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妈妈得知外孙生病发烧的事极为不满,没好气地训斥女儿:“怎么搞的?在我手里活蹦乱跳的孩子才跟你们几天就生病发烧?你是怎么做妈的?你到底能不能带?不能带送回来给我!我给他出钱去贵族学校!”
梦醒心里烦躁,顶撞她说:“小孩子生病难免的。难道你带孩子就不生病了?好了,现在南山已经好了,你别再唠叨了好不好?让你和我爸到上海来你们不肯,这个时候放这种马后炮——真是的,我和志醒都在上海,不明白你们住在那冬天冷夏天热的地方干什么!”
梦醒妈妈生气地说:“我和你爸去上海?去了住在哪里?你那屁大一点的房子住得下三代同堂吧?”
梦醒越发觉得有理说不清:“好了好了,南山不过是感冒发烧,你看你小题大做。小孩子生病是建立自身肌体免疫力的过程,不是坏事,你别担心了好不好?现在他已经好了,又活蹦乱跳地去上幼儿园,没事了。我手头忙,挂了。”
梦醒真想找个无人之地大喊大叫发泄一通。
郑义成电话过来说:“梦梦,那天我开会开到很晚,手头又有点急事,没来得及给你回电话。你那里有什么急事吗?你最近怎么样?”
梦醒语气波澜不惊:“没什么事,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挂念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有时候,波澜不惊的语气也表明一种比较尴尬的情绪和态度。郑义成那边似乎也有一样的芥蒂,只是试探着问:“方便吗?方便的话出来吃顿饭。”
梦醒安排徐佳带南山,自己下了班跟郑义成吃饭。郑义成把那张现金支票交给她,但是没从她脸上看到千娇百媚的笑容。他看到她勉强笑一笑,把支票收起来,说声谢谢。
“最近忙些什么?”梦醒淡淡地问。
郑义成说:“关于明妮的下期工作,还有公司要搞一期慈善活动配合包括明妮在内的一些艺人的宣传。”
梦醒抬抬眼皮:“慈善?打算怎么搞?”
郑义成说:“只是个初步设想,还没具体想法。公关部演示了几个香港娱乐界的例子,大家听听,回去集思广益。”
梦醒问得有些暧昧:“没有具体想法还开到深夜,如果有了具体想法,这会要开通宵了吧?”
郑义成放下筷子,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对于你来说,我一向是随叫随到。我不过这段时间忙点,错过了回你电话,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忙的时候我抱怨过你吗?你一失踪就是几天我抱怨过吗?”
梦醒被他这话堵得心里难受。她似乎是没有资格抱怨,因为她冷落他的时间比他冷落她的时间多。他好歹也是一家公司的掌舵人,却总是随叫随到,就算他到不了,也总能想办法把她的事安排得妥妥贴贴,不让她多操一点心,把她当儿童,把她当弱智。
可是她呢?是的,她总是一有时间就想办法和他在一起,但是现在她工作,照顾儿子,应付张允鑫,还有多少时间能给他?
但是郑义成从来没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过话,她一时半时接受不了,接着话说下去:“是啊,你嘴上没抱怨,可不等于心里没想法。你有什么想法不如都说出来,何苦闷在心里?闷在心里,发作起来就是这个样子。”
郑义成给她旁敲侧击惹得火起来,压低声音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是你有话不明说还是我有话不明说?我好心好意带了稿费过来请你吃饭,想看你对我笑一笑,你板着脸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说明白点好不好?”
梦醒冷笑:“我对你笑或者不笑重要吗?你身边早有人笑得比我还阳光灿烂呢!我这张脸哪里还会笑,只有苦大仇深!”
如果这是她的家不是饭店,她真有砸盘子的欲望。
郑义成脸色阴郁地看着她。梦醒一抬头,给他的目光吓了一跳——这就是传说中的他的犀利的目光?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郑义成说:“你再说明白点,我没听懂——谁在我身边笑得阳光灿烂?”
梦醒的筷子在碗里捣来捣去,半碗粉丝几乎给她捣得粉碎。她转过头去,憋回正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只觉得眼前一片雾蒙蒙。
郑义成招呼服务员结帐,饭也不吃了,拉着梦醒出门上车,把车开到闽行接近郊外的某个僻静处,打开车窗说:“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别憋在心里对我冷嘲热讽的。你这么敲打半天,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你不是白费劲吗?!”
