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七高地》（九）

连长向赵慕云提出让他带一个排的想法。但是，赵慕云婉言谢绝了。赵慕云的态度让连长一时摸不着头脑，战士们也感到纳闷。实际上连长和战士们哪里知道，赵慕云对什么“长”什么“员”的根本不感兴趣。他享受的是将子弹射进敌人身体里的那种感觉。因为赵慕云觉得每多射进敌人身体里一颗子弹，自己身上的痛苦就减少一分。

最近一段时间，“联合国军”在五圣山和平康谷地一带动作频频。据前沿侦察，美军的坦克和汽车正不断地向平康谷地运动，而与此同时的五圣山则呈现出兵力收缩的态势。种种迹象表明，“联合国军”极有可能要在地势平坦的平康谷地展开一次规模较大的作战。此时连里的上上下下都猜测，平康谷地肯定要打一场大仗，硬仗。说不定那一天，连队就要向平康谷地开拔。战士们都为这场硬仗摩拳擦掌。

很显然，马里奥“闹钟”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

但是，就在战士们等待向平康一线开拔的时候，连长却接到了前往五圣山接防的命令。

当战士们得知原驻守五圣山的部队前往平康谷地的时候，立刻发起了牢骚：

“什么接防？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嘛！碰上硬仗就派他们上去，我们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这是什么道理？大家都是扛枪的，能打不能打，那还得到战场上遛遛才知道。上边怎么能这么安排？这也太他妈寒碜人啦！”

“那为什么派他们上去？”新兵刘有财拉着一个老兵问。

“为啥？还不是因为人家是主力部队。奶奶的，这兵当的真他娘的够窝囊！”老兵们忍不住，直接骂上了娘。

“什么是主力？主力跟咱有啥不一样？”听了老兵的牢骚，刘有财很是迷惑。

“告诉你小子，记住喽。主力就是美军用什么枪，他就用什么枪；美军用什么炮，他就用什么炮。主力要是看上美军的坦克，那美军就得乖乖地开过来。甭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主力看上了，美军就得给。这就是主力。”老兵说完，还在刘有财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嘣儿。

“主力这么横啊？”刘有财揉着脑门将信将疑。

“那当然。甭说这个，主力就连吃的都他妈是美军那些老爷兵吃的牛肉罐头。就冲这，你说谁不想当主力。”

“他们吃牛肉罐头，那咱们呢？”

“咱们。哼！只能跟在主力屁股后头，捡捡罐头盒。”

“主力可真牛啊！”一听到主力吃的是牛肉罐头，刘有财顿时对主力肃然起敬了。他甚至开始畅想那“牛肉罐头”嚼在嘴里的滋味。刘有财一边咂了咂嘴，一边偷眼四处看看大家，见没人留意，赶紧咽了咽自己那不争气的口水。

刘有财咽到肚子里的是口水，而连长的肚子里却是苦水。是呀！大家都是扛枪的，凭什么人家去打硬仗，自己却被派到无仗可打的地方待着。说好听的是执行命令，说不好听的就是上级嫌自己打仗不行，太面！

当了兵却被人家说“太面”，打不了仗，这不是打人脸吗？以后复员回家，这一段可怎么和父老乡亲交代呀？

战士们的愤愤不平并没有影响到赵慕云，因为他对是不是“主力部队”根本不感兴趣。赵慕云只是觉得少了个击毙更多美军的机会，有点可惜了。尽管战士们心里有千般万般的牢骚，但是军令如山，不可违背。而且，作为志愿军的战士还要不打一点折扣地去执行。

这是军队，不是几个人几条枪拉起来的土匪绺子。

到了山上，赵慕云发现前几波驻守部队在山体中修筑了大量的坑道。坑道纵横交错，活像个大迷宫。

赵慕云所属的2排驻守7号阵地。阵地长四百五十公尺，宽二百公尺。阵地前面的山坡直通山脚。阵地所在的山峰海拔并不高，只有597米。因此，被称作五九七高地。山峰顶部浑圆，远远看去活像个大馒头。山坡时陡时缓，陡峭之处裸露的花岗岩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有这些寸草不生的岩石相衬，疏缓处低矮的灌木丛就显得郁郁葱葱。这里虽说不上风景优美，不过在赵慕云眼里到也别有一番景致。

7号阵地的坑道是一条将山梁前后斜面打通了的坑道。战士们上下阵地，需走后斜面的坑道口，前斜面的坑道口只用于通风和观察。从这个坑道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对面的山梁和山下的联合国军营地。而从后斜面的坑道口望去，则可以看到五圣山。

与平康谷地的积极备战相比，这里显得非常地平静。自从接防这个阵地以后，赵慕云每天都站在阵地上，时而看看对面的山梁，时而回头眺望后方的主峰。阵地上和坑道里的战士们，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坐在地上打盹儿，有的看着远处想自己的心事。还有的战士用草根拨弄着在地上跳来跳去的不知名的小昆虫，重温自己儿时的童趣。偶尔，几只淘气的小松鼠窜到战士们中间，立刻会掀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就在战士们享受战场上短暂的安宁的时候，距五九七高地两英里开外的地方，十七门口径105mm，射程可达五英里的榴弹炮，正按照马里奥的作战计划做战斗集结。这十七门榴弹炮只是“闹钟”计划中，实施饱和炮击的二十分之一。乌黑的炮口瞄准了Ｖ形山梁。炮兵得到的指令就是要把身后所有的炮弹，都倾泻到地图上标注的“五九七”高地上。

此时，坑道里的志愿军战士，还有树上的小松鼠，对这些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