过是情势所逼,你既为孩子生母,便当为他考虑。岂能为一时名份地位,累他一世?”
 
  “你凭什么教训我!”应果儿用力推开秦菜,声音渐响,“你不要忘了,这孩子……”她刚想说什么,转而看见陆少淮,又快速接道:“这孩子可是我十月怀胎、亲生的!!”
 
  她真的是气极了,几乎可以看到在秦菜眼中化开的笑意——孩子不是陆少淮的。她知道,可是她不敢说。欺骗这种事,她可也是有份的。当时怎么会就被蒙了心!
 
  秦菜示意奶妈把孩子抱上车,她今天穿了一身朝霞色的旗袍,外面套着白色的皮草,耳边首饰显然都是陆少淮送的,正好配这一身华贵的妆扮。陆少淮很自然地揽着她的腰,两个人一同上车,很快驶离了别墅。
 
  应果儿气疯了,是真的疯了。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美梦,千辛万苦怀胎生子,到头来居然要认别人作母亲!怪不得这个女人对她这么殷勤,可笑她居然还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想讨好她!
 
  她回到房里,将桌上白玉的水果盘用力掷在地上。哗啦一声响,一地碎玉残渣。她狠狠地跺了那些残渣好几遍,恨不得那是秦菜的脑袋。
 
  而不多时,外面突然又有来客。她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白芨,他可真是个稀客。
 
  她虽然气愤,但对白芨的畏惧仿佛天生的——她在白芨手下太久了。她一 在沙发上坐下来,过了一阵才问:“你怎么来了?”
 
  白芨是个不会客气的人,他走进来,在屋子里的太师椅上坐下来,点了支烟,抽了几口才说话:“她让我来的,安抚一下某人。方才我觉得不需要,现在看来,倒真是有必要。”
 
  应果儿冷笑,白芨和秦菜的关系从来没有瞒过她。那个她指的是谁,不必明言:“当然有必要!她抱着我的儿子,享受着我应有的荣耀!”
 
  白芨点头,起身走到应果儿面前,应果儿被他看得发毛,但终究心中有气,不肯服软。
 
  白芨缓缓伸手,抽掉她睡衣上的腰带,扬手挂在别墅上空,水晶吊灯的花架上,然后作了个手势:“过来。”
 
  应果儿猛然后退了几步:“你想干什么?”
 
  白芨态度冷淡:“我不习惯安抚人,何况是你这样的人?既然如此,你挂上去,我此行任务也算达成。”
 
  应果儿额头全是冷汗,这时候的她骤然清醒过来——就算她再不满,再生气,再委屈,地位不平等的情况下,又有什么资格讲求公平?如果一味这么闹下去,即使今日秦菜不派人杀她,陆少淮终有一天也会厌烦她。
 
  她咬紧嘴唇,用力干咽一下,突然就换了表情:“判官长教训得是,这几个月,果儿忘我了。”
 
  白芨转身就离开了别墅,应果儿一直把他送到门口。
 
  陆鸿煊的满月酒非常圆满,陆少淮心情极好,难免多喝了几杯。但他是什么人,自然有人照管。秦菜抱着陆鸿煊穿棱在人群之中,接受所有人的祝贺。纵然有人仍心存不满,却也不至于公然表露。这场酒宴,宾主尽欢。
 
  而这以后,先知对于人间的意义,开始有了质的转变。以前,无论怎么样她对于人间都算是个外人,不管做多少事立多少功有多少好评,始终进不来这道门。但是现在,她是首领长子的母亲。
 
  虽然放出言语永远尊奉二夫人,不为首领正妻,但是二夫人已数年不露面,她与人间女主人又有何异?
 
  陆少淮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是即使是有了陆鸿煊,秦菜依然非常收敛。她每日里除了照顾陆鸿煊,就是和各长老清谈,有时候帮助判官部改良各种法阵。人间许多法器、法阵都出自她手——先知之才,在人间慢慢传开。以其年纪有这等修为,不得不说是个天才。
 
  燕小飞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人了。自从做了特助,他与秦菜相处可谓时日久长,但是她发呆的时间比较多,有时候盯着桌上的笔筒也可以神游海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恶心,至少从自己再度接近她开始,她没有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变态的兴趣。但也绝对称不上善良,有时候为了替陆少淮逼供,她绝不介意把一个资深玄术师的魂魄拆得七零八落。
 
  那种痛苦,修习正法的他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他看见过一个散修中颇负盛名的玄术师,被秦菜一拆魂魄,当即失禁。闲暇的时候,她喜欢抱着陆鸿煊出去走走,燕小飞作为特助,有时候会陪同。
 
  她走也走不太远,喜欢去一个小山村,抱着陆鸿煊在乡间土路上慢慢行走。偶尔望着几处农家发呆,全然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百一十章:临门一脚

 
  月末,秦菜在星宿厅练字,陆鸿煊在旁边的地毯上玩,几个保姆陪着他。陆少淮找过来,对于
 
  秦菜,他也没什么可掩饰的:“子矜那边,现在风声已经微弱,你看一下,如果把她处理掉,会不会顺利。”
 
  秦菜当然应一下,然而她入定醒来之后给出的消息不怎么好:“子矜夫人与二爷您命中牵扯未尽,恐怕还得再留一阵。”
 
  陆少淮点头,报仇也是有时限的,现在他觉得没意思。这个女人还是早死早好吧。但秦菜说的话他还是不得不考虑,最后果然决定再等一阵。
 
  下午,白芨打电话过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找到林冰冰了。”
 
  秦菜手中毛笔骤停:“地点。”
 
  白芨干净利落地丢下两个字:“我家。”
 
  秦菜几乎第一时间赶到了白芨家里,没有看到林冰冰,白芨的办公桌上摆着许多照片、法器。
 
  秦菜站在书桌旁边,白芨不在,浴室里隐约传来水声,他应该是刚回家,正在洗澡。

  秦菜在桌前坐下来,慢慢翻看那一叠照片。那是一组死者外伤伤口的照片,最初几张,像是钝器所伤,但后 过各种还原,好像慢慢变成了另一种兵器。
 
  秦菜一张一张地翻看,外面白芨擦着头发出来,身上只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秦菜头也没抬:
 
  “林冰冰在哪里?”
 
  谈笑的事判官部丢了大脸,白芨这种人是眦睚必报的,哪能容忍这等奇耻大辱。何况这次事发,证明人间的护身法咒存在明显安全隐患,是以表面上这件事虽然平息了,但判官部一直没有放弃追查。
 
秦菜看得入神,白芨从后面接过她的照片,最近他都没有机会跟秦菜单独相处。一则谈笑的事之后,秦菜没有心情。二则对于自己的失职,他比谁都耿耿于怀。所以,其实他也没心情。
 
  “这是什么?”秦菜声音凝重,白芨找出几张照片:“是你那个特助身上的伤口。第一次查看的时候,很像是钝器所致。我曾怀疑这起事件是临时遭遇。但是经过几次还原,我找到了凶器。”

  秦菜抬头看他,他找出另外几张照片,最后把桌上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件金属浇铸的利器。它的形状非常古怪,像一把匕首,但是顶端呈火焰状散开。
 
  “因为只看见伤口,制不出刀柄。但是凶手非常狡猾,伤口经过几次修改,因为非常复杂,还原用了许多时间。似乎力图掩饰真相。”白芨也在看那把古怪的匕首,“为什么要掩盖,其实意图非常明显——怕被人认出来。”
 
  “所以……这个人,我们认识?”秦菜抬头看他,他笑了一下。
 
  没必要回答。
 
  “林冰冰呢?”人间一直在找这个人,她却一直如石沉大海。白芨把桌上的锁魂坛打开,里面果然有几个碎片。秦菜心中一沉——果然还是……
 
白芨把那几个碎片取出来:“我找过植物联盟,这一次,凶手用秘法破坏了上溪村所有植被的灵性,它们也没办法给出具体的线索。但是经过几个月的追查,我找到了林冰冰魂魄留下的非常微弱的残魄。按凶手这样缜密的保密行为,没道理会粗心到留下林冰冰的残魄。想不明白。”
 
  秦菜看着那几片残魄,突然长叹一声,笑容苦涩:“是我种在他身上的护身法咒,他给了林冰冰。”
 
  白芨就释然了,转而开始感兴趣:“法咒不错,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居然还是留下残魄。贡献给判官部。”
 
  秦菜没有理会,只是拿起林冰冰的残魄,直接读取。
 
  里面信息非常微弱,林冰冰的视角里,只看到三个人疾追谈笑而去,而三个人的背影确实是人间玄术师的打扮,而林冰冰同样没有玄术根基,她看到的,也未必正确。
 
  玄术最小儿科的就是影响人的视觉,她残留的记忆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秦菜又拿起那把古里古怪的法器:“你确定这就是凶器吗?”
 
  白芨点头:“不知道具体长度,但是刺入体内这一段肯定没错。”他比比与伤口同样深度的那一段,“后面这一段,我略懂兵器,再长肯定不好用。但是具体式样就不清楚了,刀柄更无法估计了。”
 
  秦菜握着那一段匕首,白芨倒是给了一条线索:“五分钟破掉人间A级会员的护身法咒,出手的人绝不简单。如果不是临时起意,那么目的是什么?”
 
  秦菜冷哼:“目的,谈笑死后,燕小飞接替他的职务。燕小飞是燕重欢的爱徒。”

  白芨点头:“如果是燕重欢亲自出手,倒是有可能。他修为虽不济事,但放在二流玄术师里也够格了。”
 
  秦菜就起身,连同那把匕首一起装进包里:“我有事先走了。”
 
  白芨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略略摇头,自言自语:“还是那个沉不住气的性子。”
 
  可是他却估计错了,秦菜没有去找燕重欢,她回了天庐湾。沙鹰这几天都回来得特别早。他本来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但谈笑没了之后,他也知道秦菜不习惯,每每无事就会回来陪她。

  秦菜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就这么静静拥抱着。最近秦菜比较粘他,他拍拍秦菜的后背,像哄婴儿一样:“我们出去走走吧。”
 
  秦菜摇头,她姿态 ,声音却冷静得可怕:“白芨复元了谈笑的致命伤口,拟制出了杀死谈笑的凶器。”
 
  沙鹰也是一怔:“你要替他报仇?”
 
  秦菜咬着牙,片刻之后才轻声道:“这件事,肯定与燕重欢有关,但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亲自去做。”
 
  沙鹰把下巴搁在她肩头,鼻端缭绕着淡淡的馨香:“不懂。”
 
  秦菜点头:“秩序和人间为什么一直打不起来,因为这些高层,生怕损害到自己的利益。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性命受到严重的威胁,你说他们会不会孤注一掷?”
 
  沙鹰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你要以为谈笑报仇的名义,让秩序高层恐慌,挑动秩序与人间决一死战?”
 
  秦菜五指抚过他的肩膀,最后再度拥抱他:“彻底地混乱,只是为了新的开始。”
 
  那天夜里,燕重欢经过三画汾阳高速回市区,经过一段弯道,突然汽车左前轮声音不对。他本就是个警觉的人,当下放慢车速,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停下来。
 
  下得车来,只看了一眼,他顿时脸色大变——只见原本右前轮的地方,沾满了黑泥。他用手一抚,惊觉那不是沾上了泥,整个轮子就是泥,或者说……全部变成了泥!
 
  他立刻握了自己的法宝在手,沉声道:“什么人?不要鬼鬼祟祟。”
 
  身后高速公路路边的石牙上,原本空无一物,突然一个身影渐渐透明——黑色及膝的风衣,奶白色的短发,温润的玉腕上,缠着一条金色的弯月型长链。燕重欢后退一步,心念电转——刚才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她是怎么出现的?
 
  秦菜右手握着那枚白芨制造出来的兵器,仿佛连风都渗进了寒意:“燕重欢,你以为谈笑的事,会就这么算了吗?”
 
  燕重欢脚步微错,法器蓄势待发,手心里突然全是冷汗:“是你?什么谈笑的死?”

  秦菜上前一步,左手微扬,衣袖落下,腕间隐隐浮动浅碧色的浮光。燕重欢目光盯着那浮光,他毕竟见多识广,冤孽这东西,他可是明白。
 
  而且秦菜养在身上的,岂会是善类?!
 
