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号,秦菜的祭日。
她回了天庐湾,好在现在的先知不像以前的工种,不去还得请假。陆少淮现在非常倚重她,她几天不到,没有人会过问。
祭日对于秦菜来说非常重要——今天她所受的香火,能够转化成更多的念力。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今天她的吸收消化能力比其他日子强。
沙鹰和青瞎子几个人早就组织了信徒,称今天是阴神玉女的诞辰,各地的神庙都开始大肆庆祝。而秦菜也必须各处显灵,以吸收更多的信徒。
在沙鹰等人的发展下,秦菜目前在六个不同的地方俱都建有神庙,为了吸引新的信徒,她必须显灵一次。一天之内要赶六个地方,饶是秦菜也是肯定来不及的。但是秦菜也有办法——人间与阴面的时间差,是1:365。
也就是人间的一天,在阴面是一年。她可以从阴面走,一年之中显灵六次,时间绰绰有余。
要从阴面走,带上谈笑是不管事的。谈笑的魂魄没有修为,一到阴面会很呆滞。沙鹰虽然在玄术方面修为一般,但是在这方面可比谈笑强很多。秦菜也就把他带上了,一路上也可以解个闷。
占山这次的阴神玉女诞辰庆祝活动特别盛大,这里也是秦菜六个神庙里信徒最多的一个地方,因为主事是她的姐姐和姐夫。秦菜自然要先到这里。
她的姐姐这会儿正指挥着诸人抬着贡品往庙里走,一路上锣鼓宣天,比过年还热闹。诸多信徒都等着庙外,手里捧着各种香烛。庙里面这时候已经新增了不少设施,有长命灯、平安锁、祈福塔等等。
他姐夫这会儿正在给各信徒发号牌,上香的号牌全部根据香油钱多少而排号。秦菜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是她毕竟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也就算了。
待到钟声一响,所有善信跪拜之后,玉女神殿大门开启。拿到头柱香号牌的善信先进去,烧香磕头,一阵念念有辞。秦菜使了点天听术,很快知道他是想治愈儿子的精神分裂症。
今天事情很多,她是不可能每个善信都有求必应的。但是烧头柱香的总要意思意思。
她去看了这个病患,这个男孩已经十三岁了,病了足有六年。一直骂人,总觉得耳边有人跟他说话。秦菜看了一下,发现一团煞气跟着他,这团煞气对魂魄的影响很大,几乎可以打乱、融合等等。
现在男孩的记忆魄和天魂、觉魂都有互相渗透的迹象。所以他能听到的声音,其实是记忆魄或者其它魂魄碎片渗给感知魄的,也就是……幻觉。
秦菜把他的魂魄拆成十个碎片,用与魂魄相同的能量元素将魂魄重新加固,把被煞气融化的地方进行修补。很快就重新组装。
沙鹰看得啧啧称奇:“天地造化,真是玄妙。”
秦菜转头在他腮边亲了一记,又把那团煞气引起来,这才发现是他们家动宅基的时候犯到了男孩。她念了个退煞咒,把煞气退开。床上的男孩现在早已经安静了下来,气息均匀,似乎睡着了。
秦菜摸摸他的头,带着沙鹰奔赴下一个神庙。
几个神庙都差不多,只是经过沙井村神庙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沙井村是个穷苦的地方——秦菜的神庙也只能建在这种地方,才不容易引人注意。
但是这种地方的神庙,规模肯定不会很大。而沙井村的神庙又建在山上,周围插着许多善信扛过来的旗帜。人群太拥挤,一个不慎,高有三米的旗杆被挤得迎面倒来。山上没有借力的地方,一旦它倒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人群中一阵惊乱,而那根旗杆在倒地之前,突然碎成了木屑。木屑飞扬,洒落诸人一头一脸,没有任何伤亡。
沙鹰站在秦菜身后,赞了一声:“干得漂亮!”
人群呆滞了约有五六分钟,最后大哗,诸人均再拜阴神玉女,称神女显灵。阴神玉女的名号,自此更加广为传播。
处理完六个地方的事,时间不过上午十点。而对于从阴面过来的她们而言,却仿佛已经过了一个月。
秦菜醒来之后还枕在沙鹰胸口,沙鹰 她的长发,将她的手往自己下面引,秦菜脸色微红,嗔了句:“能不能想点别的!”
沙鹰吻吻她的额头,他鼻子 ,眉目轮廓很深,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 。秦菜推开他:“她还在楼下。”
这个她当然是指沙鹰一号。沙鹰解开裤扣,将她的小手 去:“先帮我一下。”
秦菜微微别过脸,沙鹰握着她的小手,慢慢教她 慢捻。他呼吸声渐重,秦菜脸色绯红,终于还是顺了他的意。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过来吃了顿饭,算是给秦菜庆……呃,用庆生好像不大对头……反正就算是祭拜吧。
对于通阳子,谈笑是服侍他习惯了的。这时候虽然大老板是秦菜,但是看见通阳子,他仍是不由自主就缺了气势。
通阳子也老把他呼来喝去,平时还当自己助理。而且通阳子这个人是眼高于顶惯了的,哪会把这些小喽罗放在眼里。他连秦菜都爱搭不理。
故此这个人在这里的人缘,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他的部长任命还没通过,这时候也没有别的事。这几天他大概了解了目前的情况,虽然仍对秦菜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秦菜在负一楼给他划了块地方,两个人各研究各的,也算是互不干扰。只是这通阳子有一点不好——他也是要充电的。天天三不四时就得抱抱谈笑来补充阳气。
以前秦菜是不觉得,现在看着难免就觉得别扭。尤其是早上一推开谈笑房门,看见通阳子也在谈笑床上的时候。=_=|||
谈笑自然也不乐意,但毕竟是旧主,这时候也不想让他太难堪,故而能忍一般都忍着。最后秦菜没办法,特意安排了两个组里的守望者,定期给通阳子当充电宝。并且严厉禁止通阳子再爬谈笑的床,谈笑这才算解放了。
这时候吃饭,通阳子更是不合群,在他看来,资源部的员工素质居然降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而这群货又哪里是有觉悟的,照样吃饱喝足,喝五呦六。正吃到一半,突然有人进门,众人看过去,连通阳子都愣了。来人居然是白芨。
通阳子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跟白芨打招呼:“白先生。”
白芨根本都不甩他,只是冲谈笑微微示意,谈笑赶紧找了干净的拖鞋给他。他换了鞋,随手将外套仍给谈笑,也在桌边坐下来。
通阳子还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坐,秦菜心里暗爽,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下子可算是见识到了。平时大家对你客客气气,你非要弄些妖蛾子。现在倒好了,人家都不鸟你,非要热脸贴人冷 。一个字形容,就是贱!
