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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

(2022-05-29 08:05:05) 下一个

妹妹

 

有时特别想写点什么,脑子里却显出的是一片混沌。虽然眼睛是睁开的,却像是朦胧般的灰色缭绕在额前旋转着。西游记里面的妖精出现时,都是会带着血雨腥风的,眼前朦胧的灰色里面似乎就参杂着腥气,不知是哪路妖儿来了。可我本来的意愿是想写美好的,困惑得一塌糊涂。陡然间想起看过一篇小说,题目起得很好——看上去很美。

看上去很美。

那该是在童年吧。带着梦。

而我那时的梦是什么呢?

虎年,又是金虎。似乎也到了远离梦的年纪。突然却冒出做梦的念头,也就不由怀旧的思考着,我那时最希望梦到的是什么。

这样一个话题,安在六十老汉的身上,不该是遥远的未来,那是过去。该是我曾经最向往的和最需要的,还有最想得到的。

于是朦胧,也是带着血腥的那种朦胧就又盘旋在额头。

我家哥儿仨。那年头还没兴计划生养,可能是爹妈喜欢孩子,一开始虽然国家没计划,可自己却计划要生五个,所以从大哥开始就金、木、水、火依次排列开来。

大哥叫鑫,够金贵的。我是老二,叫森,下面弟弟叫淼。再下来自然就该是焱,然后是垚。说起来大哥,要说金贵还真是没错。老爸姓高,我家就被人称为老高家。大哥全名高鑫,与高薪谐音,听着都舒坦,尽管以后薪水一直维持在小康,但也该知足了。我这个名字有点不好听,高森,跟哪里都不沾边,最多是吃烤肉时想起,木炭来自树,也许会从心里感激这些木头,而我却因此后来烤肉的技术大进,不管是自家还是朋友家,只要聚会时吃烤肉,站在那里烟熏火燎的必定有我。小弟高淼,水肯定是大了,从小就尿炕,记得每次妈妈给他换尿布,都要往粉嫩的屁股上涂上一层凡士林,心力都尽到,那屁股依旧粉嫩,妈妈说,弟弟屁股淹了。多形象啊,从那时我就感叹中国民间文学的伟大。

哥哥很傲,从小就凡人不理。有词说那是清高。其实我一直都没闹明白,哥哥的清高从哪里来的资本。个子是大了些,从小就如同鹤立鸡群的样子,多是比同龄人高半个头,后来出落成小伙子固定成型,起码一米八往上。现在这么高的孩子已不少见,可我们那个年月的孩子里,能长那么大个儿的真是不多。也许个子高就是他清高的资本吧。所以我很少被哥哥带出去过。只好我当哥哥带小弟在当街玩。

弟弟越大越淘气,稍微没留神就找不到。有时到了该回家吃饭的点,我还要满大街找弟弟,因此耽误大家吃饭,罪责要由我来承担,谁让我比弟弟大呢。尽管是他没影儿了,挨骂的每次都是我。所以我特别想有个妹妹,因为我固执的认为女孩子一定要比男孩子乖。

这就是我那时的梦。带着遗憾——确切说,是非常遗憾。我始终没有妹妹。而自弟弟往下,五行不全,缺了火与土。后来听说,水太大了,会把火浇灭,发洪水又会淹没土地。估计这一切都是弟弟造成的。

五行相生相克,辅佐着才有阴阳。老高家缺了角儿,残缺不全的阴阳怎么转换啊。人家说,易就是变易,而变易是由阴阳转换得来。老高家易破了,自然无法变。所以直到我已进花甲之年,日子过得一如既往的平淡,我想就是因为缺了火的关系。木没火,自然就无法燃烧,却被大哥的金克着。金克木。锯子、斧子都为金,专门来对付我这棵木。他都高鑫了,我怎么挣蹦都不可能超越。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更想有妹妹。

记得那年妈妈的肚子慢慢大起来。爸爸很严肃的对我和哥哥说,你们要照顾好弟弟,妈妈肚子里有个小妹妹,不能让她累着。由于想妹妹心切,所以那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尽力盯准弟弟,不让他从我眼前消失。而哥哥呢,这一段时间里对我的要求更加严厉,每天早上去上学前,都要团结、紧张、严肃唯独没有活泼的指点着我说:“不要惹妈妈生气,带好妹妹。”比爸爸更加对妈妈认真负责。

我竭尽全力,恪尽职守,从来没有过的坚持着,为了不惹弟弟哭,那样妈妈会生气,我甚至会忍辱负重,甘愿被他欺负也绝不让他不高兴。不过暗自下了决心,只要能有妹妹,我现在什么都豁出去了。

日子似乎漫长,可最终有一天晚上听到妈妈的喊叫。爸爸和邻居家的婶婶一起,连扶带架的把妈妈放在一辆平板车上送到医院。我心里突然有了天亮的感觉,好日子终于盼来。爸爸陪妈妈在医院那几天,哥哥就像失踪了,只有半夜才能见到他的影子。我带着弟弟在邻居家婶婶那里吃饭。弟弟那几天也特别听话,虽然开始跟我要过妈妈,可后来我告诉他,妈妈要去给咱们领个小妹妹,弟弟听我说完就没再闹过。

那天爸爸和妈妈回来了,却没看见有妹妹。妈妈一进家门坐在床上就哭。我没敢问为什么没有带妹妹回家。全家人从那天起,也从来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件事。转过年,爸爸上班去再没回来。妈妈跟哥哥说时我听见的,爸爸被带走了,说是右派。

从此我家就只能五行不全了。但妹妹去了哪里,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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