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彦成奶奶签证所需要的文件全部准备好,夏宜对照加拿大领事馆回复的清单检查一遍,房产证明,存款证明,亲属关系证明,只多不少。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亲自去上海把文件递上去——无论时间还是别的什么,她都差错不起。梁浩然要代她去,或者找人代她去,她说: “ 你去目标太大,找别人我不放心,万一缺什么文件,别人不一定讲得清楚。 ”
梁浩然只好跟夏冰商量,请她陪夏宜去。
文件递进去,接单的是个大男孩,一笑阳光灿烂,检查过所有的东西之后说: “ 这种案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明天来取件吧。 ” 给她一个号码。
从领事馆出来,夏冰建议: “ 要不我们逛逛街,今天就住在上海?省得明天还要开车过来,废油废力气。 ”
夏宜先是答应着,只逛了几个店,给父母和姐姐姐夫还有莹莹买了些当季衣服,坐下来休息吃冰淇淋喝茶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一定要回 H 市。
理由很简单,不管签得出还是签不出,她都要启程出发,跟梁浩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要抓紧时间,分分秒秒跟他在一起,只要在一顶屋檐下,能感觉彼此的呼吸,她就满足,她就安心。
四点钟往回赶,夏冰开车,她放倒座位在旁边睡,睡醒就吃零食。
“你在发胖。”夏冰说她,又问: “ 梁浩然还没辞职?他真的跟你去加拿大,以后准备干些什么? ”
“ 胖是正常的,不胖是不正常的。” 夏宜微笑着说, “他这是站好最后一班岗,有始有终。以后 他可能会跟朋友做进出口生意, 先做整单倒卖,这样资金周转快,再慢慢自己做分销,利润大些。”
他这些日子很忙碌,哪怕在她家里,吃完饭就取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敲敲打打,电话比以前多,他鬼鬼祟祟地跑到阳台接听;晚上他会忙到很晚,她睡得很熟,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蹑手蹑脚地上的床。他什么都没对她说 ——可能没做成之前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一半的路程,夏宜接到梁浩然的电话,他说: “ 七七,我今天有些事要办,晚些过去,你先到你姐姐家吃饭,事情办完我去接你。 ”
一个要封顶的楼盘出了点质量问题,他正跟专家、质监及承建商在现场勘查会诊。不管怎么说,他工作态度还是很认真负责的。
夏宜说: “ 好,我就在我姐家吃饭,但是不用你接,你办完事直接过去吧。 ”
她从夏冰家出来已经过了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梁浩然开会中间抽空跟她联络,说事情还没完,夏宜坚持自己回家。夏冰目送着她把车子转出小区,走上了大路。经过一条商业街的时候,夏宜不经意地一转头,看见路边有个小小童装店,橱窗里陈列着一条花裙子,海蓝的底子,橘红色的太阳花,实在可爱,莹莹肯定喜欢,心底的母性柔情又被激发起来,于是她把车转回去,到处找停车位。无奈路边全部停满,她只得转入旁边一条小路,也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停车,心想反正买一条裙子就走,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把车锁了,快步跑入小店,问店员有没有她要的尺码。
店员本来以为不会有什么生意了,正准备熬到十点钟关门,一看到她,立刻两眼放光,快步去查看,回来说: “ 哎呀小姐,你真是运气好,这是最后一条。 ”
又巧舌如簧,鼓动着夏宜买了许多别的款式,给她打了八折。
夏宜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车前,把东西放进后座,关上门,准备回家,却听见有人说: “ 夏小姐别来无恙? ”
声音阴森恐怖,不怀好意。夏宜算是见多识广的,也从未听到过这种声音。她打了一个激灵,大热的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过身来。
两个男人向她围拢过来。夏宜本能地四处看看,发现还有几个在周围望风。毫无疑问,她碰到了流氓。
他们叫她夏小姐,显然是认识她,可是她不认识他们,那么他们是梁伟华派来的,还是孟小芸派来的?
