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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65 )雨季无天

(2011-03-16 11:31:59) 下一个


萧雨发现殷勤对林叶子的态度变了,对她的态度也变了。

对林叶子,他更多的是公事公办,越来越像一个老板。对萧雨,他爱答不理的,好像她欠他五千两白花花的雪花银。

虽然萧雨这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白花花的雪花银。

萧雨径直去问殷勤:“你怎么回事啊?是我得罪你了还是叶子得罪你了?”

殷勤看她一眼,皱皱眉绕过她,坐进自己的座位。

萧雨拖只椅子坐在他桌旁接着逼供:“你是不是更年期了??”

殷勤忍无可忍地说:“八婆,莫管别人的闲事好吧?我要工作了!”

萧雨气结:“几个月前是谁哭着喊着非要我多管闲事的?你小子是是不是变心了,被自己的良心谴责,迁怒于我?”

他被自己的良心谴责?殷勤欲哭无泪。他哼了一声说:“我的良心没有任何问题,日月可鉴!”

萧雨说:“别胡说八道!江南梅雨天,白天没日晚上没月,鉴你个头!”

殷勤不理她,沉着脸皱着眉头干活。

萧雨几乎要找东西敲他的头了。殷勤忍无可忍,怒吼一声:“去问你的好姐妹好朋友!”

赵迦楠被惊动了,过来拉开萧雨说:“你给他点时间空间,让他冷静冷静。他可能最近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萧雨气得直哆嗦:“什么人啊!狗咬吕洞宾!”

一转身她找个中午约林叶子在外面吃饭逛街,问她:“你跟殷勤怎么了?”

林叶子惊异地问:“什么怎么了?他是老板我是打工的,合作愉快呀!”

萧雨狐疑地问:“那为什么我跟他提起你他一副不耐烦要吃了我的感觉?”

林叶子想了想说:“是吗?我不知道。不过萧雨,你以后别把我们俩往一起扯了好不好?殷勤是个好男孩,可是我们俩就是两条平行线,不管走多远都不会有交点的。”

萧雨头大:“我这不是急嘛!叶子,你想想啊,现在有几个同龄的男孩又帅又有才又多金?虽然他的金还有待兑现,可是你现在发掘他,总比他发财以后再靠近他更让他觉得你真心实意吧?”

林叶子看了看她,微笑道:“我一日不过吃三餐,不穿名牌不戴名表不开汽车,有房住有工作有医疗保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萧雨还真无以应对了。她想了很久才说:“钱不是一切,可是它有时候是衡量一个人价值和能力的一个参照物。”

林叶子道:“不是唯一的参照物。”

萧雨忽然问:“叶子,你是不是有了你喜欢的人?不是上海的那个,是本地的?谁啊?”

林叶子避实就虚地说:“好啦,八婆,等我要结婚的时候肯定拖来给你过目!”

萧雨大惊失色:“什么?都谈婚论嫁了?”

林叶子送她一个大白眼,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好了,要上班了。你快回去,免得你老板找你找不到要扣你薪水!”

李婉婷终于通过一些侧面渠道了解到,胡启东的初恋确实是他的高中同学,就是那个长得有些像林叶子的女孩子。他们分手的原因是,女孩子考上的北京的一所重点大学而胡启东没考上,因为家庭反对两地鸳鸯的距离,最后无果而终分了手。

女孩大学毕业就出国,最后跟大学同学在异乡结婚成家,生儿育女。

为了这事儿,胡启东很是沉沦了一阵子。还好那女孩最后出了国,国内的同学会都无缘参加,胡启东也没有什么机会跟她再见面,无从尴尬,不需要互相躲避。

这是胡启东心内不可触摸的痛,同学碰到一起,都避谈这件事,也不大怎么谈起那女孩的情况,要谈都避开他。

李婉婷同时也跟赵迦荑套来了林叶子的业校时间表。她细细地回忆,倏然心惊——每个周三在林叶子去业校上课的时候,胡启东都有借口迟归晚归,一回来就累得倒头睡觉。

于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她给胡启东电话,说自己晚上要跟同事加班,要晚些回去。

胡启东问:“要不要我去接你?”

