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馨小屋

一个喜欢做梦的人, 后来爱上了写作。总是想把生活过得快乐,丰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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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闲谈吃相

(2010-09-05 09:31:42) 下一个
·胡果威·

  儿时常听长辈训诫,“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吃相”在英语里是“table manner”,直译过来是“餐桌上的礼仪”。上海人常说某人“吃相难看”,其实并不一定与“吃”有关,只是泛指一个人的礼仪和风度而已。

  照理说,中国人的吃相应该是全世界最文明、最优雅的,因为中国人用筷子吃饭。对比之下,西洋人吃饭用刀叉,似乎是野蛮的象征。而印巴、印尼、马来等穆斯林民族用手吃饭,更是返祖的原始方法。我儿时饥不择食时曾用过手,被长辈斥为“爪子”和“两双半”。话虽是这么说,中国人的吃相还是有很多应该改进的地方。

  中国人家庭至上,集体至上,所以中国人极少分食,冷盘热炒、几菜一汤,统统放在桌上,众人围桌而坐,筷子如雨下,虽是热闹,却不卫生。如果是大块的菜,各人夹一块放在自己碗里吃也行,就怕是汤汤水水,再碰到一个挑食的,筷子在菜碗里翻来覆去,夹起一块,看不顺眼再放回碗里,换好几次才决定夹一块,甚至是习惯成自然,筷子毫无目的地在碗里翻搅。看到这等人,真想一巴掌打上去。中国人的传统好客,许多主人还会用自己的筷子为客人“奉菜”,客人不吃就是不礼貌了。解决“口水污染”的办法有二,一是用公筷,每人面前一双,或是每个菜里置一双公筷或一把公勺,二是像餐馆那样将每道菜分到每人的盘子里。公筷、公勺麻烦,有时难免忘记,分菜也麻烦,而且往往还会逼人多吃。我曾经过1960年代的三年饥荒,文革插队落户时锄禾日当午,又饿得眼冒金星,所以从来不肯浪费一粒盘中餐,每逢分菜,一定会全力以赴,多吃到撑。对比之下,还是用公筷好,多下来的菜可以打包。

  西洋人用刀叉吃饭,难免使人想起茹毛饮血的狩猎时代,然而我在美国近三十年,觉得洋人的吃相总的来说还是比较文明的。西洋人习惯分食,优点是比较卫生;缺点是,你吃牛排,我吃意大利面,每人只有一种味道比较单调。当然也有几道菜的,大家把菜在饭桌上传来传去,各人想吃什么拿什么,想吃多少拿多少。此外西洋人还喜欢自助餐,甚至不用桌子,手里拿个盘子,边吃边走,边交朋友。难怪美国人请客时,主人会让客人“Help yourself”,直译过来恰好就是“自助”。除了刀叉之外,西洋人还用餐巾,这也是比较卫生的,现在国人吃饭用餐巾纸也开始普及了。还记得当年插队落户时,如厕根本没有卫生纸,用秫秸(高粱杆)解决问题。改革开放后,城乡生活水准都提高了,农村人又埋怨城里人,“俺们刚用上白纸擦屁股,你们又用它擦嘴了”。这是笑话。

  中国人和西洋人一样,遇到容易滴下汤汁或掉下碎渣的食物,会用一只手在食物下边接着往嘴里送。然而我发现了一个细小且有趣的差别,中国人接食物的手,通常是手心向上,接到的食物,会再放进嘴里,而西洋人接食物的手,则通常是手背向上,接到的食物,不会再放进嘴里。中国人用碗盛汤,用勺子通常是从外向里舀,喝到最后几口,会将碗端起来喝。西洋人用盘子盛汤,用勺子通常是从里向外舀,以免向里舀到自己身上,喝到最后几口,会将盘子向外倾斜,用勺子舀干净,绝对不会端起盘子来喝。

  吃相还包括如何处理食物残渣,如肉骨头、鱼刺、虾壳、豆壳等。大多数中国人会将食物残渣放在桌面上,饭后与碗筷一起清理。大学毕业后,我住在昆明丈人家,那位云南的保姆将食物残渣吐在地上,饭后扫掉。她说将食物残渣放在饭桌上就像将在厕所外面方便一样匪夷所思。西洋人则将食物残渣放在盘子里,绝不能放在桌上,我想是因为他们铺桌布的原因。