  秦菜右手温柔地 那一缕流光,声音阴冷令人不寒而粟:“你可以装作不知道,我不需要口供。”
 
  燕重欢迅速掐诀,他不能再装傻了:“秦菜,你别傻了!我杀谈笑干什么?你听谁胡说的?”

  秦菜左手微抬,露出那一段拟制的匕首:“这难道不是秩序的东西?”
 
  她看似冷静,实则魂魄浮动,似乎已然失去理智。燕重欢护身法诀结成,法宝出鞘,直刺秦菜左手——那个冤孽,只能在她催动之前先行压制。但是法宝靠近秦菜左手一寸,突然化作清露,滴落尘埃。
 
  燕重欢这次是真的恐惧——眼前绝非幻觉,金生水,这个女人,她参透了阴阳五行元素逆转的邪术?!怎么可能!
 
  他不再停留,往后就跑。但是人的速度,即使再快,又怎么能跟得上僵尸的速度?!他很快发现这也是行不通的,随后肩头一痛——那个女人真的祭出了冤孽!!
 
  他急迅以玄法安抚冤孽,却仍听见自己骨头被 的声响。血流了一肩,身后那半轮金月从背后刺入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失足从高速公路边坠了下去。半轮金月抽离他的身体,夜风中那个女人站在路牙上,夜风吹起她的衣袂,死神一样。
 
  “黄泉路上快走几步,和我家笑哥作伴。”她轻声道。
 
  砰地一声响,他跌进了一片农田,上面的情形再也看不见。秦菜走下路牙,沙鹰的车这才跟过来:“如何了?”
 
  秦菜坐上去:“应该能吓他一跳。”
 
  沙鹰往路边看了一眼:“不会真死了吧?”
 
  秦菜示意他开车:“一个冤孽都对付不了,他真的可以死了。”  
 
  麦子地里,燕重欢的意识一直非常清醒——一旦他有半点昏迷之状,那个冤孽就会将他的骨头血肉一点一点啃成肉末。胸腹间的伤口将他整个贯穿,血一直流,他甚至可以摸到自己的内脏。从来没有那么近地靠近死亡,他捂着直想往外淌的内脏,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他以泥塑了一枚假身,沾着自己的血刻上自己的生辰八字,最后以血画符念咒。果然假身生效,那个冤孽开始啃噬他的假身。
 
  时间太紧,假身不可能做得很大,一旦啃至符咒失效,冤孽定会再次寻上他。燕重欢撕下衣条紧紧绑住自己的伤口,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奋力奔跑。一边跑一边求救。
 
  血滴了一路,那个冤孽几乎啃掉了他右肩的肩头。
 
  不能就这样死!不能就这样死。
 
  他回到不羁阁的时候,天色已经将亮。三画职业中学的门卫发现了他。这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大叔立刻换了一副模样,迅速以符咒替他止血。
 
  秦菜的冤孽追到校门口,不羁阁的结界,凭它还远远不能破。它守到天亮,最后无法抵制阳气,回到了秦菜身边。

第二百一十一章:掩埋的真相

 
  燕重欢遇刺,在秩序确实造成了一定恐慌,特别是另一个人——吕裂石。秩序严以待阵的时候,第二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秩序另一个高管,在失踪两天后,被人发现站在三画职业中学食堂。整个人变成了泥像。
 
  吕裂石胆颤心惊地将泥一点一点刮下来,最后刮出了里面还未完全冷掉的内脏。泥像里面,长着人类完整的五脏六腑,这样的视觉冲击,即使是吕裂石这种见惯风浪的人也难免觉得恶心。但整个秩序的高管都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两天,又有高管遇刺,二伤一死。
 
  其他人在追查真凶,吕裂石等几个高层可是心知肚明的——与其被她各个击破、坐以待毙,不如聚集手上的所有力量,一博生死。
 
  这个决定一经提出,大多数人还是比较犹豫。毕竟两大势力的存在都已经许多年了,如今的人间拥有先知,而秩序的尊主已经只剩下一个空名,很多年不见踪影了。真要对决起来,最后能活下来的又有几个?
 
  而第二天,吕裂石外出的时候,右手不小心被划伤,流出来的血却是泥水。他本就心虚,悚然而惊,立刻削掉伤口的皮肉,火速返回不羁阁,再也不肯出现。
 
  当整个秩序高管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时,大家都知道,背水一战不可避免了。
 
  而就在这时,秦菜向陆少淮传达了预言:“秩序与人间决战在即,事关生死存亡。”
 
  陆少淮眉头微皱——难道星宿厅那个特助的死,就是秩序向人间宣战的开始?
 
  他如今虽然倚重秦菜,但是秦菜的话他也不会尽信。这时候心中虽怀疑,还是令人间各部作好迎战准备。
 
  而第二天,秩序果然开始大规模清剿人间。这次行动之果断、决绝,有别于以往任何一次。陆少淮与几个部门负责人连夜召开会议,当然秦菜也列席。
 
  这些年人间与秩序一直都在互相试探,双方都掌握了不少资料。陆少淮很快列出几个对秩序如同眼睛的稽查部。
 
  外面腥风血雨,所有玄门中人,与秩序、人间无关的都逃至天边,散修轻易不敢在公共场合出现。双方玄术师一见必然见血。
 
   而拥有先知的人间,确实胜过盲目行动的秩序太多。所有哪怕藏得再隐秘的地点,也躲不过天道的眼睛。只要在天道运行的轨迹之内,她就能看见。在被动的打压当中,秩序强撑着不后退——这些高层比谁都清楚,一旦露了半点颓势,人间就会像虎狼一样冲上来,将他们一个不留撕得粉碎。
 
  为此,秩序所有已退隐的元老、隐修全部出动,人间一时也遇到了巨大的抗力,开始召回自己已然退隐的旧部。
 
  玄术师的修为大多是年龄阅历堆砌而成,这批人退隐,绝对不是因为体力、能力衰退,而是到了一定境界,修行的目的已然不同。玄门中人,下品弄术,中品修身,上品问道。这批隐修,才算是两个势力真正的中坚力量。
 
  秦菜没有参战,她是先知,哪有让先知出去参与 的。但沙鹰却是需要参战的,他主管的守望者培训中心,虽然实力不比判官部,但也是名符其实的技术部门。秦菜为他做了好几道护身法咒,他也不以为意:“越来越像小情人了,喂我一顿。”
 
  秦菜去换沙鹰一号,谈笑一号就睡在她旁边。她在榻边一站半小时,沙鹰洗完澡下到负一楼,见状也不说话,扛起沙鹰一号就带着她上了楼。秦菜不想扫他兴,两个人温存了足足一个半小时。
 
  事后,秦菜睡着了,沙鹰叼了根烟出来,看见燕小飞在刷碗,他不免有些不满:“你是菲佣吗?这种事情值得你浪费这么多时间来做?”
 
  燕小飞根本不搭理他,燕重欢出事之后,他几度想回去,都被燕重欢骂了回来。他知道是秦菜动的手,但却处处都需要看她脸色,心里也实在憋屈。
 
  沙鹰靠在厨房的门框旁,深吸了一口烟:“为了让你走到这一步,你师父差点丢了命。你他妈的在这里洗碗。”
 
  燕小飞蓦然回头,沙鹰将烟吐了他一脸:“燕重欢这个人本来就失败,收了你这样的徒弟,更是失败中的失败!谈笑房间,东西自己去找。”
 
  燕小飞继续埋头洗碗,等沙鹰走到看不见了,他终于停了手,大步上楼,去了谈笑房间。
 
  自从谈笑出事后,几个月了谈笑房间都没人动,只有家政工人进行日常的扫洒。他进到房间里,见到书桌上一排大文件夹和笔记本。随手 一本,上面以日记体记满了东西。
 
  “不喜欢糯米,对芒果有轻微过敏,主餐用红配绿会比较有食欲。”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秦菜的生活习惯,从饮食到衣着,到喜好,无一遗漏。燕小飞越看越心惊,这样一个人,难怪可以混到这种地步。
 
  他握紧笔记本,耳边重又响起那句话,燕重欢确实差点丢掉了性命,就为了他在秦菜面前能够站稳脚跟。可是他为了一时之气,几个月来没有丝毫进展。
 
  他咬紧牙关,唇角沁 丝。
 
  第二天,秦菜醒来的时候沙鹰已经走了。桌上摆了四样早餐,秦菜刚一出来,燕小飞就递了热毛巾给她:“擦擦脸手,吃饭了。”
 
  他的声音不像是刻意的讨好,但也不像是厌恶。倒是很家常,显得亲切。秦菜在桌前坐下来:“我辟谷很久了。”
 
  燕小飞给她添了蟹黄粥,语声淡淡的透着一种随意:“辟谷也可以少吃一点。”
 
  秦菜喝了点粥,热菜一点没动,倒是燕小飞给拌了个野菜她吃了几筷子——小时候大人出去种地,孩子们会跟出去玩,采些野菜野果,如今味道依旧,而故人凋败了啊。
 
  吃完饭,碗当然是丢给家政工人,燕小飞接秦菜去星宿厅。秦菜还觉得颇为奇怪:“你今天发烧了啊?”
 
  ——难道燕重欢受伤了,他的智商也下降了?
 
  燕小飞却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下车的时候替秦菜开车门,还很贴心地撑了伞遮太阳。他前半生,虽不说娇生惯养,但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如今能做到这一步,真心不容易。
 
  星宿厅,所有人第一次看到燕特助和先知大人一起进来,目光俱都充满探究。燕小飞把秦菜送进去,给她倒了热奶。秦菜虽对他的心意了如指常,却也没有多说。
 
  世道辛酸,人艰不拆了吧。
 
  夜间,燕小飞正在做饭的时候,沙鹰回来了。他右臂一条刀口,一回来就急急地喊:“医药箱,医药箱!”
 
  燕小飞赶紧拿了医药箱,沙鹰先用酒精把手臂伤口洗了,慢慢上药。燕小飞在旁边站了一阵,
 
  突然问:“为什么帮我?”
 
  沙鹰一脸痞笑:“燕重欢怎么教了这么蠢的一个徒弟,你长着脑袋是为了看起来个高吗?”
 
  “你!”燕小飞气得面色通红,他还笑得一脸流氓样。但他忽略了眼前人是燕小飞不是谈笑,燕小飞飞起一捶,用力捶在他右臂的伤口上。
 
  “草!!”沙鹰一怒之下,二人扭打成一团。
 
  秦菜回来之后,桌上已经摆上了丰盛的饭菜。秦菜还是挺赏脸,在桌前坐了下来。燕小飞把鱼眼睛挑给她,问得及其自然:“你明知道我是谁的弟子,为什么还要用我?”
 
  秦菜 着鱼眼睛,这个家由谈笑带走的气氛,似乎又回来了:“虽然你是燕重欢的徒弟,也比他更讨人喜欢,但是我不得不说你没他聪明。用脑子自己想吧。”
 
  她吃着鱼眼,燕小飞又给她添了一碗牡蛎汤:“个个都是这样。”
 
  对面沙鹰朗声大笑,这个孩子虽然笨,但确实是比燕重欢可爱。
 
  秦菜吃完饭,沙鹰手上有伤,燕小飞先给秦菜放好水,添了牛奶和 :“先洗个澡。”
 
  秦菜站在浴缸旁边,他看了看又问:“需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秦菜笑眯眯的,居然也不生气:“不用,我手没残。你帮沙鹰换吧。”
 
  沙鹰一听就跳了:“滚,休想碰你沙爷的 !”
 
  冷清已久的房子,突然就像个家了。
 
  几天后,白芨突然找到秦菜,给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的信息:“谈笑死的时候,和你通过电话?”
 
   秦菜嗯了一声,他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接着道:“最近我很忙,这件事情交给了黎明渊调查。我们发现谈笑的手机在反复几次未接之后,他还打了另一通电话,黎明渊在现场发现了另一种法术,非常熟悉。我怀疑这件事我们自己人里有内应,你把林冰冰的残魄交给我,我交待下去,重新调查。”
 
  秦菜突然打断他:“判官长,谈笑的死因是秩序所为,没有必要再查下去了。”
 
  白芨倒是颇感意外:“最新的进展,也不要听了?”
 