谈笑给白芨添了副碗筷,白芨给自己加了份汤,开始吃东西。这下子通阳子是再不敢表示什么不满、心寒了——比你高几个级别的长官都没吭气,你矫情毛线。
白芨的来意秦菜倒是清楚——月苋不在,他肯定是没心情做菜的。钟点工做的肯定也不合胃口,平时老在外面吃,知道今天是秦菜的祭日,就顺便过来蹭饭了。
好在对于他,青瞎子诸人都是带着敬畏的,来蹭个饭大家都与有荣焉,算是赏光了。
一顿饭罢,谈笑去收碗筷,秦菜示意几个白吃饭的帮忙。白芨自然不在白吃饭之列,他很明显地示意秦菜——换身体。秦菜倚进他怀里:“师叔今天来,带礼物了吗?”
白芨不合作:“别废话。”
秦菜就起身:“谈笑,碗筷让家政工人收拾,我们出去唱k。”
然后几个人就一起浩浩荡荡地奔赴ktv,把判官长一个人晾在了屋子里。喔,也不算一个人,还有不合群的通阳子也没有收到邀请。==
走出别墅,沙鹰忍着笑,还是有点不放心:“白先生的脾气可不怎么好。”
秦菜耸肩:“不需要再惯着他了,但是这个人还有用,也不能扔了他。”
晚上十二点,折腾了一整天,一群人终于散了。秦菜下到负一楼,本来只是换个身体,突然想到一样东西——她能够把旗杆化成碎屑,是不是能把胳膊变成翅膀?擦,那可就拉风了!!
她换了谈笑一号的身体,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坐下来。用念力加持完毕之后,她试着把自己的皮肤转化成羽毛。正尝试呢,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在干什么呢?”
秦菜转过头,谈笑端了杯果汁过来:“就知道你又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他随手拿了条丝绢,开始擦拭秦菜的脸。秦菜还莫名其妙:“我脸上怎么了?”
谈笑一擦拭,突然脸色就变了。他突然扔掉丝绢,猛地后退几步,唇色发白。秦菜看见地上的丝绢上沾着黑色的泥状物。
她抬头看谈笑,正准备说什么,谈笑摇摇头,字句艰难地道:“我先离开一下。”
然后他快步离开负一楼。
秦菜没顾得上他,往镜子面前一伸脸,自己都差点吐了。她的脸上全是沥青一样黑色的胶泥物。谈笑还以为是糊了什么东西,一路擦下去,触到白色的牙齿,才发现那并没有糊什么东西——那就是她的脸。
她对各种元素的具体形状掌握还不完全,出错倒也不奇怪。
秦菜很快把元素给转了过来,脸就又变成好好的一张脸了。只是材料不够——沾谈笑的丝绢上了,脸还瘦了。
她上得楼来,沙鹰和桑骨泥人在玩魂斗罗,通阳子在看报,不见谈笑。
一楼右手边的洗手间门锁着,秦菜走过去敲门:“笑哥?你没事吧?”
过了十多秒,里面才传来谈笑的声音:“我没事,马上就好。”
秦菜也没往心里去,又拍了拍门:“那是个意外,我保证真的是个意外。”
里面一阵抽水的声音,谈笑开门出来,脸色还有些发青:“嗯。”
秦菜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一记蜻蜒点水,谈笑不着痕迹地,微微往后仰了仰头。秦菜松开手:“笑哥,我想吃刨冰。”
谈笑烘干手,表情如常:“嗯,我这就去做。”
秦菜又窜到沙发上,和沙鹰一起看电视,沙鹰一看她穿谈笑一号就不满意了,两个人又开始打闹。谈笑在洗手槽前呆了一会儿,突然冲到马桶面前,又是一阵呕吐。
那天晚上,秦菜和谈笑一起睡。谈笑居然非常老实,完全没有过度亲密的举动。秦菜自己倚进他怀里,他当然也没有拒绝。秦菜很有些担心:“谈笑,真的没事吗?”
谈笑摸了摸她的脸,很快又移开, 她的头发:“没事,今天有点累,睡吧。”
秦菜也没多想,抬头吻吻他的下巴:“嗯,晚安。”
谈笑将唇印在她头顶发间:“晚安。”
她呼吸渐渐轻浅,谈笑却又过了很久才入眠。
“怎么还不睡?”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视闪着蓝光。秦菜蜷在沙发上,长发发瀑披了一肩。
谈笑走过去,将手搭在她肩上,隔着 的青丝 她的脸颊。然后沙发上的秦菜缓缓转过脸,一脸黑泥,黑泥渐渐滴落,露出白色的牙齿,红色的牙龈……和没有眼皮的眼球……
谈笑骤然惊醒,原来只是个梦。卧室里极其安静,只有怀中的秦菜,静谧得似乎没有呼吸。他额间汗出如浆,竟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脸。
第二天一早,秦菜醒来的时候,谈笑居然已经起床了。桌上摆着早餐,他似乎上班去了。秦菜撑起眼皮看了一眼闹钟,才凌晨六点半。今天走这么早?
第一百八十八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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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笑确实是走得早,他的生活习惯一直很好,平常都是上班前半个小时到。今天突然早到了两个多小时,难免就有人奇怪了。
那时候资源部办公室里只有林冰冰到了,办公室钥匙在她那儿,她是整个部门到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了。这时候见到谈笑,难免有些意外:“谈特助?”
