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葭到达贵阳后一直住在市区的酒店里。她白天在景点附近随便吃点,晚上回到市区合群路夜市吃小吃。本地菜的特点是辣,几乎无菜不辣,吃得她浑身冒汗。
她一个人拿着地图去黔灵公园看猴子,去清镇看红枫湖,去清岩看明清建筑群及道教佛教天主教共存的宗教文化。
虽然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回到旅馆累得几乎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还是不得不靠安眠药入睡。
去黄果树瀑布的时候她还是报了一个团,连同天星桥和龙宫一起玩下来,拍了很多照片,她还特地穿了少数民族的衣服,请团里的游客帮她拍照留念。
在漂流的时候,她跟紧一个小伙子,跟他乘一只橡皮筏,在最惊险最紧张的时候,心想中遗憾一闪而过——如果沈远征在多好,他一定会搂住她,安慰她,给她力量。
假期即将结束,随着回上海的行程日益迫近,何葭开始考虑回上海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去应付。
姑妈家她不想去住,整天看着沈远征,她会失去理性,失去判断力。
她打电话给阿青,想跟他对调住所住几天,请阿青住在她家,她到阿青那里跟丽迪亚同住。
阿青为难地说:“姐,我那里只有一间卧室,你跟丽迪亚怎么住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这样?”
何葭无奈,只得把被骚扰一事讲了一遍,并表示自己可以睡沙发。阿青立刻表态:“这样啊!那我去你那里见识见识这个神经病!你跟丽迪亚在一起也好,一旦有事也有个照应。你哪天回来?我去接你,直接把你带到我那里。”
何葭把航班号告诉他。车子她不需要,她可以打出租,但是她需要一个守护神。
她带着行李和另外多出来的一大包广西贵州蜡染,工艺包,特色衣饰品,少数民族娃娃等工艺品,和一身被晒成小麦色的皮肤下了飞机在出口处找阿青,看到的却是沈远征在引颈张望。
她愣一愣,向着他走过去,问:“阿青呢?”
沈远征笑眯眯地说:“我真担心接不到你——阿青今天临时有事。并且,你用不着跟他对调跟丽迪亚住在一起。人家小夫妻小情侣,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何葭难以置信:“真的?你怎么知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沈远征帮她推行李车往停车场走,一边说:“真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到你那里替你守门,还是别麻烦阿青了。”
何葭一路无语。上车以后,沈远征解释:“我把陆小雅的《空城》送给她,把那些过去的事讲给她听,她最后跟我表态,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何葭更觉是天方夜谭:“这么简单?”
沈远征笑得阳光灿烂:“本来就很简单。”他启动车子,送何葭回家。
上了楼,沈远征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来透气。何葭看见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欣欣向荣,心底有一丝温柔的触动。她抬起头来问:“是你来浇的水?”
沈远征啊了一声说:“我记得你跟我爸妈说浇水最好是在晚上,我也只有晚上才有空,隔一两天来浇一次,顺便开窗通通气。”
何葭起身去卫生间,把脏衣服放进洗衣筐。她回到客厅准备整理行李,把买来的纪念品一件一件往外掏,摆在茶几上。沈远征坐在一只单人沙发里,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
何葭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怔一怔,嗔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沈远征轻声说:“葭葭,记不记得那一年你从沈家门回来,晒得比现在还黑——”
何葭自嘲地笑着接口道:“那个时候年轻,真材实料,怎么晒都不怕,过一段时间还是青春靓丽。现在一把老骨头,粗皮糙肉,晒坏了,奇丑无比,从此变成丑八怪。”口气中带了三分俏皮,三分娇嗲。
看见他,她心里还是喜悦的,不管她怎样的不承认。
沈远征接着说:“我记得你烫了一头卷发,一皱眉像只愤怒的狮子。后来我们上街,你买块布到裁缝那里做了一条吉普赛的裙子,穿着高跟鞋跳踢踏舞。”
何葭走进卧室打开衣橱,取出那条一直挂在衣橱里没有穿的裙子回到厅里:“是这条吧?”
