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春黑着脸把陈红叶半拖半推地送回家。红叶妈心悬一线,一直在楼下焦灼不安地等着,看见他们赶紧迎上去说:“唉呀,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平常很有礼貌的周孟春一言不发,押着陈红叶上楼。
红叶妈赶紧跟上去。
进来了房间,陈红叶拉着周孟春的手问:“孟春,你生气了吗?你为什么生气啊?”
周孟春咽了口吐沫,正想开口说话,红叶妈察言观色,觉得不对,连忙插上来说:“没事儿,没事儿。红叶你去洗个澡早点睡觉,天不早了,明天你们公司不是还要开会吗?”说着她一边推着女儿进了卫生间,自卧室里取出换洗的内衣睡衣递进去,一边对着周孟春使眼色,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周孟春原本有一肚子气,看见这种母亲的目光,心中又软下来。
直到卫生间里传出哗哗的水声,周孟春才压低声音说:“伯母,我不是不帮忙,我陪着她走遍了过去熟悉的地方,可是她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而且我觉得,她现在生活工作都跟以前一样,似乎写作方面还比以前有了提高,那么我觉得她恢复不恢复记忆都无所谓了,这样过下去也很好。我也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我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跟着耗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大家都越陷越深,要变成不正常的人了。”
红叶妈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孟春说:“她今天骗了陆泉载她去小曼家,对着小曼又哭又闹还打了一记耳光,硬说我是她的男友,小曼跟她抢男友!”
红叶妈疑惑地问:“难道你不是红叶的男友吗?”
周孟春直愣愣地看着红叶妈,一屁股跌坐在身边的沙发上,好像看见鬼一样。
那边在李小曼家,吴珍珍躲在卧室里靠着房门偷听李小曼挨骂。
李小曼挨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高中的时候挨过,大学的时候挨过,刚工作的时候也挨过,可是自从小曼妈信了佛之后,她挨的骂越来越少了,到最后几乎完全绝迹。
今天老太太重拾骂功,技术更加精进,宝刀不老,大有重整山河之势,可见是急火攻心。
小曼妈说:“你不小了,还能有耽误?你找不到合适的就别谈,那叫啥啥来着?啥啥勿滥?”
吴珍珍在门后默默念诵:“阿姨,是宁缺勿滥。”
李小曼隔着门在客厅里小声地提醒老妈:“宁缺勿滥。”
小曼妈说:“啊对,是宁缺勿滥。你不谈,人家看着你没有男朋友,喜欢你的才会追你,朋友才会给你介绍。你说你身前身后跟着这么个小男孩算什么?男人都吓跑了,女人都跑吓了,你难道真想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啊?”
吴珍珍在门后默念:“其实陆泉不错啊,怎么这娘儿俩就这么不待见人家呢?”
李小曼抬头低声解释:“妈,我没跟陆泉怎么样——”
小曼妈大怒:“你们没怎么样他还摸你头发,要是怎么样了还能摸你哪儿?”
吴珍珍在心里默念:“呃,阿姨,你也太黄了!”
李小曼却心里嘀咕——看来老妈的情报也太厉害了,简直跟中央情报局克格勃有一拼。看来小景妈不仅仅能做大使级外交官,还能做超级间谍。别看好莱坞的间谍片都是帅哥美女,据说现实中的间谍都相貌平常,也就是大叔大妈的级别,经验老道,丢在人堆里不显眼,让人过目就忘。
如果哪个间谍帅得让人过目不忘,从理论上来说她/他就不是个好间谍。
李小曼现在对这种说法信服不已。
见女儿不说话了,小曼妈语重心长地说:“曼啊,咱们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小陆做同事是不错,可是他不适合做你的丈夫。你想想,别说现在他比你好看得多年轻得多,再过5年,你老得过分了,他还风华正茂,是男人最好的年龄,走在街上,人家说你是他姐算是恭维你了,说得不好听你看起来像他妈像他大姨,你说你那个时候能幸福吗?他还不扔了你去找更年轻更漂亮的?”
吴珍珍在门口不住地以影视圈名人做反驳:“阿姨呀,你太教条主义经验主义了。你看人家周润发和他的太太,刚结婚的时候都说发哥英俊,他太太配不上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发哥帅哥迟暮,他太太却看上去青春永驻,反而比他耐看了。”这帅哥和第二眼美女,说不定谁经得住岁月呢!我投陆帅哥一票!”
在她几乎要推门而出为陆泉说情的时候,李小曼却在外面撇清:“妈,我真没打算跟陆泉怎么样!你相信我!”