谈笑靠在电梯旁边发呆,不知道已经到了多久了。林冰冰还以为是自己到晚了,不由又看了一遍时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谈笑摇摇头,不想多说话的样子。林冰冰只好开了门,谈笑去了自己办公室。林冰冰鲜少见他有神色不对的时候,他一直就是神采奕奕,温和耐心的。她给谈笑倒了杯热水,谈笑趴在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冰冰就更加不解了——谈特助和部长的关系,在部门里一直就不是什么秘密。他要累了完全可以去部长办公室休息,里面有休息间。今天……好像有点不大对呢。
第二天,秦菜自然又回了陆少淮那里。通阳子出任部长的事各种不顺利,对于他这一段时间的失踪,许多人心中都是存疑的。这时候突然出现,被举荐为部长,难免人心不服。
人间开会的时候,不少高管都提出了这个问题,表示这个人留待考察一段时间再做安置。
陆少淮虽然可能是下一届首领,但毕竟老爷子还在,而且也还没开这个口,他也不敢武断。
秦菜看了一眼争论不休的高管们,突然说了一句话:“当初我和通爷离开人间,并不是消失,而是判官长另有要务,将我二人革职而已。”
她缓缓掏出两张革职通知,确实是白芨签发的。红章黑字,清清楚楚。
白芨明显也没想到她来这手,一眼横过去,秦菜浅笑依旧:“大家不相信通阳子,总应该相信我。就算不相信我,也总不应该怀疑判官长吧。”
几十道目光射过来,白芨拒不开口,秦菜的目光中就多了两分威迫。白芨确实是不愿意陆少淮知道他和老爷子的关系。以陆少淮的个性,这件事一经曝光,必然会再生事端。而他自己,明显是不愿意与人间首领这个位子有半点关联的。
僵持了片刻,白芨终于还是开口:“当初将通阳子和蓝愁革职,确实另有原因。”
没有人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但是有了判官长作保,事情总算是顺利很多,通阳子很快就接到了任命书,出任资源部部长。而老爷子的大限也将至了。
秦菜身为先知,在这种时候本应该是最忙碌的,但是晚间,老爷子突然召见了她一次。见面的地方是个古旧的凉茶,连木栏上都落满了灰。看来人间的这位首领,确实是没有法力再维持这个空间的运作了。
秦菜没有进去,就站在亭外。失去了法力支撑的空间,连天气都变化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已经是暴雨如注。秦菜站得笔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亭里的老爷子一直在打量她,这位首领真的是太老了,脸都成了橘子皮,手更是干枯得不成样子。他的呼吸像是老旧的风箱,如果闭上眼睛,会以为亭里躺着一头垂死的野兽。
“我不服,我不服啊!!”暴雨疏狂,他的声音像是锈蚀的风琴,“为什么你淡淡一个注定,我就什么都不能改变啊?为什么?!”
他在问谁,秦菜不知道。当四目相对,很长时间的静默,只有暴雨敲打着旧亭台,雨水漫过落叶草木。
“我命已不久,唯有一事放心不下。”亭子里,老爷子像个 气的皮球一下靠在圆桌前,他的声音透过雨声,疲倦却分外清晰,“我要你告诉我子矜的将来。”
秦菜面色恭敬:“敢问老爷子,如果大小姐幸福如何?不幸福,又如何?”
老爷子一阵喘息,他的白发被随风溢入的雨水打湿,沾在圆桌上,老态尽显:“说!!”
秦菜垂下眼睑:“二爷是大小姐最好的归宿。”
话落,老爷子的喘息声就渐渐小了下去,他喃喃道:“那就好……我一直害怕我做错了……她能幸福就好。”
风雨渐收,一阵风掠过竹林,其声飒飒。
老爷子抬起沟壑横生的脸,低声道:“这几天,你陪她去别的地方住几天吧……那一天……我不希望她在我身边。”
秦菜恭恭敬敬地应声:“是。”
她转身走出去,踏着一路泥泞。他不愿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在自己身边,只因不愿她亲眼看见己身的衰老。不愿她亲身经历那种别离。
从秩序到人间,他也曾一路矛盾,一路质疑。他的艰辛与仿偟会一并沉淀如同他一路承受的痛苦,再没有人会懂。可是最后他所守护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自己明明可以看见,可是感动呢?怜悯呢?
没有,心里竟然安宁如初,像是风过竹林,连雀鸟也不曾惊起。
之后,秦菜陪着二夫人去了夏威夷的一所私人别墅。二夫人身体开始有所好转,这几天已经可以由她扶着走几步。那条叫小朝的狗依旧蛮横,咬伤了好几个下人。
11月12号下午六点左右,二夫人正由下人搀扶着行走,小朝在沙滩上拼命奔跑。那种欢乐感染了她,她迎着晚霞,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而那时候,秦菜在接电话,那边陆少淮只简单说了一句话:“老爷子去了。”
秦菜淡淡地答了一个字:“嗯。”
二夫人在海边休养了半个月。
11月25号,二夫人正在院子里浇花。一个自称是老爷子的贴身侍从的男人突然找了来。这个侍从连秦菜也没见过,看来应该是老爷子的心腹了。
他高约四尺,胖得像个酒坛子。这时候穿着一身黑,如果不是表情还算是正常,秦菜只怕是将他当成鬼了。
而二夫人一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就全没了。手里的喷壶没有拿稳,砰然落地,水花四溅。
“他……没了?”她的声音居然带着颤音,酒坛子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秦菜以为这位大小姐会哭,会嚎,会崩溃。可最后她只是淡淡地道:“那我们回去吧。”
原来她也早知道,无声的别离,双方都不用到场。假装不悲伤,假装两相忘。
老爷子过世了,陆少淮终于如愿以偿。人间的新首领,就此诞生。
老爷子的丧事对于人间来说本该是件大事,但是在秩序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陆少淮最终选择秘密发丧。老爷子的陵墓也成谜。
陆少淮对二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老爷子死后,二夫人的脾气更坏,陆少淮一直包容迁就,全无半分不耐。
而秦菜只是对一点好奇——那个酒坛子到底是谁?
这段时间真的太忙,秦菜也顾不上这个酒坛子。
第二天,秦菜接到一个短信,即使是为老爷子守灵,她也悄悄溜出了灵堂。开车一个半小时,她到了家茶园。里面白河已经等待许久——也只有他能一个短信让秦菜在这种时候赶路一个半小时来喝茶了吧?