  许多人中国人吃饭咂嘴,咀嚼的时候嘴一张一合,而且边吃边说话,吐沫星子和饭菜横飞,实在是不雅。遇到吃面条则更是如此,面条的一头入嘴便开始往里吸,声音越响,吃得越香,越表示对主人厨艺的赞许。我去过日本的面馆,发现日本人吃面的响声比国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洋人吃饭极少咂嘴,而且咀嚼的时候通常是闭着嘴。此外,西洋人吃饭时很少说话,尤其是嘴里有食物时绝对不能说话。我有时候在吃饭时与西洋人交谈,对方常常是先点头加沉默,等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回答。西洋人父母常教育孩子的一句话,“Don’t talk with your mouth full”(嘴里有东西别说话)。但是西洋人也有中国人认为非常不雅的吃相,就是用手,如抓着鸡腿或鸡翅啃。其实啃也就罢了,啃完之后,他们还会津津有味地嘬手指头,直到把好几个手指头都逐一嘬得干干净净。我想这与西洋人育儿的方法有关,他们通常对小孩采取放任的态度,小孩嘬手指头或假奶头非常普遍,所以西洋人长大了还在嘬手指头、咬指甲,咬铅笔、咬眼镜腿的并不罕见。

  说到育儿,中国人喂孩子非常不讲卫生。记得我小时候,对门邻居家请的一位保姆“王师母”,是上海本地人,她用一根手指头将奶糕先放在自己的嘴里试一下,温度适当了,再用手指将奶糕挖出来喂进孩子嘴里。随着时代的进步,手指已经很罕见了,时下最常见的是,大人用勺子舀一小勺食物,自己先用舌头或嘴唇试一下温度,确定不烫了才喂给孩子吃。我堂嫂是意大利裔,在美国当医生,她见到我们用嘴吹气为孩子的食物降温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从医学角度来看,父母吹气会把自己的细菌吹到孩子的食物上去。西洋人通常是让孩子自己吃,个把月大的婴儿自己捧着奶瓶吃奶的到处可见。孩子稍大一点开始吃固体食物,西洋人通常会把食物放在孩子面前,让孩子自己吃,吃得一塌糊涂、满脸满手也不管。孩子吃饱了开始玩食物了,父母就把食物收走,绝不逼孩子多吃。中国人则不一样,孩子好几岁了还是大人喂饭。尤其是推行独生子女政策后,家长更是为了独生子女的吃饭伤透了脑筋。我曾见到外婆端着饭碗到处追着外孙喂饭,就像填鸭一样,孩子早已吃饱了,还不肯干休,每多喂进一口,外婆便眉飞色舞,充满了成就感。殊不知多喂了三五口后,小外孙便将所有的胃纳全部呕吐出来,于是全家祖辈、父母加保姆,好几口大人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将呕吐物打扫干净,然后再喂,仍不接受教训,有时喂一顿饭呕吐两次乃至三次,一年累计至少上千次将孩子喂到吐,如此折腾,孩子的吃相自然是可想而知了。用现代语言的“被动语态”来说,中国的独生子女不是吃饭,而是“被吃饭”。

  我还曾在印尼和马来西亚尝试过“抓饭”。因为缺乏训练,每次都吃得非常狼籍。然而当地人则技术娴熟,根本不用眼睛看,一边陪你说话,一边仅凭手的触觉,便能熟练地将各种食物送进嘴里。抓饭也有规矩,只能用右手,绝对不能用左手,还好我不是左撇子。据说穆斯林用左手做“不洁”的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不洁”之事呢?那就只有自己想象了。所以我每次吃抓饭,会情不自禁地想到穆斯林的左手,难免会影响食欲。还有一次到印尼出差,正好遇上穆斯林的“斋戒月”(Ramadan),我的司机整个白天居然真的是水米不沾,一直到日落才可以喝第一口水。我生活很有规律,有个外号叫“胡三顿”,所以中午吃饭时总是觉得不自在。

  无酒不成席,中外皆然。然而中国人喝酒有许多劣俗。一是劝酒,往往要让客人“被喝酒”到醉方休。二是猜拳,喝到兴起,声音之大,震耳欲聋,破坏整个就餐环境。窃以为这也是中国人应该摒弃的陋习之一吧。

  除了民族、风俗和文化之外,即使是同种同族,吃相也各异。何以也?吃相与生活水准有密切的关系。还记得三年饥荒时,我正是发育的中学生,天天吃面疙瘩糊涂,饥肠辘辘,哪里还顾得上吃相?每顿吃完后都将碗舔得干干净净,根本无须洗碗。后来下乡插队时,连窝头和高粱米饭都吃不饱,当然是狼吞虎咽,怎么可能细嚼慢咽?以上讨论的“吃相”,只能是丰衣足食后的奢谈。其实只要自己吃得香,怎么吃都行。我常想,退休后若得闲,应该回我插队的屯子里去,宰一头猪,请全村的乡亲们来,猪肉炖粉条子,像梁山泊上的绿林好汉那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管够造”,那才过豪爽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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