  秦菜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就这样吧。”
 
  白芨的目光就变得非常严厉:“其实那天你读取林冰冰魂魄的时候,看见别的东西,对不对?”
 
  秦菜摇头:“没有。”
 
  白芨凑近她,神情有些可怕:“是不是你动得手?”
 
  秦菜抬起头,从容对视:“重要吗?”
 
  白芨转头离开了星宿厅。
 
  秦菜转着笔,燕小飞推门进来,先给她换了一杯热奶:“谈笑的事真的和你有关?”
 
  秦菜喝了一口奶,反问:“你说呢?”
 
   燕小飞终于也学会了用脑子:“我觉得不会,但你是想为什么人掩饰什么。但你不想被发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师父、吕叔他们。听说你和吕凉薄是旧识,难道是为吕凉薄掩饰什么?也不对,吕凉薄现在不需要你掩饰,反正现在秩序和人间都你死我亡了。有谁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能够比及谈笑?难道……”
 
  他悚然而惊,突然拿起桌上秦菜的杯子:“奶凉了,帮你换一杯。今天喝紫薯饮好不好?”
 
  说罢不等秦菜点头,转身出了她的办公室。

第二百一十二章:尊主出现


  晚上,沙鹰没回来,秦菜去了陆鸿煊那里。人间首领的长子,当然不能在天庐湾居住。他一直在人间的秘密保护之下。但秦菜作为他的“生母”,是有权限经常和他在一起的。应果儿如今对秦菜也还算恭敬,每次秦菜前往,也会带上她。
 
  奇怪的是,虽然陆鸿煊之后,她依旧伺候陆少淮,却再也没有怀过身孕。而随着时日渐久,有她在先,敢于接近陆少淮的女人,零零碎碎也有不少,却同样没有任何动静。她虽然心中起疑,但一时也不敢妄自猜测。
 
  几个人都不在家,燕小飞便出了门。他当然是要去找燕重欢。燕重欢上次的伤看着吓人,但是也是外伤居多。这时候恢复速度也还算迅速。
 
  自从上次遇险之后,他倒是住在不羁阁的时候居多,这时候要见燕小飞,方才在自己家里小留。虽然秩序肯定有伤药,燕小飞还是给他带了些补药。燕重欢用手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这孩子,最近确实瘦了不少。
 
  见他无恙,燕小飞也算是放了心,却着实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师父,谈笑的死好像别有内情,当时她那么伤心,后来更是杀了秩序那么多高管以报复,却好像根本无意追寻真凶。”
 
  燕重欢叹了一口气:“你术法虽然精进,虑事却多有不足。真凶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迫害秩序高管的理由。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即使人间发现她私自暗杀秩序的高管,也不会疑心她有别的目的。”
 
  燕小飞只觉得可怕:“难道谈笑的死,真的是她干的?”
 
  燕重欢摇头:“不会,如果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的理由就不够充分。只有牺牲她最看重的人,才算是师出有名。可是也正因为是最重要的人,凭她的性格,肯定舍不得。”
 
  燕小飞恍然大悟:“那我就明白了……那我就明白了……有人替她舍了。”
 
  燕重欢拍拍他的头:“她恐怕当时就明白了,白河一生畏首畏尾,偏偏收个徒弟出类拔萃。”燕小飞有些垂头丧气:“这些东西比学术法难多了。那个人也真是胆大包天,万一她舍不得谈笑,不是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吗?”
 
  燕重欢对自己的爱徒还是非常有耐性的,有时候他也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过于耐心了,以至于他的成长速度这么缓慢呢?
 
  “犯傻,这个人敢这么做,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换句话说,他有恃无恐。说明这个凶手不仅很了解那个丫头的个性,而且同样是那个丫头身边非常重要的人。不一定重要过谈笑,但是绝对比死的谈笑重要。”
 
  燕小飞目瞪口呆,燕重欢完全不在场,却比他这个事事看在眼里的人明白一百倍。他喃喃道:“可是这个凶手既然已经有这么重要的地位,为什么还要杀掉谈笑呢?”
 
  燕重欢叹气:“你看不透啊孩子,人间如果不同秩序死战,那个丫头就出不了头。她是秩序白河的徒弟,嫡传弟子!人间如非人才凋零,岂能让她掌权?她只能在星宿厅那个文职部门,一辈子受陆少淮和人间各长老压制。”
 
  燕小飞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个人杀掉谈笑,全是为了她?”
 
  燕重欢点了根烟:“所以这对你而言是个时机,你不比那个总教官睿智,又不比谈笑的玲珑心思,如果二人皆在,如何能被委以重任。”
 
  燕小飞只觉得浑身发冷:“可是,师父为什么会觉得她会重用我呢?她身边随时候可以提拔出人替代谈笑的。”
 
   燕重欢弹弹烟灰,燕小飞赶紧捧过烟灰缸。他轻叹一口气:“师父在秩序,虽不说一言九鼎,至少也算是有点份量。她留着你,并且重用你,就等于给我师徒二人皆留了一条后路。师父有这样一条后路,若真到了存亡之际,难道真的会和秩序共存亡吗?秩序本已是危如累卵,若师父再存异志……”
 
  他没有再说下去,燕小飞在看他的伤势:“可是他却把师父伤得这么重。”
 
   燕重欢敲敲他的头:“师父伤得这么重,为什么没有死?吕裂石刚出不羁阁就遇袭,为什么也还活着?小飞,以后师父不再事事都为你解惑了,你要学会分析,有自己的主观判断。侍候人的活是门你万想不到的学问,人云亦云的是奴才,可有可无。遇事少言多思,多亲近沙鹰,万不可操之过急。”
 
  燕小飞突然跪下来,给他嗑了三个头:“弟子从前,让师父操心了。”
 
  燕重欢摸摸他的头,他的弟子,虽然脑子发育得晚,但总算也开始成长了。
 
  “待会回家,沙鹰问你去哪了,你如何答?”他低声问。燕小飞略作沉吟:“徒儿买点宵夜回去,就说准备晚饭了。”
 
  燕重欢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再想!!”
 
  天啊,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燕小飞回到天庐湾的时候,沙鹰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秦菜团成一团,把脚搁在他腿上。燕小飞是真的买了宵夜,进门先把沙鹰乱丢的鞋子收好。沙鹰这才问了一句:“去哪了?”
 
  燕小飞把吃的放在茶几上摆好:“去看我师父了,他伤得不轻,我不放心。”
 
  沙鹰这个人是真的欠揍,当即就接话:“哟,他还活着?!”
 
  燕小飞哼了一声,懒得理他,径自去房里拿了毛毯给秦菜盖上,然后他在秦菜旁边坐下来,把她放在沙鹰腿上的脚抱过来搁在自己 上。很自然的动作,没有丝毫做作。
 
   第二天,人间总部传来消息,秩序偷袭了逍遥阁。因为事先没有准备,逍遥阁不论男女,一律被屠,血流成河。逍遥阁是陆少淮的根据地,对此他震怒无比。第一个受训斥的当然就是星宿厅——这么重要的事,先知竟然没有提前报备。秦菜与众长老研究了一番,确定是秩序的人试图蒙蔽先知的灵觉。天道中存在的变数实在太多,即使是先知,也不是全能的。
 
  而秩序既然号称维护天道,对于天道运行的轨迹,他们当然非常了解。只是秩序居然也走出篡改、蒙蔽天道这一步,可见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应果儿向陆少淮进言——放弃所有人间据点,全力进攻不羁阁。
 
  这个方案一经提出,人间还是有些胆寒——秩序的尊主,到底还在不在?万一他还在,他可是能够改变天道的。而且这位消声匿迹这么多年的传说人物,如今修为又到了什么地步?
 
  一旦进攻不羁阁,而他还在的话,不羁阁,只怕会成为人间众人的修罗地狱。
 
  陆少淮久久沉吟,最后一步啊,偏偏举棋不定。最后他仍是看向秦菜:“先知意下如何?”
 
  秦菜对他的态度一直都非常恭敬:“无论尊主在或不在,都改变不了如今秩序和人间的形势。事已至此,不论胜败,蓝愁愿作先锋,协同白判官长,一探不羁阁虚实。”
 
  她这话一出,在场许多高管都松了一口气——有替死鬼了,暂时卖命也轮不到自己了。自然当场溜须拍马,将先知的高风亮节给大大地恭维了一番。秦菜也没和他们罗嗦:“请二爷恩准。”
 
  陆少淮看了一眼白芨,白芨倒是无所谓,反正如果人间要直接进攻不羁阁,他这个判官长怎么说也是首当其冲的。陆少淮一拍桌子:“白芨,拨给你长老一百六十名,判官部的人,你自己调配吧。”
 
  白芨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秦菜。
 
  第二天,白芨同秦菜率人围住了三画职业中学,兵贵神速,一经到达,白芨立刻下令对三画职中所有秩序的人进行屠杀。不羁阁是个接引法阵,陆少淮拨的这批长老,就是为了齐齐施法布置另一个法阵,严防不羁阁撤走。他们立刻开始结成结界。
 
  吕裂石等人也没料到人间居然有这样的胆子,连尊主的威慑都可以视若无物。这时候匆匆返回,但见三画职中已是血肉横飞。许多玄术师因施法过度,爆体而亡。
 
  “秦菜!!”吕裂石一眼看见了白芨身边的人,一身黑色连帽长袍,短发奶白,因为阳阴二气都靠异眼中和,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果然是秦菜!吕裂石有些气急败坏:“你竟然为了那个谈笑,挑起秩序与人间决战!你根本就是个魔鬼!!”
 
  秦菜把玩着半月型的金色法宝,腕间冤孽流光浮动,她声音带着笑,竟然很有几分优雅:“我本来就是魔鬼啊,七年前秩序追杀我的时候,不就已经下了定论了吗?”
 
  吕裂石一时语塞,这不仅是个魔鬼,还是个厚颜无耻的魔鬼。身边的人一批一批地倒下,血溅到身上,腥气令人胆颤:“秦菜,你那个助理的死和秩序无关,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
 
  “是吗?”秦菜浅浅一笑,手上的法宝光芒刺目,“还请吕长老亲自去向他解释一下。”
 
  吕裂石本也是个聪明人,他说这些也是希望能拖延一些时间,等待其他人来援。而秦菜完全没有片刻停顿,白芨开路,这些人又哪里是其对手。吕裂石率人抵挡,他也深知,一旦不羁阁失陷,从此以后,秩序就算是土崩瓦解了。
 
  不过十分钟,白河、燕重欢都匆匆赶来。双方对恃,人间的人才不得前进。秦菜站在三画职中的教学楼前,笑得千娇百媚:“师叔,告诉你一个事儿,你别怕。”
 
  白芨莫名其妙:“何事?”
 
  秦菜笑得几乎弯了腰:“秩序的尊主还活着。”
 
  ……
 
  白芨真的是忍了好久,才没有骂脏话:“那我们这次带这么多人来,是送死的?你不会真的是白河派到人间的内奸吧?”
 
  秦菜 他的肩头,笑比暖阳:“所以别轻敌,保命要紧。”
 
  白芨很快就明白了那句别轻敌是什么意思--秦菜轻盈地跃过前面的判官,她的法宝,是一把半月形的弯刀,尾端缀着长长的金链,她持刀而立,右手掐诀,一切接触的东西全部化为泥雕。
 
  --五行逆转,反噬和消耗都是非常大的。元素转换越复杂,越难持久。她直接把人还原为土,算是节省能量了。这种逆天的术法,很快就在秩序之间引起恐慌--身边的同伴,突然变成了泥像。但是他们的眼睛里还流露出痛苦、惊怖和绝望。
 
  人群之中尖叫四起,秦菜一步一步走向三画职中,秩序稽查步步后退。
 
  明明稳占上风,白芨却不敢有半点松懈——秩序的尊主,真的还活着?!
 
  他发现自己手心开始出汗,既紧张,也兴奋。秦菜示意他不要进去,自己抢先一步攻击吕裂石。吕裂石法宝一亮出,立刻也遇到了和燕重欢同样的尴尬——化作了水滴。他心下惊恐,符咒尚未祭出,秦菜手中一团魔火已然扑面而来。
 
  大凡玄术师,拼的是爆发力和持久力。爆发力,同样的术法,施法速度的快慢,波及范围的大小,在不同修为的玄术师手里,这些都是完全不同的。而持久性,比的就是消耗,谁的法术消耗小,谁的魂魄灵气储藏量大,谁能坚持的时间更久。
 
  所以符咒以及施法程度的简易,是所有玄术师研究的课题。
 
  这次一交手,吕裂石就肝胆欲裂——他绝非眼前人的对手。这真的是当年那个丫头?
 