白河这次点了一壶龙井,秦菜不用他问就说了:“师公死了,人间的首脑已经换成了他的二弟子陆少淮。”
白河摇头:“师父并不是想打探这个,你如今已和秩序没有瓜葛,就不要再把这些消息随意透露了。”
秦菜狡狤地转了转眼珠:“这些消息哪还用我说,我就不信秩序还不知道。”
白河无奈地笑了一声,又正色道:“这次找你出来,主要还是为了你师公 的事。菜菜,你师公的事或许你不知道,以前他……”
秦菜给他倒了杯茶,突然打断了白河的话:“师父,师公的过往,我并不感兴趣。师公的 ,我也不感兴趣。”
白河微怔:“菜菜,他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这个女儿。自古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的女儿,师父实在不忍心放之不管。我想……”
秦菜喝了口茶,咂巴了几下嘴。
白河知道她是真不愿管这事了,不由又叹了口气:“菜菜,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照顾一下她。”
秦菜浅笑:“师父放心,我尽量吧。”
她起身欲走,白河突然叫住她,两个人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遥远了好多。
“师父还有事?”秦菜仍然带着笑,白河的目光中不由露了些担忧的神色:“菜菜,你没事吧?”
秦菜举起茶又喝了一口:“我没事。师父最近……过得很好吧?”
白河脸色微红:“最近……月苋身体不好,师父也没能顾得上你这边。”
秦菜把杯子放下,又拨了拨桌上茶馆送的南瓜籽、炒花生,嘴角仍抿着一丝笑:“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茶园,师父。我讨厌茶的苦味,不管是龙井还是大红袍,我喝着都跟潲水没有区别。我也不喜欢瓜子或者花生,不喜欢这周围年过半百的茶客。”
她第一次这样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想法,白河不由无措——孩子已经长大了,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
他第一次试着了解她:“那你喜欢什么地方?下次我们约在那儿见面好不好?”
秦菜想了想,又苦笑着摇头:“其实我不知道,从小到大,从来不能选择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她长吁一口气,又放柔了声音,“没有人可以照顾她师父,那是早已经注定好的结局。她应该有的结局。今天有点忙,我先回去了。”
守灵期间先知私离灵堂的事,引起了人间高管的不满。秦菜在这个地方毕竟根基薄弱,又是个不满二十的黄毛丫头。不服她的高管占了大多数。
好在陆少淮偏袒她,知道这事也只是轻微训了几句。对于这位老爷子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几个高管虽然颇有微辞,但明面上还是不敢冒犯。
几天日夜不眠的守灵之后,丧事终于告一段落。秦菜整个人都快累趴了。先知负责念悼文、超度,她嗓子都快冒烟了,偏偏还要装作一脸悲色。
而当天下午,秦菜还没来得及走,陆少淮就叫住了她:“晚上一起吃饭?”
秦菜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办公楼,既然是先知,当然不能太寒酸。陆少淮专门成立了一个星宿厅,以先知为首,专门推算人间的各种大事件。星宿厅员工数达一百八十多名。
表面上看,秦菜确实是在人间拥有了立足之地,但是这也意味着她的任何行为都逃不地这一百八十多双眼睛。
这时候面对陆少淮的邀请,秦菜也只是浅笑着婉拒:“让二夫人知道,不好吧?”
陆少淮不以为意:“不止我们俩。”
秦菜知道是走不了了,也不再推辞:“走吧。”
逍遥阁,这次的饭局虽然不止她和二爷,但到场的人也不多。一共五个人,除了秦菜,还有白芨,另外两个也都是陆少淮的心腹。一个是人间的大客户经理吴凫,另一个是销售部部长陈科。
五人一桌,倒是少了些客套,陆少淮亲自给大家敬酒,自然是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酒过三巡,自然还是有正事要谈。陆少淮的意思很简单:“老爷子身故之后,二夫人精神状况也一直不稳定。你们有什么看法?”
这话如果是平时问出来,大家所思考的肯定是如何让夫人情绪好转。但是现在问出来,意义自然又不一样。什么是心腹?
所谓心腹,就是能够在他们面前行不耻之事。说白了,就是脑残粉。
于是陈科就试探着开口了:“二爷,这里都是一心向着您的人,有些话陈某就直说了。二夫人虽然是老爷子的 ,但是这些年人间为其付出的资源其实是太多了。而且老用活人更换脏器,一直也是秩序谤诽我们的话柄。何况夫人的身体……确实是无法好转,与其这样让她一直痛苦……不如……”
这话一出,吴凫也开始接话:“二爷,虽然您和夫人伉俪情深,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觉得陈部说得有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两人这一番话,一方面自然是向陆少淮表露心迹,另一方面,也是说过秦菜和白芨听。现在要除掉二夫人,陆少淮绝不可能亲自动手,毕竟人间里面的高管还是有不少人感念着老爷子的恩德。
而二夫人身边那个酒坛子,既然是老爷子留给女儿的,肯定不可能稀松平常。真正要出手,恐怕还是只有看秦菜和白芨的。
白芨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一直不说话。陆少淮只得斥了二人一声:“不许胡言!老爷子既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尊长,子矜虽然卧病,但与我也是情深如海,岂可背弃?”
他也是个有眼色的人,如果这事秦菜和白芨不表态,他绝不能承认自己的心思引二人反感。
秦菜喝了一口红酒,突然笑了:“二爷说这话,未免有点妇人之仁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您现在既是人间的首领,就不能只顾念私情了。”
陆少淮微怔,眼里开始透出些许辉光——秦菜这话,当然是完全遂了他的意。
白芨看了秦菜一眼,却颇为意外——这个人……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了这么多?
第一百八十九章:人算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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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饭,倒是宾主尽欢。
对于秦菜的态度,陆少淮算是摸清了。手下的人是忠于人间还是忠于他,差别可是很大的。白芨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也没有反感的意思。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白芨这个人有自己的主见,不可能像别的脑残粉一样对他死心踏地。他只要不反对,就不算坏事。
白芨自然也没有反对,虽然老爷子是他师父,但是师徒感情淡薄得很。换句话说,他这种人不会为谁付出多少真心,就算老爷子对他恩深似海,他约摸还得袖手旁观。
跟他认识也有不短的时间了,除了月苋,陆少淮还真没见过他对谁的事上心。
几个人举杯碰了一下,菜还没上齐,秦菜突然皱了眉,以手抵住心口。陆少淮看出了异样,轻声问:“怎么了?”
秦菜摇摇头,也有些不解——她的心脏损坏已久,现在用的是异眼。怎么会心痛呢?
