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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

(2022-05-02 12:55:08) 下一个

曾经

回国了。
去了不到三个星期,有些秘密,事先几乎没有跟任何人吐露,因太仓促加上时间太短,没有多余时间去拜会友人,觉得对不起朋友。
其实感想很多,多在慢慢的变淡中失去了再去说的愿望。大概跟岁数有关系,麻木、淡漠?
细说好像也不全是。既然有触动,也就基本还没麻木,不太容易淡漠。只是躲避那些自己不愿意触碰的内心,那是多年来刻意隐藏,被掩埋在记忆里的往事。
自从离开学校,我一直生活在社会最最底层的大众中。在草原时就是牧民,真实的牧民,与草原上的牧人一样。假如我不开口说话,陌生人不会知道我是从北京来的知青。回城后是建筑工人,成天与砖瓦灰砂石打交道。
勾起我的记忆是因为一张随手照出的相片。那天跟随父亲到歌乐山一家老年公寓,是为了父亲九十三岁的生日。当然还有父亲的老伴,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的李阿姨。两位老人岁数相加是180,是个非常吉利的数字。
开始上山,车不动了。好像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刚从重庆矗立的高楼中拥挤出来,是想到歌乐山葱绿中放松的,结果却被塞在一条只能上下行的道路上。闲着也是闲着脑子里出现最多的是我小时候就存在的红岩英烈,比如江姐、许云峰、双枪老太婆之类的,当年他们就是活跃在歌乐山的。尽管早已离开了好奇心丰盛的岁数,但是积压在内心的童年生活的情结,还是会在不经意中稍微涌动那么几下。就在这时,我被眼前看到的景象触动了。
这个场景对我是那么的熟悉。
 
我在出国前几年也曾是钢筋工。现在虽然坐在车上,恍惚间鼻窦里却充满了钢筋的铁锈味。
 
有朋自远方来送我一个小巧的电子读书——亚马逊Kindile。向往已久。以前曾看过别人用同类产品看书,觉得很方便,一个小小薄薄的玩意里面能够装进去那么多经典,也是够经典的了。不过,近年来形成的对阅读的恐惧,使得我不太愿意继续读字。似乎在阅读时找不到过去读书的快感。更不像以前那样,抱着书本沉浸在铅字里难以自拔。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变老。这个问题后来发现也被王朔不断提起。他与我的问题不一样,他是因为看不惯现状产生的唠叨,而大多数人会认为,看不惯年轻人的行为举止就意味着自己在变老。用时髦的语言,就是跟不上时代。
那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拿起了亚马逊Kindile看到王朔那篇文章后。
朋友临走前帮助我在里面保存了很多文章,直到他们离开一些日子我才鼓鼓勇气打开。
顺着目录往下划拉,发现有王朔文集。
以前看过王朔的小说,后来却多被电视剧取代,最初是《爱你没商量》,看完很感动,被那爱情。后来由王朔小说改编的影视剧逐渐多起来,就当成娱乐,漫不经心的看看解闷。喜欢的却是姜文第一次执导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也许是那些倒霉孩子离我生活过的年代很近的缘故。其实里面很多场景我并没经历过,那些孩子相比我太小。他们在北京做顽主时,我已离开北京去了大草原。那时有种错觉,相差五六岁就好像隔着一代人似的。不像现在,五六十岁的还在找二十多岁的感觉。
后来是电视剧《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面那些歌曲,伴随我对过去的回忆掉过几滴眼泪。
 
目录里居然出现某人写的,《王朔在胡说八道》,看了几眼,里面陈列着其人总结出的ABCD,我比较不喜欢把人归类成字母,于是没细看。又往后面,有这么个标题《美人赠我蒙汗药》,大概也是想看看王朔怎么被美人迷奸便打开。这个流氓被美女蒙汗我一点都不感觉意外,带着很阴暗的心理猜测,没准他是顺水推舟,然后再把一切归罪给美女。
直到全篇看完也没发现有美人,只是俩老爷们在那里玩深沉。大谈庸俗的人们在时髦的感召下玩起大众文学之类的事。不过他们说的很多我是有共鸣的。比如,中国近代史基本没有文学大家出现过。他们认为只有鲁迅算是唯一,但他后期却掉进俗人的陷阱里变成了庸人,成天跟人打嘴架较劲儿,极尽挖苦阴损之能事,而忘记自己本身该是个大雅之人。使得后来文革期间的小将们仿佛他的语言来干仗。
好像还有一种理论,大俗即大雅。借此推论,鲁迅估计还该算作大雅之人。
这二人——王朔及文章里被冠名为老侠的人,后来被人肉过,据说是刘某。眼前似乎无好人,细想起来,估计我看完后还是被洗脑,突然发现兴许他们说的还真有道理。他们认为,自孔老二伊始,中国的文学几乎就是在献媚,也可说是献媚文化。起始于作家媚俗的文风,从而开创了大众文学影响下的全民献媚。我总觉得里面的道理似隐似现的有些暧昧,却发现没有批驳他们的勇气,因为我从骨子里还真是带有某种献媚的因子,是文化基因还是别的什么因子,反正是有媚骨的成分在。
就大众文学而言,这里存在方向性问题。向上和向下。向上的文学是为了媚上,对权贵的屈从。迎合当权者利益而写作——谄媚。
向下,则很简单,就是大家公认的媚俗,是为了商业利益。靠了没文化的人群骗钱的行当。
简单说,就是为了名、利,而丢了文学本来的高雅一面。
文学之能够使人感动在于真实。而真实很可能会招人不待见,闹不好就会会“夭折”或遭“枪毙”。另外一面即“曲高和寡”,不媚俗估计会影响到票房和收视率的问题,也就是经济利益。商业化后的大众文学造成了人们在娱乐中自觉或不自觉在接受着虚假,在大团圆的皆大欢喜中做着中国梦。
人们无所适从,因为不知道哪只猫是好猫,猫出自本性,都会抓老鼠,只不过是后来被宠幸,本性发生变化,也就有了不抓老鼠的猫,而不抓老鼠的反而会成为宠物。真抓老鼠的猫反而却遭人家不待见,认为太脏了,连老鼠都吃是不能家养的。随着社会的进步,猫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颠覆本身就是再创造。
 