  秦菜根本没有使用五行逆转之术,她在吕裂石祭出一张符咒的时间里,连续祭出四张符咒。吕裂石被火烧得一身狼狈,再也不敢出手了。秦菜这才继续往前走,秩序的残党在后面颤颤兢兢地跟着他,白芨也率人随后。秦菜站在八号教学楼前,不羁阁,真的好久没来了。
 
  她抬脚,正欲上楼,突然,周围响起一种奇怪的声响。眼前的教学楼片片开裂,转眼变成了一轮透明的圆月。月亮中心的阴影,隐约是一条小河,河边半蹲着一座玉雕。小河流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响在每个人耳边。月亮的光芒非常柔润,祥和如同佛光。
 
  突然地,流水声中夹杂着一种清脆的声响,像是……像是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尊主!是尊主!!”秩序的人突然就精神大振了!原来尊主真的还活着,一直都存在!
 
   圆月中央,那座玉像片片碎裂,紫气突然浸透了整轮圆月——传说中,仙灵之气,就是紫色。人间这边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骚乱,秦菜站在原地,月心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冲天紫气之中,只看见他长长曳地的衣袂。他抬眼望向身下仰头瞻仰的人群,声音很轻,却是一种判决的语气:“扰乱天道者,罪入阿鼻。”
 
  杀气漫延开来,激起人心底埋藏的恐惧。他轻抬左手,微微掐诀,轻声道:“云聚。风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狂风骤来!秦菜突然抱住白芨,宽大的黑袍随风扬起。白芨一怔,但见狂风过处,无数人血肉横飞、身首异处。这才是真正的神,他掌握着众生。当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再强的人也只能如蝼蚁般卑微。
 
  他的目光扫过秦菜,不是看,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他看上一眼。他只是右手微抬,那狂风便敛聚在他手中,如同一个旋转的地球仪。他没有法宝,因为这天地万物,都是他的法宝。
 
  白芨第一次觉得无力:“这家伙,真的可能战胜吗?”
 
  他手里的风越转越快,突然慢慢向秦菜所站立的方向滚来,越近就越大,隔得老远便可看见里面绞肉机一样高速旋转的气流。秦菜缓缓放开白芨:“离开这里,你带来的人,能带走多少是多少。”
 
  白芨立刻退后,风形的圆球滚到秦菜身边,一身黑色长袍的秦菜突然不见了。狂风呼啸着发出狰狞的声响,但里面也是空的,不见血肉横飞,不见残肢碎肉。吕裂石等人都跪在圆月面前,但视线还是注视着这里。她去哪了?
 
  圆月更透明了一些,里面的情形可以看得更清楚了。秩序的尊主结紫气为衣,长衣萧萧,似乎淌成了一条紫色的河流。他的头发也极长,黑色长长铺陈,如同皓月中央的月影。他坐在溪边,如同一座山、一块岩石,俊美无俦的轮廓没有表情,也没有喜怒。
 
  难怪,秩序信奉了他无数年月,所有玄术师都相信他是天行者。他就是永居大罗天的神,那眼角眉梢微微一瞥,便足以倾倒凡人。
 
  狂风渐渐平息,地上只剩下零乱混杂的血浆。吕裂石胸口剧烈起伏,玄术师也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这样的术法修为,不是神又是什么呢?
 
  而风停之后,一身黑袍的人间先知,又站在原先站立的地方。先前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最后似乎颜色不断加深——她又出现了。
 
  “你给我的选择题,我全部都做错了。”她直视圆月中的尊主,声音不比他的气势,却非常清晰有力,“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没有阅卷的权力。”
 
  几句话掷地有声,圆月中央的尊主抬起头来,那眼神却非常空洞。他抬手,突然一道闪电凭空而现,速度太快,秦菜当下将重要部位化为火焰,但从右肩到手没来得及,被闪电劈中,当下焦黑,化成齑粉。施法速度真的是跟不上啊。她闷哼一声,突然身化金箭,直奔圆月中的尊主而去。
 
  尊主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箭风越来越近,他抬起手,那支箭莫名地停在空中。他缓缓站起身——秦菜走了。五行元素的转换,总能量不会少。而这支箭,明显不可能是她身体和魂魄的总能量。他抬手,同样的一道魔火扔出去,门口传来一声闷哼,然后再无声息。
 
  身后有人追来,但是这些人不可怕。秦菜奔跑,尊主最后的那道魔火在她体内猎猎 。她整个人都在冒烟,妈的,上辈子是不是跟火结仇了。
 
  她奔回天庐湾的时候,燕小飞都惊呆了——那时候的秦菜七孔生烟,是真正的七孔生烟。她奔下负一楼,燕小飞跟下去,一看就吐了。秦菜把自己的 全部变成泥质,然后把未烧着的泥一点一点全部抠下来。
 
  燕小飞吐得昏天暗地,还是晚上沙鹰回来的时候,上去帮忙。沙鹰还是心疼她:“换个身体吧?”
 
  秦菜摇头,五内俱焚这个词的感觉,老子可算是尝到了:“不行,一旦我离开,术法控制不住,身体很快就会被烧得渣都不剩。别的倒是不重要,异眼不能毁。”
 
  火焰一直不熄,秦菜用术法竭力控制,烧得倒是极慢。两个人把未烧着的地方抠完,剩下的只能任魔火焚尽了。秦菜这才换了身体,再慢慢把身体一点一点重新恢复成血肉之躯。
 
  因为烧毁的地方太严重,转换过来的身体又瘦弱了许多,几乎没有脂肪。不幸中的万幸,异眼还在。只是秦菜的魂魄被火烧了这么久,伤得也不轻。
 
  沙鹰没有多问,默默地将她抱在怀里:“睡会吧。”
 
  秦菜只觉得头痛欲裂,但还是摇头:“带我去总部,我要见二爷。另外立刻打听白芨的消息。”
 
  沙鹰叫了燕小飞立刻去办,秩序的尊主真的出现了,人间与秩序的局势,又要倒转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人间真面目

 
  人间尊主还在的消息,立刻在整个玄门传播开来。陆少淮当然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人间的先知和判官长一齐出动,虽然铩羽而归,但是遇上人间的尊主啊,能够活着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陆少淮也不能责怪她什么。

没多久,白芨也回来了。这次带去的人折损了三分之二,他也受了伤,陆少淮虽然心急如焚,也只得放了他俩回家休养。出了总部,秦菜就坐进了白芨车里。白芨和吕裂石交了手,吕裂石本来是奈何不了他,可是白河跟吕凉薄、燕重欢都赶到了……

他冷着脸:“谁开车?”

秦菜抱着脑袋躺在后座:“当然是你啊,我受伤了,我是病人!”

白芨终于忍不住:“你受伤了不回天庐湾,跟着我是怎么个意思?”

秦菜脑袋痛得快要炸开,她在座椅上拱了拱:“你受伤了,我不跟去,肯定有人撬我墙角。何况秩序的尊主出来了,现在整个人间,只有你身边还算是安全了。”

……
 
  白芨是真不想理她了,勉强开着车。回到家里,秦菜先去床上蒙头大睡,他没有外伤,但是内伤不轻。这时候自己去了书房调息。两个小时之后,有人敲门,白芨皱眉,最终还是去开了。
外面站着他判官部的判官尤青青,对方穿着烟青色长裙,妆容浅淡精致。只是这身装扮的她,手里却拎着一个保温杯:“听说判官长受伤了,恐怕饮食不便,我熬了点汤,先垫一垫吧。”
白芨心里当时就一个想法——这个秦菜真的是,成精了。
 
  他把尤青青让进来,指指客厅的茶几:“放下吧。”

尤青青把汤放下,自己去厨房拿碗盛了给他。白芨抬抬下巴:“再盛一碗。”
尤青青脸色微红:“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白芨喝了一口汤,是鱼汤,煲得发白,是下了功夫的:“先知还睡着,帮她盛一碗送进去。”
尤青青美丽的脸庞,简直就是五颜六色,表情精彩极了。她赶紧盛了一碗,说话都有些结巴:“判、判官长,您送进去吧。我不敢打扰先知大人休息。我先走了。”

白芨坐在沙发上喝汤,眼皮都没抬一下:“不送。”

尤青青匆匆忙忙地走了,他拿起桌上的汤碗端进卧室。秦菜蜷成一团,眉头紧皱。白芨伸手过去,发现她全无意识——不是睡着了,是昏了。他把秦菜揪起来,二话不说灌了她一碗汤。虽然魂魄的灼伤,一碗汤没有用。但是肚子里有点东西暖着,总也好受点吧。
 
  他喂汤的时候,秦菜就有些意识。她睁开眼睛,那目光中竟然带着淡淡的紫色——看来秩序尊主那一下子,确实是伤到她了。白芨还是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秦菜双手搂住他的腰,顺势让他躺在自己身边,轻声道:“抱元守一。”
这是要他入定的意思,白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依着她的话做了——这情况,他不入定也没事可做啊。他抱住秦菜的腰,把她揽到自己怀里,但是很快就觉得异样——两个人的魂魄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他正欲脱离,只觉一股温润的气息慢慢浸透魂魄——是灵气。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灵力?这是疗伤的好东西,他当然也就不走了,慢慢汲取。魂魄没有固定形状,他只觉得周围有几团明亮的、隐隐带着紫气的光影与他联成一个整体。这是……他暗自心惊——秦菜拿掉了自己的一魂,把他的魂魄当作自己的三魂之一收纳进来。 用自己魂魄中的灵力替他疗伤。
 
   他细细观察,只见剩余的九个光影之中,有两个紫气非常明显,可见是被尊主的术法灼伤的。而这两团光影正以 可见的速度恢复。无数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紫气越来越淡。就像是一滴墨汁滴入大海,慢慢地被兑成了海的颜色。白芨只看得心惊——这个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怪不得她可以在尊主面前全身而退。

他也不再轻举妄动,安下心来汲取灵气为自己疗伤。说实话,他的魂魄需要的那一点灵气,于她根本没有影响。她是一汪海洋,而他要的只是一口井的力量。

里面的时间非常长,白芨觉得足足过一年,他的伤早好了,可是竟然也不觉得身体有其他的消耗。最后,那团光影的力量慢慢敛聚,很快与他分开,他睁开眼睛,秦菜还在他怀里,地点是卧室,完全没有变。
 
  他站起身来,自己的内伤确实是好了。他毫不客气地把秦菜推醒,秦菜哀嚎一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花卷儿:“师叔你有没有人性啊,我是病人!”

白芨把她捞起来:“少装糊涂!你的术法怎会精进至此?”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明白了,“老爷子……你截取了老爷子的记忆?”

秦菜抬手摸摸他的脸,白芨伸手打开:“你明知道人间的尊主还活着,为什么早先不说?你受的伤虽然看上去严重,但对你而言根本就无碍,只是为了让二爷觉得严重,对不对?你想让二爷直接对上人间的尊主?”

秦菜懒洋洋地歪在他怀里:“是啊,人间公然攻击了秩序的不羁阁。如果尊主不出现,秩序就彻底瓦解,而如果尊主出现,他就必须为秩序树立威信,铲除人间。现在二爷想退,也是退不了了。应果儿这个主意出得真是好,绝妙啊。”
 
  白芨抬起她的下巴,她的唇角笑意若桃花:“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菜看见他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划痕,不严重,他也没往心里去。于是伸了手,帮他把那道划痕缓缓还原:“师叔,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人间收取了那么多的福禄 寿数,除了用以为富人权贵续命,以维持经济来源以外,剩下那么庞大的一笔能量,到底去了哪里?我们老爷子,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为什么要自称太子?秩序号称维护天道,人间的存在就是忤逆天道,为什么两个组织可以一直并存?”

白芨只觉得心惊胆颤:“你是说,人间真正的幕后首脑,可能是秩序的尊主?”
 