那痛如针扎,来得快去得也快。秦菜却一直心神不宁,最后她终于忍不住:“我离开一下。”
餐厅有专门的休息室,平时用来给排队用餐的客人休息用。这会儿秦菜坐在室内的沙发上,不一会儿就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睡不多时,她眼前突然出现一片黄色的纸钱,秦菜接在手里,顺着纸钱来的方向走,发现面前竟然是自己朱阳镇的老家。
谁死了?
旁边的小门里传来悲切的唢呐声,秦菜缓缓推开门,只见里面摆着一副漆黑的棺材。白烛淌泪,隐约光线照出棺材里面人的脸——是秦妈妈周碧华!
秦菜悚然一惊,骤然醒来。却是身边陈科正在轻拍她的肩膀:“累了?也是,几夜不眠不休,真是辛苦了。”
秦菜没有理会他,直接拿了自己的包:“二爷,我要回家一趟。”
她第一次提起家这个词,陆少淮一怔:“出了什么事吗?”
秦菜没来得及多说,冲出饭店,开了车直奔朱阳镇。陆少淮眸中光芒微闪,突然道:“先知好像出了什么事,跟去看看吧。”
白芨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这时候难免多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对秦菜的事这么上心了?
而他却是个不愿多管闲事的,尤其是秦菜的闲事。而这个人的性格,是陆少淮所不能勉强的。所以这时候陆少淮和陈科他们几个人追出去,白芨依然在桌边吃饭。
晚上七点半,正是三画市交通最糟糕的时段之一。秦菜的车连二环都走不出去。她索性弃了车,开始拼命地奔跑。要追上她不容易,但是这在陆少淮眼里,就成了是不想被跟踪的表现。
他更感兴趣:“想办法跟上先知。”
秦菜并没有刻意避着人,而后面几个也绝非饭桶,一时之间居然也真的跟上了她。
地段越走越偏了,高楼大厦渐渐稀少,极目所望,庄稼地越来越广。最后,朱阳镇终于就在眼前了。陆少淮等人弃了车,紧紧跟着前面的影子。
秦菜走小路,很快跑回了自己老家。
那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左右了,她老家的大院子里还有很多人,秦菜踹开院门奔进去的时候,那条护院的大狗缩在墙角,全身瑟瑟发抖。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这些人里有一些秦菜熟识的邻居,也有她不认得的陌生人。她却顾不得细看,直接往灵堂走。
人群静默了好一阵,终于有人认出了她:“是碧华家的老四啊,怎么把头发染白了?”
也有人愤恨不平:“平时几年也不回来瞧一眼,人没了倒是回来了!”
又有声音更小声地道:“听说在外面给人当二奶,没准男的不准她回来吧。”
于是就有人明白了:“难怪打扮得怪里怪气了……”
灵堂的门并没有关,秦菜站在棺材前,里面的人脸上盖着黄色的遮脸纸,唇色惨白。如果不是老爷子发丧,她一定会有时间休息。这样她一定能看到并且再替她延命。
可是偏偏就那么巧,偏偏几天之内她抽不出任何时间,哪怕是打个小盹。
这就是注定,她的尘缘在无声中悄然淡薄,她开始错过亲人们即将经历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啊?你给我可以看见一切的能力,最后告诉我哪怕看见一切,也必须遵循你的规律。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我想留住的一点一点地失去吗?
不甘心,旁人的诽议完全不能入耳,她抿着唇望着棺里声息已无的母亲。一只手揪住她的胳膊,有声音粗声粗气地吼:“你个不孝女,你还知道回来?”
秦菜缓缓转过头,或许是眼中的戾气太重,她身后的秦 突然松了手。然后他又觉得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随手 一根抵门杠,劈手打在秦菜身上:“臭丫头,你还要翻天了不成?”
秦菜挨了一下,身体巍然不动。秦 还想再打,被身后的邻居拉住,毕竟是灵堂,不是教训儿女的地方。而秦菜再没有看他一眼,她蹲在棺材面前,突然俯身扶起棺里的周碧华,随手撕了她的盖脸纸。
邻居一阵哗然,有个道士打扮的人冲进来,开口就训:“你这个女娃怎么老是胡来?撕了盖脸纸,她就上不了黄泉路。你想让你妈永世不能投胎吗?”
秦菜把周碧华抱离棺材,声音冷淡:“滚。”
周围邻居也不再议论别的了,只道她是伤心过度。有年老的一直劝,秦菜也不理会,抱着周碧华进了主屋。邻居一时大哗——已死之人从灵堂再抱回主屋,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秦 气得眼睛都红了,又冲进去要再打,周围人声四起,一片混乱。
陆少淮坐在车里,他毕竟是人间现在的首领,还是要顾忌一点身份。但他兴致丝毫不减:“这就是她的老家?倒是出乎意料呢。”
陈科见他对秦菜的事这么关心,当然也不能空站着。他跑出动,跟旁边一个一看就很多话的阿婆聊天,很快就把秦菜的来龙去脉给打探了个清清楚楚。
他跑过来告知陆少淮,陆少淮很感兴趣地笑了一声:“被一个阴阳先生收为徒弟?呵呵,我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陈科是个有眼色的,立刻就跑出去,充当妇女之友,弄到了一手八卦。
没过多久,秦菜就从房里出来了。秦 本来正满脸怒气,突听里屋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头子,怎么都不点灯呐?”
秦 愣在当场,院子里所有人都静下来,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敢入内查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倒地,很快灯光就溢了出来。有人从屋里出来,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着一身黑色的新衣服,不是周碧华是谁?
可是周碧华都已经死了两天了啊!
人群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整齐地往后退。秦菜站在周碧华面前,眼眶微红,却带着笑意:“没事了。”
她安抚似地道,周碧华看了半天才认出她:“是老四啊。”
她的声音有一些干哑,是太久没有喝水的缘故。秦菜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声:“不会有事的。”
人群里没有人说话,秦菜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她转身走出院子,身后周碧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追出院门,声音依旧干哑:“老四……老四啊,这么晚了,你还往哪去啊?”
秦菜加快脚步走出院子,一股寒风绕着她, 她的长发,她的脸色苍白地可怕。陆少淮也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秦菜坐在后座,吴凫在前面开车,也发觉有点不对。秦菜趴在车后座,整个人都有点发抖。陆少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倒是秦菜推开他:“别靠近我!”