梦醒看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你开会的前一天晚上跟什么人在一起?别告诉我那是娱乐圈的应酬,那不是。”
郑义成似乎被惊了一下。
梦醒又说:“你说你忙,那天开完会大约又是去看望那位女士吧?”
郑义成摇头说:“你说的是韩淑英吧?她就是我从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在部队时候的女友。她已经再婚,跟现在的丈夫又生了个女儿。她婆婆得了直肠癌到上海求医,是我帮忙找主治医生,安排住院。如果不是你这一阵太忙,我就找个机会跟你说了。梦梦,你这个人真是太霸道!你可以在分居两年后允许张允鑫回家,我不能帮帮我过去的朋友?”
梦醒心里像被谁敲了一锤。她茫然地抬起头来问:“我允许张允鑫回家?你什么意思?”
郑义成的脸色无奈而受伤:“不是吗?那天晚上我想把支票交给你,开车到你家楼下,想打个电话叫你下来拿,顺便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看到你跟张允鑫抱着南山上楼。我坐在车里不知道多少时间,只得先去机场接韩淑英,送她去宾馆,带她去拜访主治医生。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没睡,大清早发疯一样又开车到你家楼下,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结果看到张允鑫从楼里出来——”
梦醒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郑义成自嘲地笑笑:“我有什么办法,是吗?他是你的合法丈夫,至少目前还是。”
这笑容真是世界上最难看的笑容。怪不得他心里有气,怪不得他用那种阴郁的目光看着她。
梦醒呆了半天,才迸出一句:“义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着她眼泪流下来,“南山那天发烧,干烧着就是不退,我们带他去医院吊盐水还是不退。他要留下来照顾,我也不敢让他走——”
郑义成很意外,然后是一阵阵地后悔,很空洞地问:“南山发烧?你为什么不叫我?现在他怎么样了?”
梦醒解释:“我还没来得及叫你,他就知道了。他每天在南山回家的时候都会打个电话过来跟南山聊几句,确定他跟着徐佳很安全。”
郑义成闭上嘴巴不再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对不起,我误会你。我当时真的很难受,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我不知道人嫉妒起来是这个样子,头脑有些发昏。但是你相信我,我跟韩淑英真的没什么。这些年她一个人家里家外,上有老下有小,还支撑着一个印刷厂,现在婆婆又生了这么个绝症,我只想尽我所能帮帮她。这次她跟他老公带着婆婆一起过来的,那天她老公陪着她婆婆在医院里——”
梦醒扑进他怀里边痛哭边断断续续地道歉:“对不起,我也没搞清楚就对你乱发脾气。义成,我很怕失去你。不经过这件事,我不知道我这么怕失去你。你给我时间,我会跟张允鑫离婚。义成,我真的很爱你,你相信我。”
郑义成抱住她,苦涩地说:“我不知道这个过程这么难熬。”
梦醒呜咽着说:“对不起。”
郑义成又说:“梦梦,你在挣扎。看着你这么挣扎,我很难受。我不能逼你,把你逼出病来我更难受;可是不逼你,我自己也要被逼得发疯,我——”
梦醒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只是不断地说:“对不起,你给我时间,我是爱你的;对不起,你给我时间。”
郑义成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把她紧紧抱住。
梦醒抬起头来,捧住他的脸,把自己的脸贴上去,亲着吻着,泪水沾了郑义成一脸。郑义成连阴了两天的心,一半是阳光,一半是乌云。他怀疑过这个女人的感情,此情此景,又把所有的怀疑一举推翻。
但是同时,他虽然单身了很多年,可那是在一种无欲无求的心境下,没有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所以日子过得也还自得其乐,波澜不惊。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跟梦醒经历了火一样炙热的感情,曾经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如今突然被闪了一下,被迫分开,那份空空的失落感和寂寞感无法诉说。
即使繁忙的工作也无法排遣这种孤独与寂寞。
他觉得这种状态对他是一种煎熬。他是个男人,还不能叫不能哭,心中的苦向谁倾诉?
也许真的如王大亮说的那样,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自讨苦吃。
可是当梦醒抱着他的腰像小猫一样依偎在他怀里,他的心又如雨后的天空,从云缝里露出一丝丝的阳光。
他有什么办法?他拿她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