  秦菜把他的伤口化成泥,抹平之后又转化成血肉:“师叔,整个人间,就你还算是个明白人了。现在尊主既然现身了,就必须铲除人间为秩序扬威。尊主你是见过的,你认为陆少淮那点本事,能够与他抗吗?”

白芨没有说话,当然不可能,就算是老爷子健在,也绝非尊主对手。秦菜搂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压下来:“而你,作为人间的判官长,你是和人间绑在一条船上 的,他要铲除人间,必杀三人,陆少淮、你、我。我们三个人死了,人间才算是真正的灭亡。陆少淮不靠谱,现在能够互相倚靠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虽然真相惊怖,白芨还算是冷静。人间灭亡之后,随时可以重建,它只是一个非法的组织。但是秩序不能灭亡,那是玄门正道的象征,要取得福禄寿元容易,而赢取整个玄门中人的信任却是难上加上。所以就算两个组织都在为他效力,一旦争端无法避免,他肯定会牺牲更容易重建的那一个。
 
  “你有什么把握能够对抗他?”说真的,白芨对秦菜也没什么信心——那个所谓的尊主,似乎真的已经超越人的界限了。秦菜抿唇:“说真的,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我不介意告诉师叔一些信息,让师叔对自己的选择有点信心。我在各处的庙宇有六十余座,信徒近二十万。”
白芨冷哼:“人间的尊主有信徒恐不下百万,且全是玄门精英。”

秦菜也不着急,慢慢道来:“我的魂魄已修成分-身一万,三魂七魄,每片分-身十枚,其下可再分裂,比普通玄术师修行可增速万倍。”

白芨眸光微沉:“这点在他面前,恐怕也是不值一哂的。”

秦菜点头:“五行逆转之术我已颇有心得,从他的施术上来看,他也是修习此术。而作为先知,我可以探知阴面的各种情况。而将老爷子的术法融会贯通之后,我可以将自己带到阴面修炼。地下一天,人间一年。修炼速度可增进三百六十五倍。”

白芨轻叹一声:“如果拥有足够的时间,你或许真的可以超越他。但是他会给你时间吗?”
 
  秦菜浅笑:“有时间啊,我们还有二爷。他是人间的首领,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是必然会同人间共存亡的。”

白芨终于现了一丝担心神色:“人间现在的状况我还不了解吗,他挡不了多久。”
秦菜点头,继而又缓缓道:“但是在秩序里面,秩序的三大元老,我师父,伺奉的是天道,而不是尊主。一旦我们将尊主的真面目揭开,他必挺身而出。他在秩序影响力还是有,必能带动一帮正义之士。吕裂石擅于见风使驼,但是其子吕……凉薄,为人正直,只要证据确凿,他必然向着天道而不是尊主。他一旦倒戈,吕裂石只此一子,也只能从之。燕重欢为人虽然狡诈,但对他的爱徒燕小飞可算是视如己出。必要时以燕小飞性命要挟。而且这个人也是趋利避祸的高手,大半个秩序元老 都倒向我们了,他怎么着也得掂量。最后你我手里,还集中着整个人间的余力。这样几经整合,要对付尊主一个人,虽不说胜券在握,至少也不是以卵击石。”

白芨久久沉默,秦菜像摸小狗一样摸他的头:“何况老爷子的整个术法记忆都在我身上,说来起我也说是师叔的半个师父……”

“滚!!!”
 
  接下来的日子,白芨再也没有提及过这件事。但秦菜知道,他是默认了——既然在这个时候告诉他,就说明他没有选择了。两个人这段时间都在装伤重,自然是哪也去不了的。
秦菜大多时间都在昏睡。她昏睡就像手机关机充电一样,是为了更快地修复魂魄、增进实力。白芨也不担心,反正她也不乱动,他索性抱着她躺下来。天色渐渐暗了,他也不想开灯。
月苋走后,他经常这样呆在黑暗里,跟自己说无所谓嘛,少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于是就真的当作无所谓了。可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如果秦菜不在,判官部肯定还是有许多美人投怀送抱的……
这样一想,他就把怀里的秦菜摇来摇去给弄醒。秦菜是深度休眠,这时候醒来意识也不清楚。白芨语气不善:“起来伺候我!”
 
  秦菜简直是悖然大怒,裹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花卷儿:“你还是不是人啊!我现在是病人!”
白芨摁住她,从她的额头 下去——秦菜穿的是自己的本体,虽然皮相差一点,手感也差一点,这个时候也将就了。他 着她的 ,舌尖用力想顶开那两排贝齿。秦菜忍无可忍, 手来用力一拳捶在他背上。她是僵尸,那力道可不轻。白芨现在是有恃无恐的,目前正是秦菜需要他的时候,他再不拿乔可就没机会了。

而且这时候不垫定自己的地位,以后可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他扑上去,毫不客气地撕扯秦菜的衣服。秦菜要制他自然是有多种方法,但是正如他所知的——他需要地位,不是像谈笑、燕小飞一样的狗腿,他要高于他们,高于沙鹰。而这时候的秦菜,非常需要他。

秦菜和他对视,最后缓缓伸出手,触摸他的结实的胸膛。那指尖划过,带起令人颤栗的 ,他哼了一声,引着她的手向下,示意她快点。秦菜五指触到那个不安分的家伙,温柔拿捏。白芨微微吸气,任她服侍。
 
  而半个小时之后,他突然握住秦菜的手,非常不满:“我要全套。”

秦菜手下不停,他粗喘着试图避开,最后实在没忍住, 。虽然畅快,但却非常不满,又被敷衍了!他摁住秦菜想再振雄风,奈何方才实在舒爽,他身体与魂魄的契合度又高,一时之间自己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秦菜咯咯 ,打电话给沙鹰,让他速带白芨一号过来。
白芨悻悻地哼了一声,秦菜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风情万种,她已经学会了怎么拒绝别人,又不得罪别人。
 
  很快,沙鹰带了白芨一号过来,而且把沙鹰一号也带了过来。反正白芨这里有客房,他把沙鹰一号放在客房里,挽起袖子准备去做饭。白芨不得不披衣起床,去做饭——沙鹰的厨艺,对他而言简直是先-奸后杀。

先强-奸他的舌头,再杀死他的胃。

第二百一十五章:寻一城一镇一村


陆少淮曾经几度传唤秦菜和白芨,秦菜和白芨都去了,两个人都作伤重未愈状。面对秩序的尊主,受伤真的是情理之中的事,陆少淮也没办法。而秩序却绝对不会因为他已陷入绝境而放弃对人间的赶尽杀绝。

尊主的复出,等于给秩序打了一剂强心针。现在不需要他出现,单是秩序其他人就能凭着高涨的士气重创人间。没有生机的,即使战胜了眼前的来犯之敌,也过不了尊主那一关。这样的想法之下,人间斗志何来?

而秦菜没有时间应付陆少淮——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增强自己的实力。陆少淮几次抵制秩序,全部被白河和吕裂石击溃。人间覆灭,似乎就在顷刻了。
 
  这一天,应果儿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是秩序袭击了春阳别墅园。秦菜这才准备出门,陆鸿煊住在春阳别墅园。

她御剑而往,不过片刻就到了春阳别墅园。里面医生、奶妈和丫头都在,她大步走进去,只见应果儿抱着陆鸿煊坐在沙发上。见她进来,应果儿一脸担心:“先知大人,二爷带人抵抗秩序的人了,我听说他们会袭击这里,实在不放心……只好让人请您过来一趟。”

秦菜走到她面前,她低头给陆鸿煊喂着奶:“有您在,我们就不怕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先知大人,不好了,秩序的人围住了春阳园。”
应果儿立刻惊慌失措地抱着陆鸿煊躲到秦菜身后:“他们真的来了,真的来了!!”
秦菜目光冰冷:“你和秩序谁作的交易?”

应果儿一怔,面色有些发白:“先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菜冷冷一哂:“愚蠢。”
 
   外面人声越来越近,许多医生、下人都被杀害,血腥气很快漫延开来。秦菜望定应果儿,突然她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她的个子开始变矮,头发变得略黄,看上去好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应果儿惊得目瞪口呆,秦菜浅浅一笑:“你在人间,好歹是鸿煊的生母。不管二爷或我,至少不会薄待你。投靠秩序你能有什么?”

应果儿缓缓往门口退,因为恐惧,她的声音拔得极高:“人间还剩下什么?马上就只剩一堆尸骨了!你就抱着首领的长子一块等死吧!”

秦菜语声轻柔如初:“跟谁作的交易?”

应果儿冷哼:“你死到临头,告诉你也不怕。吕裂石长老马上就到了。”
人声果然渐近,秦菜二话不说,俯身跪在她面前。
 
  应果儿仰天长笑:“我为你作了这么久的嫁人,也到了你为我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外面的人一脚踹开两扇大门,大批玄术师很快包围了这个地方。应果儿面露喜色:“太好了,吕长老在哪里?你们要找的人在这儿!”

她一手指着跪在面前的“秦菜”,一边叫嚷。吕裂石走出人群,他还是非常小心,上次秦菜在不羁阁的表现着实让人心惊,他不敢大意。可是……这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是秦菜?别开玩笑了!!
他立刻面色大变:“小心,这是陆少淮的诈降之计!”
 
  秩序的玄术师顿时紧张起来,几十把法器对准应果儿。应果儿顿时慌了:“吕长老,我自己尚在这里,骗你有何益处啊!”

吕裂石命人慢慢撤出去:“那丫头狡诈异常,明知我等已到,岂会坐以待毙?来人,把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一起带走!”

秦菜作瑟瑟发抖状——没有白河的异眼,谁能看得穿她的变幻之术?但是明知是围捕她,白河毕竟同她师徒一场,又怎肯亲自到场?

吕裂石押着应果儿,带着陆鸿煊离开了春阳园。秦菜不慌不忙地起身,再度御剑,离开了别墅。
 
  秦菜就这么回了白芨的住所,白芨和沙鹰都很意外:“你让吕裂石把陆鸿煊带走了?”
秦菜耸肩:“吕裂石的人,我们早晚要用的,不必无端折损。”

白芨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告诉我,你辛苦照顾陆鸿煊,是因为母性泛滥。”
秦菜更不以为意了:“秩序这次差点被人间一锅端,在玄门可谓是名声扫地。现在虽然有尊主出来撑门面,他们也更需要宽仁行事,以重建昔日正道形象。鸿煊不满一岁,他们抓过去除了仔细照料着还能干什么啊。他们只能对外宣称,孩子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其父罪大恶极就迁累婴儿。秩序会好好照管,不让其再走邪路云 云。”

第二天,秩序传出消息,称擒获人间首领的幼子。但在被问及会不会以此要挟人间的时候,秩序的公关部门明确表示罪不及亲友,稚子无辜,秩序会好好抚养。
 
  两天后,陆少淮终于不支,被秩序逼入人间总部,以密术向白芨求援。白芨当然是看秦菜的意思,秦菜细细问了情况,最后不紧不慢地换衣服:“二爷有难,我们当然应该去看看。走吧。”
白芨会意,立刻抽调了人间所有剩余的力量,前往总部,营救二爷。人间的总部,是一座四十九层的商业大厦。围捕人间这种抛头露面的事,尊主那样身份的人自然不屑干,这次来的是燕重欢和吕裂石。秦菜和白芨带人赶来,双方直接正面遭遇。秦菜只是交待白芨:“燕、吕手下的人我们尚有用处,减少双方损伤。”

白芨应了一声,秦菜径直行向大厦。燕重欢和吕裂石皆是大怒,尊主出现之后,他们的胆子又大了许多,这时候直接施法,欲与秦菜一较高下。但是当术法穿过秦菜的身体,所有的玄术师都停止了斗法——她的身形渐渐透明,空气中荡出透明的波纹隐隐可以看见她的轮廓。所有的术法全部穿过了她,仿佛过处无物,她是虚无。
 
  她就这么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人群,缓缓等电梯。吕裂石恼羞成怒,跟上去各种法器交替祭出,法器打在墙上,激起灰尘无数。而秦菜安静地等到了电梯,直接上了楼。吕裂石气得火冒三丈——这输得也太没尊严了!