陆少淮没办法,只有给白芨打电话。白芨在三环接了秦菜,也不吭声,把人抱进车里直接走了。陈科和吴凫都很为他惋惜——跟了一个晚上,还是为白芨作了嫁衣。
只有陆少淮兴致不减:“你们俩再回一趟朱阳镇,我要了解先知的细节。”
两个人应了一声,他又叮嘱了一句:“记住,是细节。”
白芨把秦菜扔车上,随后打电话给沙鹰。秦菜抖得越来越厉害——自从体内有了异眼,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缺血的感觉了,有时候甚至都会忘了自己是个僵尸了。
异眼补充着体内的阳气,血也是补充阳气,中和阴气。二者实在没有差别。他把秦菜扔在后座,在车里翻找了一阵,一无所获。
秦菜冷得难受,但她的魂魄确实非常强大,这时候依然清醒:“师叔,那边肯定有鸡,我都听见声音了。”
那意思,兑点鸡血,虽然难喝也将就了。白芨冷哼——偷鸡摸狗之事,他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做?
秦菜确实是太渴了,连牙都露出来了。白芨也不理她,反正这期间守住她,不让她伤人就行。
过了十多分钟,沙鹰就过来了。他把秦菜从白芨车里抱出来,一看就皱了眉头:“怎么弄成这样?”
秦菜还没说话,他用胸口的十字架吊坠随手一划,划破手腕,然后将伤口凑到她嘴边。鲜血汩汩而涌,秦菜用舌头 一下,随后 不放。
沙鹰恍若未觉,径自把她从车里抱出来,跟旁边的白芨打了个招呼:“白先生,我先带她走了。”
白芨神情冷淡,沙鹰也没等他回答,把秦菜抱进自己车里。秦菜有了血,感觉稍微好点,也就不怎么发抖了。
一直到两个人离开,白芨都没有说话。车里白色的座椅上有一行鲜艳的血迹。他低头看了看,突然有点困惑,其实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
回到天庐湾,天都快亮了。好在谈笑平时都有准备新鲜的血液,沙鹰给秦菜找了几包。秦菜喝完血,感觉略好,趴在沙鹰怀里。沙鹰正在往手腕上缠绷带,身子半靠在床上,任她半倚在自己怀里。
秦菜过了半天才缓过来,抬手摸摸沙鹰结实的手臂。沙鹰这才问了一句:“怎么了?”
秦菜抿着唇,很久才说了一声:“我妈死了。”
沙鹰微怔,秦菜突然把头蒙进被子里:“但是我又把她救活了。”
沙鹰就明白了:“你用自己的血把她救活了?”
秦菜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三天之内我要找到一颗妖怪的内丹,这样我妈就能用它修炼,她就能活很久很久了。”
沙鹰突然叹了口气:“菜菜,其实从建庙接受信徒供奉那天开始,你就应该明白。你与平常人已经不一样,你的亲人,没有那个福分作一个神的亲人。所以他们……”
秦菜突然激动起来:“可是我根本就不是一个神,我不是!”
沙鹰没有再说下去,只是 着她的长发:“好了,三天之内,找到妖怪内丹。现在先睡觉,好不好?”
秦菜点点头,顺着他的胳膊躺下去,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血液的流逝,对她而言,消耗确实很大。
沙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她呼吸渐浅,便也下了楼。
那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他刚在沙发上坐下,谈笑就开门回来。见到沙鹰,谈笑倒是有几分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沙鹰在烟灰缸上嗑了嗑烟灰,突然问了一句:“谈笑,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话问得太暧昧,搞得两个人好像有什么不正常关系一样。谈笑换了鞋,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去洗漱。
半个小时后,他用毛巾擦着头出来,坐在沙发上,终于想起一件事:“菜菜没回来?”
沙鹰头也没回:“在我房间,你最近周一三五回来的都挺晚啊,怎么着,要把时间全让给我了?”
谈笑微怔,这一瞬间的表情没能逃过沙鹰的眼睛,他凑过去仔细打量。谈笑极不自然地推开他,拿遥控器随便换了个台。
沙鹰果然又抢了遥控器换回去,谈笑得了个空当,终于又恢复了常态:“我警告你别想制造由头挑拨我和菜菜啊!我们关系好着呢!就是论先来后到,你也只是个侧室!”
说罢,他往楼上走,然后很自然地进了秦菜的房间。沙鹰极为难得地没有跟他绊嘴——以前的谈笑,可从来不理会这些。
现在是想掩饰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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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秦菜一睡醒就赶紧出去了。现在世道太平,人口密度又高,要找个妖怪的内丹,可不是简单之事。而且周碧华现在一点修为也无,对妖丹的要求还比较高。最好是不满千年的妖丹,否则她控制不住。而年份又不能太低,不然她无法修炼。秦菜现在手头的客户都是些商人,手头有些钱,经常遇到的也是些冤魂作祟。妖,他们遇到的机率实在是不高。
秦菜出去转了一圈,也有些无头苍蝇的感觉。人海茫茫,妖怪从何找起呢?
周碧华本就是阳寿已尽了的,她要逆天行事,窥探天道的能力自然是没有用了。她沿着道旁树茫然地走了一阵,青瞎子打了几个电话过来,听说秦菜要找妖,他们还是非常努力的。
但是提的几个客户都不像是妖,一般情况下,正常人连魂魄都极少遇到。最多的是风水、地气形成的煞气。
这些东西,现在可没有用处啊。
她现在毕竟是人间的先知,消息放出去,还是有许多势力帮忙找寻。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作乱,一时之间也很难判定。
一个上午,秦菜就接到了十二宗疑似妖怪作乱的案子。她派了青瞎子等人先去打量情况,自己接了其中最像妖怪的一宗案子。
当事人是红枫豪庭的一户人家,户主叫毕求成,今年四十八岁。秦菜见到他的时候,他不停地抽烟:“大师,您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向秦菜递过去一支软中华,秦菜直接拒绝。毕求成自己又点了一根烟,这才说出事情的原尾。
“我们家是今年年初搬过来的,就是红枫十六栋6楼,户型专门找先生看过,都说是旺财旺丁的好风水。没想到……”他似乎有些惊魂未定,秦菜却赶时间,她直接打断毕求成:“边走边谈。”
两个人走进红枫豪庭,毕求成领着秦菜进了电梯,继续道:“我们家在六楼,我儿子叫毕小哲,今年十三岁。刚开始搬到这里来的时候,他站在楼道旁边的窗户面前……”毕求成打了个哆嗦,仍然道,“突然笑了笑,问我‘这里很高啊,你说我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摔死?’”