她伸手摸摸裤袋,手机在车里。
她对面的人眼明手快,手一挥,薄薄的中裤裤袋就被划破,居然没伤皮肉。他说: “ 别搞小动作,那样对你没好处。 ”
她低头看看,原来他手里拿着刀。她头皮发麻,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忽然一脚踩空,跌坐在地上。
这个城市土质偏软,所以城区的马路,经常有陷落或者断裂,形成一个个小坑。本市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感觉不出,可是当你陷落进去,那滋味就不太好受。
她怀孕后就没穿过带跟的鞋,还是免不了要摔跤。她挣扎着,试了几次,却没有爬起来。她停止动作,静观其变。
那人也蹲下身子,嘿嘿地笑着说: “ 夏小姐,大家都出来混,要识相一点,不是自己的东西,拿在手里不要那么心安理得。 ” 他把刀子在她面前晃一晃,用刀身抵住她的下巴说, “ 你看,这么好的花容月貌,万一哪里割破一下,多可惜啊!啧啧,皮肤又白又光滑,看不出是往四十奔的人啊,简直是魅力无边。但是如果上面有个丑陋的疤,还会不会把小弟弟迷得分不清南北? ”
夏宜闭闭眼,复又睁开,牙齿打颤,抖抖地问: “ 你, 你们想干什么? ”
那人刀锋一转,刷的一声,粉绿的车身上就是一道深深的划痕。他收敛笑容说: “ 你若不想得到这车子一样的下场,就识相点,明白不明白?我知道你提防得很小心,但是你要知道,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 ”
这时守在巷口的一个人说: “ 有人过来了。 ”
那人就恶狠狠地说: “ 夏小姐最好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否则下一次我们再碰面,就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谈天了。 ” 说着站起身来,跟那几个人,钻进一辆车,一溜烟地开走。
夏宜靠在车身上,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动也不能动,汗湿脊背。该来的终于来了,他们直接找她这个女人下手。她的儿子他们不能动,因为他同时也是蔡剑宏的儿子。她现在多么庆幸她的儿子姓蔡,是蔡剑宏的儿子。
如果是梁伟华干的,那么为什么他还给她留些余地?他把那个男人的手筋挑断,找他分手的前女友出面败坏他的名誉,令他在圈内无法立足,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做了她或者废了她?他这算还她情,还是顾忌着他的儿子,或者顾忌着夏家的面子?
夏宜深深呼吸了若干次,艰难地扶着车身爬起来,拉开车门坐上去。她感觉自己的心在怦怦地跳,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喝一口水,又深深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又深深呼吸,扣上安全带,把车子驶出小路,汇入大街的车流中。
这时梁浩然的电话追过来问: “ 七七,你到没到?你在哪里? ” 他开完协调会,走出公司,钻进车里,打火先开动空调,靠在座椅上休息。
她仍然感觉全身在颤抖。她告诫自己不要抖,可是她想止也止不住。她这种精神状态,肯定不能够去见他。她是不是该回父母家先住一个晚上,等自己完全恢复过来他们再见面?这个时候她不想激化矛盾,节外生枝。只要她能安全地上飞机,这里的一切都将与她无关——现在她不反对梁浩然护送她去温哥华。梁伟华再毒辣,总不可能连自己的儿子一起害。
她又深吸一口气说: “ 我妈妈那里临时有事,要去一趟,今晚不能回家了。阿浩,要么你回自己家,要么等下你自己先睡,我们明天再见。 ”
“ 什么事?非要今天去吗?需要我帮忙吗? ”
夏宜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 我爸爸妈妈的一些事,不严重,我自己能处理。 ” 一闪念间,她非常想听到他的歌声,那富有磁性的歌声,于是她说, “ 现在路上堵车,很闷,你累不累?不累的话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
“ 你要听,我再累也要唱,梁浩然点歌台专为夏女士一个人服务——你要听什么? ” 既然他们今晚不见面,他就没必要赶,索性不着急开拔,他把座椅往后放放。
“ 一路上有你。 ”
“ 周杰伦版的好不好? ”
“ 好。 ”
“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的勇气。
是天意吧,让我爱上你,但你却离我而去。 ”
“ 晨曦细雨,重临在这大地,人孤孤单单躲避,