他命人立刻断掉大厦的电源!虽然这一招很娱乐,但是电一停,电梯也就停止运行了。他冷哼一声,正欲出口嘲笑一通以挽回颜面,突然就愣在了当场——电梯根本没有停,仍然稳步上升,最后停在了四十九楼。

吕裂石心中惊惧,就连周围几个高管都看出来了——如非尊主亲至,这里没有人是那个先知的对手。
 
  四十九楼已经布满了秩序的玄术师,随处可见人间玄术师的尸体,死相各异。秦菜踩着他们的血肉缓步前行,陆少淮领着十几个玄术师还在硬撑。见他到来,目露喜色:“先知!速来帮忙!”
秦菜走到他面前,语声恭敬而温柔:“二爷有何良策呢?”

陆少淮拧了眉:“先知既能进来,又岂会出不去?”

他身后,陈科也赶紧附和:“先知,先救我们出去吧。”

秦菜右手扶着陆少淮,将他带往天台。他身边的十几个玄术师都是他的心腹,这时候自然拼死抵挡秩序的追杀。身后闷哼声传来,秦菜脚步微停,转头时一名玄术师以身挡住秩序的刀锋,一片鲜血泼溅在她脸上,温热腥甜。陆少淮脚步加快:“别看了,赶紧脱身要紧。”

到了天台,周围全是秩序玄术师布下的结界。吕裂石和燕重欢生怕他逃走,指挥玄术师玩命施法。陆少淮面色大变,这时候他身边心腹已然伤亡殆尽,而他,且不说实力,论经验他就不如燕重欢和吕裂石中的任何一个。这时候本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堪招架这样强猛的攻击?
 
  他施法过度,眼睛鼻子里流 来,最后被逼至边缘,脚下一滑仰面倒落下去。陈科喊了一声二爷,秦菜飞身上去,伸手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嘴里也全是血,正要说话,秦菜浅笑盈盈:“二爷,我若是您,绝不求救。”

陆少淮一愣,只觉一股力量汹涌而来,脑子里有什么突然砰然炸裂——她震碎了他的元神。目光渐渐焕散,他的手骤然失力,从秦菜手中 。

然后,坠落。
 
  白芨和吕裂石在楼下斗法,有什么东西从上而下破风而来。他和吕裂石不约而同地仰起头,只见一个人一路下坠,最后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四十九层楼,他摔得连腿和手都分不清楚,血肉溅出十米。

随后,秦菜带着陆少淮的心腹陈科乘风降下,她的黑袍被风扬起,若隐若现似乎整个人都将要融化在风里。

“我们的首领,已经……”她没有再说下去,白芨接话道:“营救失败,不要作无谓牺牲,先行撤离。”

有秦菜的掩护,吕裂石和燕重欢想乘胜追杀也是不能。只好眼睁睁地看二人撤走。看着地上那堆血肉,吕裂石眉头依然旧皱:“她……当真是来营救陆少淮的?”

燕重欢冷哼一声:“你管她是来干什么的?反正现在陆少淮死了,算是大功一件!”
吕裂石也想起这事,两个人对望一样,心里的小九九又盘算开来——要是能在尊主面前独领大功就好了。杀死了人间的首领啊,这可不是小事。
 
  陆少淮死了,人间可谓是人心焕散。可惜秩序正在扬威之时,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时候如果各自逃命,只会被秩序各个击破。所有幸存的长老立刻召集了人间的残余力量,紧急商议。
白芨自然是会议首要人物之一,沙鹰如今也有资格列席。而秦菜却久久未至。元老们商议的事情非常简单——国不可一日无主,陆少淮死了,如今的人间,谁来领导?

当时众长老首推的是已退隐重出的长老谢天安,他是跟随老爷子那一辈的人,陆少淮见了他也要恭敬地称一声师叔。论辈分确实是高。这个提议一出,本来应该无甚意见,但是突然有人开口了:“我觉得,如今的人间已累在旦夕,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有实力能够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领袖,我们不能再墨守陈规,选什么最高辈分的长者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立刻有长老看清了说话的人,顿时脸色更差:“陈科!你说什么?”

陈科极快地看了一眼白芨,面上镇定,双手却握得死紧:“谢老,晚辈并非对您不敬,但您也应该明白,您若承继人间首领之职,在秩序的尊主面前,又有几分胜算?”他看了一眼众人,狠下心来,字字铿锵:“醒醒吧,如今整个人间,谁的实力能够超越先知大人?所以人间的首领一职,我推选先知。”

诸人大哗。
 
  而那时候,秦菜在三画职中旁边,丽珠奶茶室。一杯香芋奶茶捧在手里,奶精的香气四散开来。三块钱一杯的奶茶,她真的好久没有喝过了。等了约摸一刻,有人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秦菜站起身,轻轻扶住他。

吕凉薄。他转而也握住了秦菜的手,两个人在奶茶室坐下来,秦菜叫了个双皮奶,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他。吕凉薄安静地任她喂食。相别近八年,有太多的事想问,却都舍不得这一刻的静好。
他的五指修长,玉石一般温润微凉,当指腹滑过手心时,有一种细腻 的触感。
八年离散,当年的柔情蜜语、山盟海誓还算不算?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求你。”秦菜放轻了音量,十指任他握在掌中,“陆少淮确实是做了不少错事,但是鸿煊毕竟只是个孩子。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凉薄……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吕凉薄很久没有说话,他紧紧握住秦菜的双手,心中滴血:“你爱他吗?”
秦菜的目光沉静淡泊,他看不见,她声音中的感情未曾到底眼底:“只是为了活下去,最初的坚持,是为了当初的承诺。后来……慢慢地就忘记了。你知道吗,第 一次见你的时候,在天道里,我看见我们会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坚持、坚信。可是时间太久了,我独自经过了最屈辱的时候,最落魄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在深更半夜被人非礼之后赶出家门,流落街头;跪在一个女人面前,用裙摆擦拭地毯上果汁的残渍;第一次杀死追杀我的稽查。我想过洁身自爱,八年之后干干净净地站在 你面前,但是路太颠簸,而行李沉重,我背不动。于是尊严、信念,都丢在了路途当中,包括……太过遥远的爱情。”

吕凉薄一直安静地聆听着,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表情,他低下头,温热的唇擦过秦菜的手背,一滴泪顺着指缝浸入掌心,烫伤了八年的别离。
 
  “我会带出陆鸿煊,把他平平安安地交给你。”他的声音温暖沉静,一如八年前不羁阁里纯真含羞的少年。他站起身,摸索着走出奶茶店。秦菜目送,眸中毫无波澜。眼泪与悲伤,隔着八年时光的尘埃,那一湾湖水,是风声不能到达的地方。

不愿再有波澜。
 
  “菜菜,”走到门口的吕凉薄蓦然回首,“不管是八年还是八十年八百年,我一直爱着你。等带出鸿煊,我们离开玄门好不好?寻一城一镇一村,守一心一身一人。”

由异眼维持的心,突然枝枝蔓蔓地疼。秦菜盈盈浅笑:“好。”
 
  三刻之后,吕凉薄如约带出了陆鸿煊。秦菜接过陆鸿煊,随即化为清风,离开了三画职中。那一湾清风绕过他的身边,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脸。

我们都还在,都怀念着当年的梧桐落花、枫叶成海。而今秋去霜来,爱随风霜凋败,已没有什么值得你疼痛或等待。

第二百一十六章:佛魔一念间

 
  人间诸人正强烈反对先知任职首领的时候,秦菜缓缓走进来。许多双眼睛瞪着她,当然是仇视者居多。她是白河的徒弟,虽然在人间这么长时间,职位也不低,但是人间许多人,从未把她当成自己人。
 
  后来她为陆少淮“生”下了陆鸿煊,大家仇视的情绪略有降低。但这也是建立在她处于星宿厅这样的文职部门,不干预人间任何内政的情况之下。如果这样一个女人,突然跃起来要当选首领,绝大多数人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秦菜走到会议桌前,在先知的位置上坐下来——她怀里还抱着陆鸿煊。周围的声音骤然安静,在大家斗争她的时候,她去了秩序,并且营救了陆少淮的长子。这一点,还是让大多数觉得脸红的。这个时候,谁还敢冒险去秩序救人呢。
 
  仿佛没有听见方才诸人的意见,秦菜逗弄着陆鸿煊,最后慢慢把他拥在怀里:“会议谈到哪里了?”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秦菜字字缓慢却清晰:“人间已成危墙,谁作首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要团结一心。谢长老论资历或威望都足以当作首领。但是不论谢长老也好,我也罢,始终都是外人。幸而少淮有后,不如就由鸿煊暂任人间首领,诸事由几位长老和部门负责人一起商议决定。”
 
  这话一出,谢天安就冷哼了一声:“最后由谁裁决呢?先知大人,您推举一个幼儿当任首领,难道还不是想效慈禧、武后之风么?再者,你本就师从秩序白河,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秦菜望向他,目光中不见喜怒:“最终裁决,就由谢老决定吧。至于为什么要相信我……”她缓缓凑近谢天安,目光坦然,“因为我是二爷最爱的女人啊。”
 
  谢天安一时语塞,秦菜仍然抱着陆鸿煊,她站起身来,一扫众人:“谢老资历深厚,且深明大义,值得大家相信。何况不论谁作首领,如今大家都须同舟共济,何分彼此?此事就这样吧。”
 
  先前还激烈斗争她的人突然就低了头,这真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味了。
 
  会议结束之后,白芨和沙鹰都多有不满。只是沙鹰更直接:“为什么要退让?这时候你即使一步不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秦菜淡笑:“让步说明那不重要,循循渐进嘛。”
 
  沙鹰倒也没有多说——现在的秦菜,他已经不是很担心了。
 
  陆少淮不在了,人间总部也不能再用了。谢天安主张把总部迁到别处,秦菜索性买下了天庐湾行天雅阁整个别墅区。谢天安没有异意——他没钱。可秦菜有,且不说这些年攒下的,单是她点石成金这一块,就足以让她视金钱为粪土。
 
  总部定在天庐湾之后,秦菜把最中央的一座指定为办公楼,很快装修。而在人间几乎支离破碎的时候,她拨出一大笔黄金,要求所有玄术师安顿自己家属。
 
  不得不说,此举确实是为她赢得了不少人心。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纵然有人觉得她别有用心,也是真不好再提了。这位先知自从进入人间以来,从组员一路爬到先知这个位置,从未有过什么大的过失。却一直遭到高层的防范和猜忌,而这种时刻,她还在为大家着想,有什么可说的呢?
 
  而沙鹰就明白秦菜为什么要让步了——她之前一直被限制,手中无权。于属下更是无威无德。就算是勉强作了这个首领,大家也是戒备居多,又有几个人能对她真心?
 
  而现在不同了,她是首领的生母,虽然最后的决策由谢天安统决,但是人间如今所有的开支都是由她提供。谢天安空握着一个最终决策权,握不拢人心,有什么作用?
 
  况且现在情况明朗,判官长白芨是她的人,守望者培训中心总教官是她的人。人间的两个技术部门,所有新生代玄术师的集中地,都在她手里。资源部部长通阳子也是他的人,所有的资源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对人间的渗透,其实早已开始。
 
  这段时间,燕小飞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依然事事小心谨慎。虽然秩序占了上风,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秦菜知道这是燕重欢的指示——等人间知彻底覆灭再回去,燕小飞起码可以记上一大功。
 
  燕小飞确实是沉稳了许多,不焦不躁,每天仍处理秦菜的琐事,照顾天庐湾诸人的饮食起居。如今总部设在天庐湾了,陆鸿煊当然是跟秦菜一起住了。虽然有奶妈,他也还得负责照看,一时之间也忙得很。
 
  而这时候的秦菜,也终于可以查看人间寿数的最终去处了。人间剩余所有的寿数福禄,全部是打到一张神秘的会员卡上。起初大家都以为这张卡是首领的,可是现在秦菜知道不是。从长老们那里得知,这张卡是用以维持人间的气数。一直以来就这样。谁也不知道由谁制定的规矩。
 
   于是因为人间的严重受创,资源部暂停了向魔神祭祀的能量供应,而金钱由先知大人提供,资源部所截获的一切福禄寿数,全部分发给人间的玄术师,用以为自己化劫续命。这样的福利,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但资源部通阳子知道这是对外的说法,资源部根本没有停止运营,反倒是变本加利,扩大了数倍。而分给玄术师的不 过是九牛一毛,那么真正的能量去了哪里……不需要明言了吧
 
   白芨这几天忙得吐血,新的总部,所有的法阵都需要重新布置,这实在是个体力活。现在人间的玄术师被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布个大一点的法阵都得他亲力亲为。他和沙鹰接连五天没睡,勉强把法阵外围先布好。五天五夜,他就领着人在行天雅间忙活,没有回秦菜这边一次。这也算是几过家门而不入了。
 
  还是秦菜怕把他累死,派了桑骨泥人和通阳子过去,按照他的法阵图纸完善一些细节。桑骨泥人毕竟是千年树妖,法力还是有。通阳子理论知识丰富,二人照图纸安排人干活,也不容易出错。
 
  回到天庐湾,燕小飞给放好了热水,也准备了些可口的饭菜。白芨受不了一身腌臜,先去洗澡。沙鹰受不了饿肚子,先吃饭。填饱了肚子,他又饱暖思XX了。秦菜都懒得吐槽他了——对于一个把技能点都点到下半-身的男人,她能说什么?
 
