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越来越恶化,上海的醋,矿泉水和方便面也开始紧缺,街上出现戴口罩的人,因为据说这种病通过呼吸传播。如今的人真会赚钱,口罩也设计得五花八门,时尚无比。
梦醒到国外的网站看,先看中文网站,中文网站看完再看英文网站,得知加拿大已经出现死亡病例,病毒通过一个香港老太传入,老太在医院病逝。政府强制规定凡从中国东南亚旅行回来的人自我隔离十天,因为研究证明,这个病毒的发病期在十天之内。
美国政府对国民也发出同样要求,同时呼吁减少去疫区的旅行计划。
国外管这病叫SARS。
郑义成取消了大部分的旅行计划。梦醒原来计划开时装设计工作室的工作,也因为这个原因往后推迟,因为这个时候她就算发出邀请,也不会有人来看什么衣服,因为生命比漂亮衣服更重要。
中国政府一开始否认病毒的扩散,最后迫于国际压力,也因为病情得不到有效控制,发布一系列相应措施,报纸开始报道各地疫情。
国内管这病叫非典型性肺炎,简称“非典”。
这个五一长假大约是中国最萧条的一个假期,市面上冷冷清清,百业萧条,餐馆百货都在用老底支撑。梦醒自然要回家跟父母儿子团聚,郑义成说:“我们自己开车回家,没有什么大问题。”
志醒那一阵一直在H市为明妮的专辑找歌,所以这次郑义成开车,带着梦醒早上出发,一路听歌,放的是梦醒录的那张盘。
梦醒抱怨:“你说什么事儿啊!以前生病,医生让我禁酒禁辣,这一阵总算病好了,可以吃辣,又来个什么SARS非典,搞得我们都不敢在外面吃饭!”
郑义成笑:“我做给你吃。”
梦醒看他一眼,悻悻地说:“你?免了吧,你做的饭巨难吃!”
郑义成一本正经地说:“苏女士,请给点鼓励!男人也需要鼓励!”
到了家,梦醒到楼上把儿子带下楼,跟儿子坐在后座,让郑义成带着他们母子去兜风,因为梦醒妈妈说南山这些日子在家里憋得快发疯了。南山跪在座位上扒着窗口,梦醒在旁边紧紧抱着他,一个劲儿地问:“南山宝贝儿,有没有想妈妈?有没有听姥姥姥爷的话?有没有跟小朋友吵架?有没有欺负小朋友?”
南山以问代答:“妈妈你有没有给南山买玩具?我要汽车坦克,我还要火车——”
梦醒说:“这一阵外面很危险,妈妈不能上街,等下次危险过去了妈妈再给南山买好不好?”
南山赶紧说:“我知道。姥姥说外面有很多人生病,如果我们老出去,也会生病!”
梦醒说:“乖,真听话。”
他们带着南山围着湖岸兜一圈,停在植物园。往日假期里熙熙攘攘的植物园门前冷落鞍马稀,他们很从容地带着南山闲逛,一人牵着南山的一只手,好似一个平凡幸福的三口之家。
郑义成非常小心,即使公园里人很少,他还是戴着墨镜,梦醒也换上茶色太阳眼镜。
南山挣脱他们的手,抱着一只球来来回回地跑,不知疲倦。他一会儿说:“妈妈,你看那边,那边有个秋千。”一会儿过来叫:“大舅,你看那边是什么?”
郑义成说:“南山长得真像你,志醒带他出去,人家都以为南山是他儿子。”
梦醒笑出声:“真的吗?这样也好,人家说儿子像妈有出息。”
他们找张椅子坐下来晒太阳。过一会儿南山过来拉郑义成和梦醒跟他一起踢球,郑义成说:“你妈妈病还没好,不能踢球,大舅跟你踢。”
两个人在太阳底下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玩到下午一点,几个人都感觉到肚子饿,郑义成开车送他们回家吃饭。
梦醒带着南山进门,梦醒妈妈还问:“义成呢?他为什么不上来一起吃饭?”
梦醒爸爸说:“人家还要回自己跟自己的爸妈吃饭!他又不是客,你跟他客气什么!”
梦醒妈妈吃饭的时候问梦醒恢复得怎么样,梦醒说不能做大幅度剧烈的动作,否则还是会抽筋。她这么说:“我估计还是医生开的药剂量不够,过一阵复查验血后肯定要调整剂量。只是这非典闹的,医院都不敢去了。”
梦醒妈妈说:“对了,现在医院最危险。我跟你爸有个小毛小病都自己在家吃药,不去医院看。”
那几天梦醒在家里睡觉,陪儿子,给他讲故事,跟他一起画图,画图的时候故意跟他说英语。他把青蛙涂红色,梦醒妈妈说:“青蛙哪有红色的?”