沈远征惊异中带着欣喜:“它还在,你没扔?”
何葭把裙子放在腰间比划:“不知道还能不能穿。这裙子是松紧带的,应该不会显小。”
她回到卧室,把裙子换上。她这些年没胖也没瘦,还是十年前的体型和身材,穿上去刚刚好,只是时间长了,腰间的松紧带有些松。
她穿着裙子回到客厅,沈远征眼睛里一亮,一团火焰在跳跃。他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小声说:“踢踏舞跳不成,楼下要抗议,我们跳那个请跟我来。”
何葭笑着挣脱他,跑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索这首歌,做成循环播放。
我踩着不变的步伐
是为了配合你到来
在慌张迟疑的时候
请跟我来
我带着梦幻的期待
是无法按捺的情怀
在你不注意的时候
请跟我来
他拥着她随着音乐走动。何葭发现,十多年过去了,他们的舞步还是这么默契,这么和谐。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他的眼神还是那么可亲,如果这个世界曾经改变过,如果他们身边的脸孔曾经变换过,可是他们的感情似乎还在,未曾变过。
他的发迹有些白发隐现,他的脸有些沧桑的味道,可是他的眼神未曾变过。
而沈远征发现,岁月似乎在何葭的身上停滞。她的脸型依然那么美丽,她的皮肤仍旧那么光滑,她的眼睛也许比十年前更深邃,可是依然纯净。
她是个不老的女巫。十年前她给他下了咒,沈远征永远爱何葭,直到生命停止。他逃不出这个咒语,他心甘,他情愿被这咒语锁住一生。
他把手臂收紧,她脱了鞋子,光着脚踩上他的脚,把头埋在他宽阔的胸前。
别说什么
别说什么
那是你无法预知的世界
别说你不要说
别说~~你不用说
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
已经告诉了我
当春雨飘呀飘的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也许不离开,她不知道自己不能停止思念,也许不离开,他不知道他如此害怕她不再回来。他决定从今以后,他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他要跟她同进同出,风雨同舟,福祸与共。
他们站在客厅中央。他低头凝视着她,她微微仰头,接住这段目光,眼神不复十年前的羞怯。
他吻住她。良久,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不走了,好吗?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她抬头看着他,手指在他额头轻轻抚摸,滑下脸颊。她的睫毛一抖一抖,垂下来,她把脸贴上他的胸,说:“好。”
她伸手关了电脑网页,关上电脑。他拥着她一点一点向卧室挪动。
出客厅门的时候,她顺手关上灯。
所谓的理性,所谓的判断力,她还是把它们丢在他温柔的目光里,丢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一夜好梦,水静雯没来打扰他们。
此后一周,水静雯也没有打扰他们。
何葭心情稍稍平静。
何葭生日,沈远征早早下班烧了一桌菜,买了一只小小鲜奶蛋糕。他们灭了灯,点上蜡烛。烛光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沈远征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她:“葭葭,我们结婚吧。”
何葭打开,是一只钻戒,四只脚,干净清澈,在烛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沈远征拿起她的左手,看到她无名指上那只简单的指环,轻声问:“摘下来,好吗?”
她依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给她取下来,轻轻放在桌上,拿起那只钻戒套上去,尺寸刚好。他替她把那只指环放进盒子,收起来。
他举起那只手,吻一下,笑着说:“要让我妈给我们挑个好日子。还要通知何伟回来参加婚礼。”何伟一直在美国,处理公司在美国的出口事务。
何葭眼泪流下来,一直流,一直流。
沈远征用手指给她拭去泪,低声说:“葭葭,对不起,这个戒指迟到了十年。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何葭的眼泪拭去又回来,还是一直流一直流。
沈远征握住她的手:“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