   他坚实的臂膀搂住自己的腰,秦菜叹了口气,默然配合。其实她倒不担心白芨,白芨那个人有自制力,而且他是玄术师,以魂养身,纵然 不永,魂魄也能修成法身。可沙鹰完全不会照顾自己,他是个纵情寻欢、对酒当歌的人。而且玄术也只在堪堪够用的阶段,似乎也不愿再往这方面发展了。
 
  秦菜攀着他的肩膀,任他动作,还是忍不住低声劝:“累了几日了,你就不会顾惜着自己一些。”
 
  沙鹰满不在乎:“不做睡不着。”
 
  秦菜将五指j□j他的短发里,发梢搔过她指间,微微的刺痒:“沙鹰,我把你咬成僵尸吧?”
 
  她身上正卖力“耕种”的沙鹰一哆嗦,咳咳,那啥了。他非常不满:“别在关键时候调皮好不好?”
 
  秦菜含笑,压下他的头 他,他也确实是累了,拥着她睡下。秦菜细细 他的脖子:“我没开玩笑。”
 
  沙鹰拥住她,话语间已是将睡未睡的状态了,只是语气还是痞痞地,一压低声音,又坏又 :“怎么,沙爷宝剑尚锋,有些人就欲求不满了?”
 
  秦菜又好气又好笑,他又在她身上摸 捏。秦菜用力拍掉他的手:“你作死啊?睡觉!”
 
  沙鹰在她脸上亲了一记,闭上眼睛,不会一儿就睡着了。等他呼吸渐浅,秦菜才缓缓回吻他。这个男人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接连半个月,白芨和沙鹰继续忙法阵的事,秩序几度骚扰,但因为她在,一直没能彻底毁灭人间。为防秩序过来偷袭,秦菜这几天都没有离开天庐湾。等到法阵大成了,她方开始忙另一件事。
 
  那张传说中延续人间气运的会员卡,大量的能量到底流向哪里?
 
  秦菜试了各种方法,当初设置这张卡的人用了各种秘术加密,明着是保护人间气运,实则肯定是防止别人追查。她始终一无所获。
 
   第二天,秦菜公然宣布——她找到了人间那张所谓气运卡的最终受益人。他就是人间的尊主。这一消息在玄门传开,自然引起轩然 。秦菜公然致信于整个玄门,将大家约至举办玄术师交流会的展厅。声称有证据证明人间的气运卡和秩序那张维护天道运行的功德卡是同一个人所有。并且为证明人间绝无阴谋,先知愿一人 独自前往会场。
 
  秦菜去之前,白芨就不看好:“别天真了,这些家伙不会去的。”
 
  秦菜只是笑:“等我好消息。”
 
  事实证明,判官长的看法是完全正确的。当天展厅,整个玄门无一人前往。她是人间的先知,人间在玄门是什么组织,大家都心里有数。而秩序的尊主,是玄门多么德高望重的人物?其威信岂是她一人一言可以撼动的?
 
  秦菜等了几个小时,不由叹气:“这世道,果然说真话都没人肯信。”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所以说真话的人,都该死。”
 
  秦菜抬头,只看见一片淡淡的月光——是他,秩序的尊主!
 
  他依然隐在圆月中央,衣袂翩跹,飘逸若仙。只是整个展厅,突然溢满了紫色的灵气。秦菜站在展厅中央的展台上,强作镇定:“你是来杀我灭口的?”
 
  圆月缓缓靠近,尊主抬起头,紫色的双目没有任何情绪。他指诀一掐,一股力量呼啸着扑向秦菜,秦菜右手划了个半圆,虽然化解,但也被激得后退了半步。
 
  “停!!”她双手直摆,“我知道我与你的实力还有一段距离,如有三五年的时间,我必有信心与你一战。但是今时今日,你也不会再给我时间了。我虽不会坐以待毙,但也想请你解我几点疑惑。”
 
  圆月里的尊主声音冰冷,他似乎连情感都失去了:“解你之惑,是你师父的事情。”
 
  说罢,他又是一掌推了出去。碎木横飞。秦菜伸手,把整个地板都化成钢铁。尊主的目光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五行逆转之术,你从何处学得?”
 
  秦菜冷哼:“你不告诉我,也休想我会告诉你!”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整个展厅面目全非。里面的各种柜台被五行之术影响,扭曲成了各种奇怪的材质和形状。秦菜自然知道不是他的对手,十招之后就欲逃走。尊主封死她出逃方向,冷哼:“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施些雕虫小计,可以引我上当吗?”
 
  他愿意说话,秦菜求之不得:“你就是人间幕后的受益者,对不对?这么多年来,佛也是你、魔也是你!玄门诸人一直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尊主手下不停,声音如同响在耳畔:“你一黄口小儿,懂得何为佛?何为魔?当真少年轻狂,不知天高地厚!”
 
  秦菜不理会他的嘲讽,她有更要紧的事需要问:“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死每一任的先知?为什么要困住她们的魂魄?”
 
  尊主微微弹指,一缕针一样的气流破风而来:“因为若干年前,天道预言——当吾身成玉,会有一个洞彻过去未来的女人带来天罚。哈哈哈哈,”他笑起来的声音也很空洞,有点慎人,“我掌控秩序、人间无数年月,就凭一个女人,为我带来天罚。哈哈哈哈。”
 
  秦菜终于明白了:“就是因为天道派出了一个拥有先知能力的女人来修正天道,所以你禁锢每一个拥有先知命格的女人。将她们全部埋在不羁阁当作养料!”
 
  尊主直视她,第一次,那双紫色的眸子里现出浓烈的杀机:“你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对不对?”
 
  在秦菜还没答话的时候,他突然出手,摧毁了整个展厅所有的植物盆栽。秦菜奋力抵挡,结果毫不奏效——整个展厅的植物都被他破坏。秦菜尖叫一声,尊主语带嘲讽:“小小术法,取影成像,岂能瞒得过本尊?天真!”
 
  二人再度激烈交手,秦菜术法首先耗尽,她冲破屋顶,直接御剑准备逃走。尊主哪里肯放,圆月紧随其后,在一片月光如泼墨迎面而来时,突然一黑一白两道光芒挡住了紫气。秦菜定睛一望,就是一怔:“师父。”
 
  来人竟是白河与白芨。白芨会来秦菜不惊讶,意外的是白河居然也会来。他的女儿应该快两岁了吧?他竟然只凭秦菜一纸书信,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并且出手对抗毫无把握的秩序尊主。
 
  他的出现明显激怒了尊主,他怒喝一声:“跳梁小丑,也敢挡吾!”
 
  白河手中一方明镜——昆仑镜,真正的昆仑镜,竟然在他手里。白芨的蛟龙缠在他周围,一声声发出怒吼。二人并肩而立,尊主再度变幻指诀,天上白云片片如刀,飞旋着冲击过来。秦菜一手搭上二人,轻声道:“屏息。”
 
  二人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化为浮云。
 
  元素转换是非常神奇的所在,哪怕是异眼也不能分辨。天空中流云多如繁星,如何辨识?尊主明显悖然大怒——如果白河与白芨不出现,趁着秦菜灵力耗尽这一刻,他说不定可以做到速杀。他以月光为武器,开始破坏附近所有的云朵。
 
  但同一时刻,秦菜已拥着白河与白芨,化为水汽滴落。
 
  月光无处不达,三个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一些伤。秦菜倒是不要紧,白芨已经全身冒汗——他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度太高,受伤简直是酷刑。
 
  秦菜扶着两个人逃离尊主的攻击范围,也不回天庐湾,倒是去了以前老爷子避世隐居的地方。小亭依旧,溪流已枯。她把白芨和白河带回小茅屋里。桑骨泥人和一些植物已经等待了很久。
 
  那面山寨昆仑镜突然扑上去,冲着白河深情地叫了一声:“爸!!”
 
  把大家吓得腿脚一哆嗦,暗想这白河也是玄门翘楚了,什么时候还干了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居然圈圈叉叉了一面镜子……
 
  结果后来才发现敢情这山寨版叫的是白河怀里的正版行货……

第二百一十八章:一诺重如山

 
  桑骨泥人也没管它的镜子,它正摇晃着它身边眉目英挺的男子。男子身高一米八,长相清瘦,身着黄色休闲服。本来长相可算是英俊,可惜因为皮肤太过细腻润滑,显得有些女气。这时候他不耐烦地用力捶了一下桑骨泥人的脑袋:“再摇你黄哥就散了!”
 
  桑骨泥人在耍赖:“不管,菜菜好不容易才把那个破尊主诳到展厅去,眼看着真相都水落石出了,怎么可以录不到!!还好意思说是植物联盟呢,这么明摆着的事都录不到!”
 
  秦菜坐过去,不用猜也知道身边这个就是一直闻名但未见面的黄瓜了。
 
   对于这位“黄总”,秦菜可以说是肃然起敬。赶紧走过去和他握手,他被桑骨泥人晃得左右摇摆,面对秦菜伸出来的手却很不给面子:“不要和我握手!如果不是 它,我才不会干这费力不讨好的蠢事!你知道秩序一年给植物联盟多少钱吗?那是大主顾,就这么把他们头儿给得罪了!我说你别摇了行不行,知道干了这事我一年少赚多少钱吗?!”
 
  秦菜忍着笑,这位黄总架子还真大。话说他长得和黄瓜真是像,瘦瘦长长,更可怕的是皮肤是真的好,又白又嫩,看来黄瓜美容绝非妄言。
 
  那头桑骨泥人可是不买账的,立马就横眉坚眼了:“不干你就走啊,你走啊!白认识你了!早知道当年就不让你挂我身上,让你被狗啃光!!”
 
  黄总显得很无奈:“我这不也是来了吗?这个……这个人间的尊主,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法术波动,也必然逃不过他的灵觉。我们做这事纯粹无用功。我说过多少次?嗯?你不信,非要试。现在我试也试了,确实无法,你又……”
 
  桑骨泥人立刻就炸了:“我又咋啦?你自己没本事,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早知道当年就不让你挂我身上,让你被狗啃了!”
 
  “我……”这位黄总一脸无奈,“好好好,你没错,都是我的错,我无能,我没办好事儿。”
 
  桑骨泥人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哼!你知道就好,赶紧把你那个破法术改改,老是关键时候掉链子!”
 
  对秦菜连手都不肯握的黄总瞬间低声下气:“是是是,回头就改。”
 
  桑骨泥人这才望向秦菜:“哼,我们都高估他了,怎么办?”
 
  “我……”黄瓜一脸纠结,“我早就说过行不通,什么叫高估我了……”
 
  桑骨泥人一听,又嚷:“难道不是么?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
 
  “好好好!是我不好,被你们高估了。”黄瓜赶紧止住它的话,“早知道当年我就不应该挂你身上,被狗啃了才好……”
 
  秦菜万想不到二人的关系居然是这样,这时候忍住笑:“有没有成功,还不好说,再等等吧。”桑骨泥人一听就瞪圆了眼:“还有办法?”
 
  秦菜浅笑:“等吧。”
 
  而这时候,秩序的高管们也多有异动。吕裂石破天荒地正和燕重欢喝茶,燕重欢刚刚跟燕小飞通过电话,不由叹了一口气。吕裂石立刻就猜到了:“尊主……真的去了?”
 