“没怎么样那以后就躲着他,别让他老缠着你!他现在追你,看你哪儿都好,整天甜言蜜语,那天走得时候毫不留情,你就等着哭吧!你以后多跟孟春——”
说到这里,小曼妈想起刚才陈红叶冲进来时的疯狂,那么声嘶力竭地喊着说周孟春是她的男友,李小曼是第三者,而周孟春也没有辩解,一口气堵在胸口,这话就接不下去了。
她改口说:“你以后多跟小景来往来往。我觉得那孩子不错,人憨厚老实,对你也好,三棒子打上身不会唉吆一声,将来能跟你过一辈子。再说他妈也喜欢你,将来没有什么婆媳关系的麻烦。”
井小景?人家爱吴珍珍好不好?吴珍珍就在门内,老妈真是乱点鸳鸯谱,李小曼无语了。
小曼妈很果断地将陆泉和周孟春踢出局,留下了井小景:“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去拿换洗衣服洗澡。
吴珍珍慌忙躲避,一头撞在门上,疼得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那边在陈红叶家,周孟春口干舌燥地对红叶妈解释:“我不是红叶的男友。我是受她同事的委托,来帮助她恢复记忆。”
红叶妈完全吃怀疑态度:“你不是她的男友为什么她谁都忘了却只记得你的名字?你是不是嫌我们红叶生病了,就想扔下她不管?”
红叶妈态度严厉了。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种男人,她准备对他进行道德谴责。她的女儿已经这样了,他居然想不负责任地逃跑,另找新欢,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多灾多难,她准备做一只英勇无畏的老母鸡,在小鸡仔最困难的时候保护她不受黄鼠狼和老鹰的欺负和打击。
她瞪圆了双眼愤怒声讨这个负心男:“我们红叶这么爱你,连我这个妈都不认识了只记得你,你却要在她最苦难的时候抛弃她,背叛她,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不感到羞愧吗?你不觉得自己无耻吗?你的良心还是肉长的吗?”
她且说且进,周孟春自凳子上站起来,且听且退,一直退到了门口,退无可退。
疯了,这世道疯了。怪不得人家说好事不能做,做着做着就会麻烦上身。因为一个人学雷锋,扶起了马路上被车撞翻的老大爷送进医院,结果被老大爷的家属指控为肇事者,要求赔偿医药费,所以以后再有老大爷老大妈老大哥老大姐摔倒在路边,哪怕奄奄一息都无人理睬,皆是怕自己被迫上演农夫与蛇的故事。
周孟春觉得自己就是那可怜的扶起老大爷的行人,被蛇猛咬一口的农夫。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红叶妈还想说什么,周孟春摸索着伸手打开门锁,打开门落荒而逃。
他发誓远离这个是非圈,再也不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了。陈红叶恢复不恢复记忆,跟他有什么关系?她现在能吃能睡,能走能跳还能写诗写剧本,钱没少赚,饭没少吃,觉没少睡,反而把他折腾得食不下咽,觉不能眠,整天从这里赶到那里,好像打了两份工辛苦无比。
陈红叶失去的是记忆,他失去的是体重和正常人的生活。
红叶妈跺脚,想追出去又不敢,怕自己一个不当心,陈红叶再一次走失。
在李小曼家,小曼妈卫生间洗澡,吴珍珍帮着李小曼换床单换被套,并帮李小曼从大衣柜的最上层拿出一套单人床具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她们有个共识就是——无论来了什么客人,麦奇文的房间她们不会去动,住不开就去睡客厅。今晚是吴珍珍睡出来,李小曼和妈妈睡一床。
吴珍珍同情地说:“完了,你这几天别想安宁睡觉了。”
李小曼摇摇头,长叹一声。
吴珍珍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这几天在家里养刀口,可以替你跟你妈说说情。你要是喜欢陆泉我就替陆泉说好话,你要是喜欢周孟春,我就替周孟春说好话。你要是喜欢井小景,呃,就不用我说什么了,你妈好像钦点了他。”
李小曼抱头做出痛苦的嘴脸:“你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吴珍珍怪叫:“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不是要帮你嘛!”接着她又说,“你说这周孟春跟陈红叶是真的假的?他们不是相处得时间长了了日久生情吧?”
李小曼逃回卧室围着床转了一圈,却忘记自己想干什么。
吴珍珍打开大衣柜拿出一只枕头说:“你看你魂儿都没了!”说着走出卧室,将枕头扔到沙发上。
李小曼从卧室转了出来,又围着餐桌转圈。
吴珍珍鄙夷地说:“我说,你要是真喜欢周孟春,就把他从陈红叶手里抢回来!反正男未婚女未嫁,尘埃落定之前都有机会!两军对垒,勇者胜!”
抢过来?李小曼摸摸自己的脸腮,还能感受到那种火辣辣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