梦醒说:“青蛙为什么不能是红色的?妈,你不要限制小孩子的想象力,他爱怎么画就让他怎么画,这叫自由发展。”
梦醒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对,自由发展就是青蛙是红色,乌鸦是白色!”
张允鑫电话过来,说本来自己要休假探亲的,顺便把父母送回来,现在非典闹成这样,只得推迟休假计划。梦醒并不希望他回来,嘴里淡淡地说:“是啊,现在中国很危险,我们自己都不敢出门,你还是别回来了。”
他这个人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么都珍贵,自然不会冒险回来,即使是看多年未见的儿子。
晚上她跟郑义成用雅虎通聊天,一直聊到十一点,要郑义成督促她去睡,她才去睡。
似乎已经成习惯,还是每天早上七点准时醒,吃了药再睡,可以睡到十点钟,比治病前好太多。
日子飞快地过去,郑义成要求她跟父母说提早一天回上海,他们在他的工作室共住一晚后再一起回上海,因为回到上海后他有急事要去北京见林钟山。
于是梦醒跟父母说自己改计划,提前一天回上海,拖着箱子出了门,上了郑义成的车,郑义成把车直接开到他的工作室。
他们乘电梯上楼,郑义成上了锁上了保险,把她拥在怀里说:“对我来说,最难熬的日子就是放假,老是想着你,又不能在一起。”
他们相拥着进卧室,相拥着进卫生间洗澡,再相拥着出来,纠缠在一起。这套房子,没有什么别的特色,就是音响效果好,在柔美的音乐声中,他们彼此亲吻着,抚摸着。梦醒依然不能做剧烈的动作,郑义成轻怜蜜爱,小心翼翼。
郑义成来的时候带着从一家湖南饭店买的外卖,在微波炉里加热,跟梦醒一起吃了,又腻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郑义成想带着梦醒到附近的一家宾馆去吃早点,然后直接开回上海。梦醒在主卫洗漱,他揉着眼睛出来去客卫,看见门口有一张纸自门缝里塞进来,走过去捡起来看。
一看登时脸色变了。梦醒这时也走出来,趴在他胳膊上问:“看什么呢?”
郑义成把那张纸给她看,梦醒倒吸一口凉气:“封楼?”
原来昨夜本楼一个病人高烧被送进医院,检查结果是非典,于是政府下令封楼,这座楼里的居民不得外出,需要隔离两周,饭菜自有人送上门,有任何需要,采买任何物品药品,接可拨打楼下门房电话,电话号码附在纸上。
所有费用由政府埋单。任何单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开除因为隔离而不能去工作的职工。
梦醒用英语骂了一声:“牛屎!”
郑义成匆匆进卫生间洗脸刷牙,穿上衣服说:“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出门没两分钟他回来,告诉梦醒电梯停开,楼梯口有武警把守,根本无法下楼,怎么说都没用。
梦醒跌坐在沙发里——她怎么跟家人跟公司解释?还有比这更滑稽更讽刺的事吗?这算不算乐极生悲?这是不是老天对她的报应,给她的难堪?
郑义成很快镇定下来,打开电脑,插上网线,上到本地报纸的网络版,赫然发现这个新闻在头版头条——楼内楼外皆有武警把守,任何楼内的人不得外出,闭门隔离,没有例外。
政府号召楼内的居民配合,不要互相串门,这是保护自己不受病毒感染的最好方式。
郑义成问梦醒:“你上次说的加拿大的跟病人有过接触的人隔离,也是这样的吗?”
梦醒摇头:“不是的。他们的隔离虽然是政府命令,但是他们自发在家里隔离,没有政府的这种强制行为。如果他们不遵守命令擅自跑出来,邻居可以举报,他会遭到法办。不过一般的人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和公众的生命开玩笑,都会自觉地留在家里。他们的家人不需要隔离,只是跟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郑义成苦笑:“看来这种隔离也是中国特色。梦梦,事已至此,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只好在这所房子里住两周了。”
梦醒无奈,只得给李明发电邮,含糊地告诉他自己在父母家探亲,楼内出现非典病人,全楼被封,不能回上海工作,只能通过网络电话跟公司保持联系,必须现场处理的事务,请他代理主持。”
同时她打电话回家,告诉妈妈,自己公司有急事需要出国两周,这两周自己会往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放下电话她松口气,对郑义成说:“还好我妈家的电话没办过来电显示,否则全部穿帮。”
虽然她一再回避这个事实,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是这是她第一次有充足的时间面对这样一个现实——她跟郑义成这段感情很脆弱,见不得光。她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偷情,说难听点叫做通奸;英文里说好听点叫affair,说难听点叫 adultery。
她是个背叛婚姻,出墙的女人。她对张允鑫的行为是欺骗,是Cheat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