秦菜面无表情,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六楼。两个人走出来,她看了一眼,电梯果然靠着楼道的窗户,这里看下去,六楼确实不低。
毕求成的目光却透着一种怪异的恐惧:“大师,那一刻我就觉得不对劲,那种眼神和表情,让我觉得这时候站在我面前的绝不是我儿子。后来住了一段时间,就更可怕了。他对我和他妈都爱搭不理,平时上学也不去。说话也阴阳怪气。而且他每次出门跨门槛的时候,都会前走三步,再退三步,反反复复好几次。找了多少先生来看都没有用。”
秦菜瞥了一眼窗户,只示意他开门。毕求成把门打开,客厅里他的老婆乔美君正在拖地,见到秦菜,她忙不迭递拖鞋:“大师,您快请进。”
秦菜也没客气,连鞋也没换就直接踏了进去。里面是三室二厅,带一厨一卫,还有个小阳台。看得出主人很用心,布置得非常精致温馨。
秦菜也没有多打量,直接看向那扇关闭的房门。乔美君和毕求成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敢打扰“大师”。
秦菜去厨房,先抓了一把米,又端了一碗清水,左手握米,右手拿碗,先在客厅四角走了一圈,一边撒米一边洒水。
毕求成夫妻二人大气也不敢出,那扇紧闭的门里先前还没有动静,后来终于有人冲了出来。那确实是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但这时候他表情生硬,目光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色。
秦菜也没有拦他,就随手搁了碗,静静地站在沙发旁边。男孩经过她的时候,突然前进三步,又后退三步,再前三步退三步,几番重复。
毕求成和乔美君望了一眼,自然是奇怪的——以前他只是在出门的时候这样,对一个人这样还是第一次。
秦菜却非常失望——不是妖,他虽然懂得拜门神,却不是妖。只是个生前有点修为的玄术师罢了。死后魂魄不安,缠着生人想讨点好处。
她微微阖目,已然看到男孩身上的作祟的真身。她身上念力完全不同于一般的修仙之物,这就跟武林高手所谓的气场一样。难怪这东西一眼看见她就把她当成了神。
秦菜掏了锁魂坛,把他和孩子用退煞咒强行退开,然后将他钻进坛子里。那魂魄在不断地哀求什么,她也没听。客厅中间,原本进进退退的孩子突然一哆嗦,然后眼神渐渐明亮,他莫名其妙地看着秦菜,突然问了声:“妈,她是谁?”
那声音清脆响亮,倒是个十多岁孩子的声音。乔美君一把扑上去,叫了声哲子,倒是毕求成稳重些,这时候一个劲地跟秦菜道谢。直把她当作神仙下凡、大罗金仙转世一样吹捧了一通。
秦菜心思不在这里,拎了锁魂瓶,不顾他们再三挽留离开了红枫豪庭,连钱也没收。
第二个案子是个开汽车旅馆的老板娘,她头痛了六年,每次都需要一个人把头摁在床上,才能止痛。曾经几次轻生,都被人发觉给救了下来。秦菜去的时候,仍然是一身连帽黑袍,奶白色的短发微微露出些许,衬得皮肤异常地白皙。
汽车旅馆下面是饭厅,还有两桌人在打麻将。听说老板请了个跳大神的给老板娘治病,那还有不看热闹的道理?
这时候全都围着秦菜打量。但是没有人敢看秦菜的眼睛,她的瞳孔在细看时如同一圈一圈的水纹。生人对视一久就容易失魂。
秦菜只上楼看了老板娘一眼,她这是老毛病,但是痛起来仍然要命。这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她小女儿这时候正替她按着头。
秦菜也没多说,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最终她停在屋子后檐。屋子是依山而建,后面有一堵石崖。崖上一股活水十分清亮。老板娘贪图这点便宜,就用水泥糊了个管子,把水引到旁边洗车。
可以省下一大笔水钱。
秦菜看了看,心里也凉了半截,又不是。
她伸手过去,身边的老板低声问:“大师,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秦菜也没多说,突然伸手出去,那水泥糊的管子竟然瞬间变成了石头!旁边的小老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时之间不住地揉眼睛。秦菜在旁边画了个半月形的弯道。等到小老板揉完眼睛再一看,只见那根直直的水泥管道竟然变成了半月形!!
而黑袍之下那双手白净如初,不见丝毫泥垢!
他睁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秦菜却已经走出了旅店。周围的人还在窃窃私语,却听到一阵脚步声。待转头看过去,只见原本头痛得床都下不了的老板娘这时候脚步轻快地走来楼。还一脸不解地问她丈夫:“你找了个先生来帮我看病啊?”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再往外一找,哪里还有那位大师的影子?
秦菜就这么一连接了十几个案子,但作案的都不是妖怪。或者即使是妖怪,也是道行太浅,还没有内丹。妖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已经修出了内丹,会铤而走险干坏事的毕竟是极少的一部分。
就这么青天白日,哪里去寻?
而这样一路寻找下来,即使是秦菜,也已经疲倦不堪了。
沙鹰送了她整整一天,在她准备去往第十九个案子的当事人那里之前终于劝她:“先歇歇吧,你累了。”
秦菜摇头:“还有两天了,必须要找到。”
沙鹰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委婉地问:“菜菜,其实有些事情,注定的。强求无用。不如……”
秦菜用力照着他的肩膀就捶了一下子:“什么注定?只要我找到内丹,我妈就不会死。哪里来的注定?”
沙鹰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拍拍她的肩:“好吧,先歇一下,还有两天时间,来得及。”
秦菜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一天十九趟奔波,再加上前些日子她失掉的血还没有补回来,她也有些吃不消了。这时候靠在沙鹰肩头,她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竟然无梦。
第二天,又是一整天的奔忙,但是仍然是徒劳无功。秦菜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陆少淮这样的人自然知道这是个好时机,也是发动了所有的人力去找。
各路人马人仰马翻之际,反倒是朱阳镇宁静异常。
晚上,秦 一家都快睡了,突然有人敲门。周碧华正在喂猪,这会儿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仪容俊朗的年轻人,不由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年轻人彬彬有礼地打招呼:“周阿姨,我是秦菜的朋友,有点事情想找秦世辉先生谈谈。”
秦 那时候本来在看电视,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你是谁?”