转身刹那,在这熟识的路旁,察觉身后路人是你。 ”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据他说他以前在酒吧里唱过,赚来的钱交给小姨贴补家用。他曾经一度想以此为生,摆脱他父亲的阴影,但是没有成功。她知道他一向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虽然他一度把自己装得很凶狠,可是他装不像。他曾经以为自己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婚姻,不相信天长地久,最终为了她,他愿意什么都相信——爱情,婚姻,以及天长地久。
夏宜听着听着,泪水便爬了一脸。忽然,她感到一股热流自下体涌出。她伸手一摸,却是一手的粘红。她从门边抽出纸巾擦手,可以感觉雪白柔软的纸上是鲜红的印子。她感到浑身抖得更厉害,力气正在从体内渐渐消失,手脚冰凉。
她记得这附近有家医院,她打灯换线打算往左转去医院。
在她这样的年纪,想要个跟自己感情亲密的孩子,可能已成奢望。她这一生,做了很多错事,不是不遗憾的。可是,时光如流水,不可逆转,做错的,过去就过去了,永远也回不来。
她爱过,她恨过,她笑过,她哭过,她痛过,她醉过,她幸福过,她报复过,她也谅解过。人世间大部分的悲欢离合,她都经历过。
她曾经对他说过: “ 生命只有一次,不可轻言放弃。 ” 此时此刻,她对生命是如此眷恋,这个男人的陪伴令她觉得活在世上是很美丽的一件事。
他也曾经对她说过: “ 你这个傻女人,总喜欢自作聪明。 ” 她曾经自作聪明地从他身边跑掉,跑来跑去挣不脱那张情网,当她不想挣脱的时候,却又被命运之网收紧。
可是,即使今天失去生命,她也不后悔跟梁浩然的这场美丽的邂逅,她不后悔她爱上他,并被他如此挚爱。如果他们的爱情有所遗憾,那么这爱情本身并不遗憾。
遇到他,爱上他,被他爱,与他携手同行,她此生无憾。
他对她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温哥华的旅馆里,你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脸红红的,冲我一笑,很甜蜜,很温暖。”
他们互相交底的时候,他还说:“ 我帮你远远地看着彦成,直到他能够自立。”
她知道他一向说话算数。他说帮她守护彦成,就一定会替她守护他到长大成人。只是多年以后,彦成,这个生下来就不在妈妈身边的儿子,他会记得她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吗?
街上霓虹闪烁,路边仍有熙攘的人流,见证着这个南方城市的繁华。这繁华背后,隐藏着什么,纯洁的或者肮脏的,美丽的或者丑陋的,谁又知道?
夜色是如此的黑。灯光愈是明亮,作背景的夜就愈是黑。
“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你相遇。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是这辈子注定要与你分离。 ”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好听,她以后还听得到吗?她多么想这么一直听下去,听下去,听到这世界终止的日子。她强打精神打断梁浩然的歌声,说: “ 阿浩,我早就想对你说一句话,一直也没机会说,现在对你说好不好? ”
梁浩然警惕地说: “ 你又想说什么?别是又想说分手——七七,你这辈子别想摆脱我。我缠定你了,你走到哪里我缠到哪里! ”
“ 不是。阿浩 , 这话用中文说太肉麻 , 我可以用英语说吗 ? ” 夏宜顿了顿 , 不等对方回答 , 温柔地接上去 , “ Honey, I love you, seriously 。 ”
你是五月篱边的蔷薇,是我心头晕开的芬芳。
又一股热流自下体涌出,源源不断。夏宜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车子失去控制,摇摇晃晃地越过双黄线,对面的一辆越野吉普避之不及,撞了上来。
她的耳机里有一个惶急的声音在叫: “ 七七,你怎么啦?你出了什么事?你到底在哪里?!你回答我!!! ” 电波的另一端,梁氏总部大楼前的院子里,梁浩然从座椅上直起身子,心中的恐惧像车外的夜,无边无际。
可惜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了。她的世界寂静而漆黑,比心跳还静,比夜幕更黑。
MM别急哈,还有一集。
我现在看看还是觉得写得不错,现在估计都写不出来了,呵呵
给大家个完整结尾,虽然来得晚了点
蜜瓜,嫩也太狠了点;)
Great writ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