父亲今年93岁高龄。近期检查身体得知,各项指标都正常,也就是说,身体健康。
有人总结说,父亲性格开朗,凡事都想得开。而我却心存异议。不是想得开,而是根本就没明白。所以说,人不一定什么事都要明白,活得太明白的人一般都短命。像我父亲这样不敏感的人才能长寿。要是有人问长寿秘诀,我会明确答复,还是糊涂好。
老人大概为两类,一类属人精,俗称老神仙;另一类就是一辈子都没活明白,俗称老糊涂。是两类极致,从不同方向高寿。
父亲实属后面类型的。
父亲在劳改农场时获雅号一枚——大呆。
早年间曾听人家说过,是一同劳改的右派相会,以往事当笑谈时讲的。
那年父亲所在农场把政治犯与刑事犯混搭起来,也许是为了便于管理。冬天的兴凯湖冰天雪地,基本没什么事情可做。农场让劳改人员到湖里去把打下的苇子背回来卖给造纸厂。出发前天气还好 ,走到半路天边变了颜色,眼看着烟炮就要过来。父亲性格孤僻,很少朋友,却恪尽职守抓紧时间跑到苇子地,苇子很高,他就躺在地下,把苇子捆在身上。知识分子,刚刚开始劳动改造,身上有力也不会使,躺在那里却爬不起来。奋力挣扎终于起身,发现茫茫雪原上只有他一个人,而天边的烟炮滚滚而来。要是不在烟炮来到之前循着来时的脚印赶回去,风雪过来把脚印掩盖,根本不可能找到回去的路。父亲撒腿便跑,居然赶在烟炮前回到驻地。就这样,还是没把身上背着的苇子扔掉。那些一起去背苇子的犯人看到情况不对,全部都在半路返回,根本没去苇子地。也是因此事被大家戏称大呆。估计当年那些幸灾乐祸的人,现在活在世上的也不多了。像父亲这样高寿的就更少。我一直都没明白,像父亲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怎么就成了右派。他能够给点亮就好似眼前一片光明。按说权贵该是喜欢这样的人,因为有种俗称,叫做愚民。不过要真是愚到家也行,他却偏偏在业务上才华横溢,于是便把有权势的同类才华给淹着了。也有一种说法,叫功高盖主,这在封建王朝是最最犯忌的。所以他成为右派也是必然。
 
看完王朔与老侠那篇被美女蒙汗的文字后,最大的感触是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博士硕士们的论文居然是靠抄的。
世上很多道理其实都被人家讲明白了,说什么都显多余,还不如直接抄下来全面。博士硕士论文不过是归纳几家人的文章,加进些自己的话罢了。教授要看的是学生如何归纳,而不是看新的观念出现,否则对教授也会是一次考验。万一自己还不如学生怎么办,深意是看不懂怎么办。实际上,教授与学生不过是位置不同,因为学生读过的书未必就比教授少,而从生理上讲,却更具开创性。关于这类话题的讨论显然是我很狭隘,这里不再继续,我想说的是教授,不是学生。王朔与老侠就像是我的博导,启发了我很多不同思路。面对社会,面对现实。不过,他们好像也很无力,理论上的正确不一定就是社会实践的正确。面对兴盛的大众文学,王朔也曾深入其中并从中得到好处,否则从事职业写作的人是无法生活的。但是从理论上我很是比较喜欢的,也是我缺乏的,假如我真是他们二位的博士在读生,估计论文里会大量抄袭,因为我写不出来那些文字。
吸引我的是开始的标题和第一段对话:标题为《写作与伪生活》
老侠:你的创作,从《顽主》才开始找到自己,那你怎么就从《空中小姐》《浮出水面》……从这种下三流的言情一下子转向了对伪崇高、对主流意识形态、对流行的文化时尚(如诗人啦、学者啦、尼采啦、弗洛伊德啦)的调侃上了。你的所谓被称为“痞子文学”的东西,实际上具有很强的颠覆性,《千万别把我当人》就是中国人的基本生存状态,《顽主》中的谎言与无耻就是许多人的基本的生存策略与技巧……如果说你的这些东西没有一种类似宗教关怀的东西支撑着,你是靠什么进入这种状态的?
王朔:靠真实,自己生活的真实状态,耳闻目睹的周围人的生存状态。刚写小说那会儿,我的文学观念非常错误,认为文学就是虚构,虚构就是说假话。当然“灵魂工程师”们。理论家们。编辑们不这么说,他们管这种叫作艺术真实,要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啦,艺术的升华,给人以希望和方向啦……那时候编辑们就是这样跟我谈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有个老编辑,挺有名的,当过副社长,反右时也当过右派,主管当代小说的,他就是这样跟我谈的。好像是秦什么吧。
 
就这么几句话,里面涵盖的内容却非常广泛,我不想真的写博士论文,所以就此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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