李婉婷说:“不用了,加班可以打车回家,公司给报销的。也可能会搭老板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完活,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胡启东叮嘱了几句就挂了。

李婉婷这班原本是可加可不加,案头工作,带回家做也无不可,可是那天她留在公司,跟同事们一起去附近的面店吃了晚饭,说说聊聊,回到办公室做了一会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做事,好容易熬到林叶子快下课的时候,跟同事告辞,出门打车。

梅雨季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出租车供不应求,根本无人停下。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她咬咬牙,走到公车站,上了公共汽车。

雨季的街上人不多,车里自然人也不多。座位上不知谁那么没有公德心,放过伞,一滩的水。心情不好的李婉婷心里咒骂一声,扶着扶手一路站到业校的那站才下车。

司机停靠得不那么到位,离着人行道还有一段距离。晚上灯光昏暗,李婉婷并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在水里,整个皮鞋都湿透。

对面的校门口在夜雨中很安静,路边的花坛里,阔大的芭蕉叶子在雨中摇曳着,空灵地发出噼叭的声音,跟车声、自行车铃声混合在一起,演奏着都市特有的旋律。

她穿过马路,在校门口找了个比较利于观察的位置。江南的斜风细雨倒是帮了她的忙,她斜斜地撑着伞,使自己能够留心观察从校门口进出的每一个人,但是别人看不见她的脸。

渐渐有人走出校门,人越来越多。李婉婷在缤纷的伞下寻找着,终于看到了林叶子。

她太好认了,即使是混迹在各种各样的伞下,她还是很出挑——高挑的身材,苗条却不细弱;笔直修长的腿,即使穿着平底鞋也显得那么修长的腿,夸张的大包。她撑着伞跟着人流走出校门,脸上的神色有点疲惫。出了校门,她没有任何迟疑和寻找,径直往右转。

李婉婷跟在她身后,很注意地用伞遮住自己的脸。

在十字路口,林叶子过了这边的公车站,也没有向左穿过马路奔向对面的公车站,而是向前穿过马路后再一次右转,进了一条小马路。

李婉婷继续跟着,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她看见了自家的车子静静地停在雨中,在一排的车子中间,车前的牌照被雨水冲刷得干净醒目,刺痛了她的眼睛。胡启东坐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

街边是一家银行,高大气派的玻璃门已经关闭,只有一边的自动提款机那边还亮着灯。最黑暗的地方往往在最亮处的旁边,李婉婷一闪,躲进了屋檐下的阴影里,伞对外撑着,她看上去像个在屋檐下躲雨的过路人。

林叶子走到车边,先敲敲车门,胡启东被惊醒,冲着她微微一笑。林叶子打开车门,收了伞坐进去。

胡启东递给林叶子一盒什么东西,林叶子打开,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伸头过去在他嘴上吻一下,兴高采烈地拿着塑料叉子拈着吃得津津有味。

她叉了一块递到胡启东嘴里,胡启东咬下嚼着,发动汽车,车子在李婉婷的眼皮底下右转,扬长而去。

水花飞溅,没有溅在李婉婷的身上,却溅在她的心里,在她鲜红的血肉上撒上了斑斑点点的斑驳。

她麻木地站在屋檐下,手臂无力地垂着,伞倒挂在地上,雨点斜斜地撒着,密密地织着,一点两点地落在她的头发上,脸上,她的头发湿了,皮肤湿了,心也湿了。

雨越下越大,旁边又有人避进来,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耳朵里挂着耳机。她站得离李婉婷很近,近得李婉婷能听见她耳机里播放出来的歌声。

在这样的夜晚

在这样的雨季

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这是我们永远的分离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雨季,也只有这样年轻的小女孩才会跑出来淋雨,她这个三十多熟透的女人跑出来做什么?

作死!

李婉婷再一次撑起伞,冲进雨中。她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打不到车,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雨季,出租车像远去的爱情,远去的往事,不肯停留。

她的老公开着她家的车子载着一个年轻飞扬的女孩驶向罪恶的快乐,抑或快乐的罪恶,而她踯躅在街头,风吹雨打,却叫不到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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