  自尊主出现之后,燕重欢第一次露出了愁容:“咱们尊主不该去啊。他此去,必中那丫头奸计。”
 
  吕裂石则非常理智:“尊主去,说明那丫头不是信口开河。老燕……我担心……”
 
  他没再说下去,燕重欢也破天荒地没问。两个人居然很默契闭嘴喝茶,再不说话了。
 
  秦菜这边等了不久,就见沙鹰从外面赶回来,一见秦菜,就把三个移动硬盘放在桌上。秦菜挥着手中的移动硬盘,浅笑盈盈:“关键时刻,还是要相信科学啊。”
 
  几个人一头雾水,沙鹰拎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将移动硬盘接上。然后里面好几段全是方才展厅打斗的视频。白芨和白河都是面色一变——只有那枚山寨昆仑镜还在缠着白河的法宝声泪俱下:“爸爸!你怎么不理人家?没想到这辈子我居然还能见您一面哇爸爸……”
 
  白河怀里的昆仑镜只是缩到了白河内衣里层,也不知道是在维持它神器的派头还是假装一块镜子。
 
      
 
  那山寨昆仑镜实在是吵得大家看不了视频,最后白河忍不住了:“你就不能哄一下你儿子?”
 
  那老镜子终于从他怀里探出了半边脸——真的是半边脸:“作为你爸爸,派个任务给你。”
 
  山寨昆仑镜顿时眼泪一收,精神大振:“爸爸您说,只要您开口,儿子一定赴汤蹈火……”
 
  老镜子清咳了一声:“你去昆仑山问候一下你大爷。”
 
  山寨昆仑镜一个立正:“得令!”
 
  说罢,往外飞了出去。一屋子人继续看视频。
 
  视频非常清晰,整个展厅里尊主与秦菜说的话、做的事,一清二楚。黄瓜首先鼓掌:“那个展厅有摄像头!”
 
  秦菜点头:“法术波动肯定逃不过他的灵觉,但是一旦他发觉,他就会觉得识破了我的用意,就会得意。一得意,就会想不到那么多。”
 
   直到看完视频,众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所谓的尊主,他果然是个大反派。整个玄门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谓的秩序,原来不过是只可笑的猴子。这时候,黄瓜立刻上前,亲热地握住秦菜的手:“感谢你为玄门作出的贡献,以后一动不动快递公司和植物联盟将对你的一切业务打七折。”秦菜还来不及说话,他又靠近秦 菜,在她耳边轻声道,“如果以后你掌握了秩序,所有业务找植物联盟给你两成回扣。”
 
  对此,秦菜只有一个字想说——草!!
 
  秦菜命沙鹰把监控视频拷出来,白河接过移动硬盘,半晌才下定决心:“我会广邀玄门同道,公开此事。”
 
  秦菜握住他的小臂:“凉薄那边……我跟他闹了点不愉快,恐怕这事还得师父跟他说。另外……安置好月苋母女。”
 
  白河点头:“来之前已经妥善安置。”
 
  淡淡的一句话,已足以令秦菜动容——他这次来,已是生死度外。就算秦菜拿不到证据,就算秩序再也回不去。
 
  “师父……”师徒二人所走的路早就不同,但是他们之间的信任从未动摇过。秦菜把头抵在白河颈窝,白河怜爱地拍拍她的头:“师父有两个女儿,两个都是心头肉。总不能有了小的就不顾大的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得与失之间会明白所有


尊主的视频被广发于玄门,白河出面,影响力比秦菜强得多。这一行虽然骗子无数,但是心术不正者毕竟是少数。绝大多数玄术师,是真正拥护着天道的。一段视频曝光之后,尊主的公信力骤然下降。被蒙骗了无数年月的玄术师们倒戈相向。白河迅速把这批力量集中起来,而吕凉薄义无反顾地加入到白河这边。吕裂石迫于无 奈,终于也站到了白河的阵营。

秩序还有一半的力量仍处于观望状态,但是这位尊主,又怎肯相信这些人是真的忠于他,还是等待时机呢?

人间的尊主突然狂躁起来,第一时间攻击了人间新的总部——天庐湾行天雅阁。秦菜命所有玄术师远程施法抵抗,力竭后由她断后,全部撤退。行天雅阁的法阵只坚持了两天就被彻底攻破。但由秦菜断后,撤离及时,并没有多大伤亡。大家撤到了老爷子隐居避世的山谷,在见识了尊主的强悍之后,说实话乐观不起来。

以现有的力量和他硬碰硬,即使有胜算,最后活下来的人也绝对不多。

现在众人的据点变成了这座山谷,秦菜和吕凉薄见面的机会也大大增多。吕凉薄始终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每次遇见他,也总是止步——他看不见,只要秦菜不发 出声音,他很难感觉。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秦菜把高明的玄术师约有五十余人全部集中起来,分批带到阴面,快速提升其实力。

这也是她上次下地府取孟婆汤时发现的东西,便宜这些家伙了。

秩序,尊主没有了植物联盟作眼线,一时之间发现不了秦菜等人的隐藏地点。撕破了尊主这层面具,他开始不择手段——失了秩序和功德和人间的能量供应,玄门 对他的信任也跌至谷底。他没有能量来源,是真的耗不起。于是他抓住了所有没来得及隐藏的玄术师,一天杀十个,逼秦菜现身。

白河所率的都是正义之士,实在不忍看同门遭此大劫。多次商议之后,他们一致要求直接与尊主对抗。此提议一经提出,秦菜就予以否决:“尊主现在的实力,我们如若硬拼,伤亡必定惨重。”

  此话一出,有人就不乐意了。开口的是玄门四君子之一的周济昌,他浓眉大眼,生相严肃:“依你的意思,就是眼看着我玄门同道遭戮了?”

现在的秦菜,已经完全没有当年的耐性。如果不是碍于白河,她恐怕早就要气得这个姓周的吐血三升了。但是毕竟中间隔着白河,所以她还算忍耐:“他这么做的 目的,就是为了逼我们决战。而这样也恰恰证明,我们目前的战术是对的。等得越久,他越衰弱,但我们会越强大。届时要不战而胜也是可能的。如果现在出击,我们能救回多少是个未知,要搭进去多少性命却是摆在台面上的。何必以命换命?”

周济昌声音缓和了一些,态度还是坚决:“你考虑得有道理,但是如果我们坐看同门遭劫,只是为了什么时机,那么我们与那个人面兽心的尊主又有何差别?”

秦菜看向白河,而这时候人间的高管陈科已经开口了:“老子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正人君子的嘴脸,你要不躲你就去送死啊!”

这话一出,原秩序的玄术师俱都面色一变,顿时有人吵嚷起来,秦菜轻喝了一声:“闭嘴!”

  她一说话,陈科还是不敢造次,当下就悻悻地扭过头去。白河轻咳了一声,等众人都安静下来,他方开口:“菜菜,等毕竟是被动之策。如果我们主动出击,或许能对他造成一定消耗。在尽力保存我方实力的情况之下与之周旋救人,不管能救多少,总算也是尽人事吧。”

秦菜低头把玩着右腕上金色的弯月手链,许久才道:“既然师父都开口了,就这样决定吧。”

从那以后,秦菜一改以往的低调,三天两头就去挑尊主。她虽然有老爷子的全部术法记忆,又有五行逆转之术作后盾,但毕竟修为尚浅,打是肯定打不过这位尊主的。所以她安排了一百个高阶玄术师,由白河带领,一旦她力竭,立刻施法助她逃脱。

她拖住尊主,其余人则由吕裂石和吕凉薄率领去救人。原秩序还有一些人崇拜尊主的力量,一直跟随。但比起吕裂石父子来说,已完全不堪一击——秩序本来就是个标榜天道正义的组织,绝大多数人都是心存正气。肯留下来的实在是少数了。

被抓的玄术师陆陆续续救了一些,秦菜契而不舍,等到法力一恢复就出去刷尊主,刷完回来就睡觉补充灵力。补完再刷。

后来不需要救人了,她依旧天天去刷尊主。山谷的小茅屋里,吕裂石就表示非常地不理解:“先知,你不会这时候吸取经验对付他吧?等你攒足了经验,只怕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其他人虽不至于这样明着反对,但也大都不解。秦菜本是不屑解释,但想着都是白河凝聚起来的人,方才开口:“诸位,五行逆转对灵力和能量的消耗,我比大家更清楚。请大家试想一下,他已经是秩序的尊主,玄门的天行者,为什么还要暗中操持人间?因为秩序所得的功德,不足以支持他施展五行逆转之术。他只有悖逆天 道,从人间非法获取能量。而现在,人间不在他手里,玄门他无法再获得功德。他的能量供应被切断,我们不断地挑他,增加他的消耗,他早晚会不支。”

  诸人这才大悟,只有白河微微蹙眉--秦菜,也修习的五行逆转之术啊。如果尊主无数年月的功德都不足以支持此术的能量消耗,她又凭什么支持?

秦菜确实也不足以支撑,她暗中把整个人间所有部门都去除,只留下一个资源部不断地发展壮大。她的消耗比尊主多,只有用更多的能量予以支撑。而人间敛骤的能量,就像黑钱一样,永远比秩序那种正常所得的功德多得多。而植物联盟这位慧眼识英雄的“黄总”,这时候大方提出愿意支援秦菜灵力的供应。

植物是天地之间储存灵力的一大介质,他愿意低价向秦菜出售灵力。而秦菜不缺少真金白银。这笔交易二人一拍即合,但是也都是私下进行--这时候白河凝聚起来的,都是玄门正义之士。而点石成金之术乃是邪术,他们不会同意以这种方式谋利。如果这样,和尊主又有什么区别?

那条黄瓜真的是一条又狡诈又势利的瓜,它迅速和秦菜建立了亲密的战友关系--因为秦菜是目前它觉得最有前途的玄术师,且很有可能会是玄门新的领袖。而且更重要的是,维持一个植物联盟,每天的开支用度非常庞大,它又走的是高端路线,哪怕一个小弟出门都开卡宴--它需要钱。但是秦菜有!

而秦菜也愿意与它保持这种关系--它有最牛逼的情报网。想象一下,全天下所有的植物都是你的眼睛,会有多么的可怕。

时间飞逝,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夏天。人间的尊主已近疯狂,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能量的流逝——秦菜,已经可以跟上他的消耗了。秩序中原本崇拜他力量的玄术 师也慢慢反水——尊主由之前压倒性的优势,慢慢转为劣势了。依周济昌和白河的意思,就是绝不接受这种出尔反尔之辈。可是秦菜接受了,非但接受,还给予了不错的待遇。

双方再起争执,他们这种君子是看不起这些墙头草的。秦菜依然耐着性子解释:“他们是墙头草不错,但是这时候如果拒绝他们,岂不是逼他们与我们死战吗?有容乃大,这时候的宽容退让,不过是为了我们能有更多的人活着,和家人团聚。说到底人非圣贤,墙头草不还有一种说法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吗?”

“你!”周世昌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白河赶紧拦下他:“周前辈息怒。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更需团结对外,不要自乱阵角。”

周济昌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其实秦菜的话,意思他还是不反对的,关键就是秦菜是白河的徒弟,论辈份比他少了去了。被一个小辈如此教训,他下不来台。再者,他是个光明磊落、嫉恶如仇惯了的,秦菜这些小心思,在他看来,未免上不得台面。

这一天,白河诸人都觉得时机成熟了——秦菜这时候已差不多能和尊主平手了。诸人拟定了计划,于第二天向不羁阁发起总攻。当天晚上,秦菜又去了那个小山村。土路两边桃树挂了果,沉掂掂地果实藏在绿叶之间,隐隐发出一股清香。安城已经两岁了,这时候推着婴儿车,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母亲正在给他喂饭。他不 肯吃,女人举着勺子,一边追一边哄。

笑哥,待一切平息,你仍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新月从云层中娇羞地探出半边脸,秦菜站在桃树下,身后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一双手搭在秦菜肩头。秦菜回过头就看见沙鹰,他也在看院子里的母子。夜风抚过桃枝,清香四溢。沙鹰一用力将秦菜带入怀里,声音沉静:“其实人生,不过无数场得失。看开一点。”

是啊,人生就是无数场得失,用手中拥有的,去换取自己没有的。然后再怀念曾经拥有的。多少迷惘多少眷恋,结痂在得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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