他粗声粗气地问。年轻人满脸带笑,把他领到院外,指指停在马路边的一辆凯迪拉克道:“秦先生,我们少爷有事想跟您谈谈。”
秦世辉看了一眼路边的车,虽然他看不出品牌,却也知道这是辆好车。他就向车里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人给他拉开车门:“秦先生,请。”
这一晚,秦菜没能合眼。两天下来,她和青瞎子等人一共接了不下两百个案子。但是有内丹的妖,这个机率真的太小了。
第三天,眼看都到中午了。桑骨泥人都跟黄瓜发脾气了。黄瓜是最讲义气的,但是植物联盟本来就是妖怪联盟,要提供情报夺取妖怪的内丹,它确实是做不到……
最后只得先哄着桑骨泥人,它跟桑骨泥人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那时候它还没开灵智的时候,它的母藤就是缠在桑骨泥人身上长大的。
后来天气干旱的时候,黄瓜的根须不如桑树的根须深。桑骨泥人就扎根更深的地底,从不跟它争浅土里的水分,还把桑葚掉落给它作滋补品。
这份感情,黄瓜是怎么也不敢辜负的。所以最后它也松了口,表示如果最后时刻秦菜还没找到,它就提供情报。
下午,在离期限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桑骨泥人正打算再打电话给黄瓜时,突然有人找了来。这个人的到来,秦菜包括沙鹰都很意外——陆少淮。
虽然他如今是人间的首领,但是说真的,这个人真是太随和了。反倒是白芨比他更有气场。这时候他身后跟着陈科,陈科手里捧着个盒子。
秦菜实在是无心会客,陆少淮自然也知道。所以他直奔主题:“我说过,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不过是个妖物的内丹吗,何至于此。”
秦菜本来是寄希望于黄瓜的消息了,这时候闻言不由抬起头。陆少淮是何等擅长拢络人心的人?他微笑着把陈科手里的盒子递过去,一句多余的话没说:“去吧。”
秦菜略微犹豫,最后仍然接过那个盒子:“谢谢二爷。”
不过怎么说,陆少淮这次可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陆少淮只是微微摇头:“快去吧,别误了时辰。”
秦菜也确实是心急如焚,立刻出门,沙鹰跟过去,两个人开着车,直奔朱阳镇。车里,秦菜打开盒子看了看,这是一颗很极品的内丹,起码有□百年的道行。这对于没有任何修为的秦妈妈而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道行太高的她驾驭不了,太低的她又没办法继续修炼。
见秦菜心情大好,沙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秦菜归心似箭,生怕误了时辰。走到半路她就下了车:“沙鹰,我先跑着,你随后来。”
沙鹰应了一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秦菜一路跑到老家,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她兴冲冲地敲门,秦 他们这时候却还没睡。并且这次过来开门的是秦 。见到秦菜,他却明显一点也不意外:“老四,你可算是回来了。上次一句话没说就走,越来越不像话了。”
虽然是责备的话题,却透着父亲对女儿的宠爱之意。秦菜莫名其妙,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她进了屋,现在秦家老屋也装修得不错,地上还铺的地板砖。
秦 一转头,秦小贵立刻给寄了一双拖鞋:“四姐,妈特意给你买的。”
见到秦小贵,秦菜脸上总算是露了一丝笑意:“妈呢?”
周碧华这时候才从厨房出来,她腰间还系着围裙,双手这时候在围裙上擦了擦:“妈给你烧几个菜,好久没回来,我的娃又瘦了。”
秦菜看见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这时候她拉住周碧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妈我喂你吃个东西哇?”
周碧华笑骂了一声:“什么东西还要弄得这么神秘?”
秦菜趁她张嘴的一瞬间,把妖丹喂到她嘴里。周碧华只觉得一股温和滋润的力量缓缓下移,最后在胃里漾开。她皱着眉摸了摸心口:“这是什么”
秦菜没有回答,她也没多问,又去厨房看那几个菜。秦 这回却热情得不像话,硬是给开了瓶葡萄酒:“老四,你离家早,以前是爸糊涂。现在爸明白啦,钱什么的再金贵,又哪能比得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金贵呢?来,爸给你倒杯酒,算向你赔罪啦。”
秦菜既惊又疑,这时候难免看了秦小贵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秦小贵也不明所以:“爸这两天就是念叨着想你了。”
秦 接过话:“你妈这次差点没了啊,你爸我也吓得不轻。一惊一吓也就想明白啦。来来,我们爷俩碰个杯。”
生平第一次,秦菜和秦 碰了杯。
桃红色的液体被一饮而尽,秦菜想的却是别的事——这次……又有什么所求吗?
不一会儿,周碧华端了十几盘菜出来,有海带炖蹄膀,有干锅鸡,干煸鱼等等。都是周碧华的拿手菜。秦菜看得食指大动,在秦 开口之前动了筷。
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秦 这次却没什么所求。只是把家里的电话和他们的手机都抄给秦菜,让她一定记着。还嘱咐她没事就回家,外面生活哪有自己家里安逸,等等。
秦菜虽然没多说,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触动——这个家,突然像个家了。
家里还特意给她整出了一个房间,摆设什么的都是周碧华布置的,虽然不值几个钱,却非常朴实。秦菜在房间里住了一夜,居然睡得特别好。
只是那天晚上,秦菜作了一个梦。梦里一个长相方正的男人从灶台背后走出来。而秦菜还像是小时候的样子,她搭着小板凳把猪食从锅里舀到桶里,见状不由抬起头问:“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来人走到她面前,凝视她半晌,突然伸出手摸摸她的头,说:“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以后也要听话,我走了。”
秦菜躲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我都没见过你,你怎么在我家里?”
那个人笑笑:“我在你家里好多年了。”
话落,他就慢慢向外走,秦菜从小板凳下跳下来,追过去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回头冲她一笑,说:“我姓赵。”
梦到这里,秦菜就醒了。她想到脑袋都疼了,也没想到身边哪个人姓赵。
很莫名其妙的梦,就像今天家里骤变的气氛一样。她参不懂到底喻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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