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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说话的杰森

(2010-02-22 11:01:27) 下一个
爱说话的杰森 

  最后一次见到杰森,是八月中旬的一个礼拜天,在印城当地教会。他决定回国发展了。礼拜一早上的飞机,从印地登机,经芝加哥飞往上海。他神色暗淡,眼睛有点红肿。稍后听说,前一天,也就是礼拜六,一位教会弟兄请他吃饭。杰森酒浇块垒,痛哭流涕,醉得不省人事。弟兄的床铺被他吐得一塌糊涂。当然,不论是醉前还是醉后,他一如既往地说了许多话。 

     多年以后,人们如果还记得杰森,一定是因为他太能说话了。很难再找到像杰森一样爱说话的人了。他总是在说。他总是在说。猪吃饱了还知道休息,即使高烧40 ºC ,杰森也不闭嘴。风停了,芦苇就静立不动,杰森却似一架失去控制的机器,无法停止他的说话。一位接近过杰森的年轻人对杰森的评论只有一句话:“他不知道怎样停下来。”  

  杰森的室友是一位尼伯尔人,加德满都的律师,特别敬仰甘地。尼伯尔人很爱表达自己的意见,愿意与他人交流看法。但和杰森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谈不同,尼伯尔人一般只限于讨论法律、政治和社会问题。俩位刚住到一起的时候,尼伯尔人马上就发现杰森特别爱说。爱说,是尼伯尔人和杰森唯一的共同点。至于说什么,怎么说,何时说,何时不说,何时让对方说,尼伯尔人完全不能把握杰森。辛亏这位尼伯尔律师掌握了圣雄的法宝――非暴力,不合作。只要与杰森单独在一起,他就沉默寡言。这个策略与在印度一样有效,大言炎炎的尼伯尔人终于没有被小言詹詹的杰森逼疯。杰森对尼伯尔人行为变化的解释是,尼伯尔人经济压力很大,精神紧张。  

   有一天,杰森说,“李梦欣这个girl怎么了?我没得罪她啊。对我爱理不理的。是不是北京girl都这样啊?”那时,大家都是刚从中国来到印地,在印第安纳大学读“老流氓”(LLM.,法律硕士)。按理,杰森不大可能冒犯李梦欣,李梦欣没有理由不待见该同胞。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为什么如此“莫名其妙”地反感杰森呢?考察一下两人接触的场合,主要是共同乘车。印大的中国学生都知道,中国人甫抵印地,就会有各种组织来邀请参加各种活动,车接车送。几次这样的接送,李梦欣都不幸地坐到了杰森附近。来来回回整路上杰森都在不停地说这说那,对无论任何话题都发表滔滔意见。全车脑袋都要爆了。杰森不知道自己闲闲詹詹的言语多折磨人。与杰森一起乘过车的人都知道,那是一种怎样让人发疯的经历。 

   “老流氓”五月中旬毕业以后,杰森说洛杉矶的朋友邀请他去洛杉矶“一起干点事业。”他就去了洛杉矶。到了洛杉矶,住在朋友那里。朋友让他每日开车接送客人。杰森说客人都是中国来的省长级人物。不久,杰森和朋友吵翻了。杰森说是因为自己把朋友的车撞报废了,朋友竟然让自己承担全部损失。这是杰森自己的解释。但人们怀疑也许是朋友再也无法忍受杰森的多话了。 

   杰森就回到了印地,打了一通电话,找到了单身的老许。老许是访问学者,研究符号学的。最初老许和杰森住隔壁,在走廊遇到的时候,打打招呼,老许并没有真正领教过杰森。这次杰森准备在老许那里临时住个把月。那知刚住三天,老许就翻脸了,再也不愿意答理杰森。杰森对这种变故解释如下:因为他们起了争论,观点不一致,具体说来,杰森说老许提到了一个人,叫霍布斯,写过《利维坦》,杰森从未听说过此人此书;老许就说,霍布斯你都不知道,你还搞什么法律!从此就不答理杰森。然而老许的解释完全不同。每次提到杰森,老许都气愤得脸色发青:“不知道霍布斯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什么都懂,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不清。东一句,西一句,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要命的是,他说个不停。这个最要命。” 

   他说个不停,这要别人的命,而要他自己命的是,他一直没能发现正确的原因,来解释大家为什么要逃,对他退避三舍。年轻人基本不和他交往,反应严重点的像李梦欣,把反感写在脸上。三十岁以上的人,一般对他有很大的耐性,但条件是不住在一起。像老许,住隔壁,做邻居还行,一做室友,关系立马破裂。尼伯尔人做了他的室友,但尼伯尔人有圣雄的法宝,还能撑得住。哲学博士老许,对“这样的人”简直连一分钟也无法忍受。

    杰森修了不少贸易和商业方面的法律,可惜他没有修美国刑法,不了解缅因州的王尔德案。王尔德先生因为无法容忍九岁的儿子“话太多”,几次抓住儿子的肩膀要他“闭嘴”,造成儿子肩膀擦伤。孩子的妈妈把王尔德告上法庭。案子最后到了州最高法院。法院认为,“话太多”有时的确让人心烦,父母有权加以管教,缅因州的法律承认父母有运用“合理的肢体暴力”管束子女的权利。杰森如果修了美国刑法,了解王尔德案,慎思明辩之后,或许会为之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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