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车祸流产,被送进医院急救,险些性命不保。梁浩然听医生说她是由于失血过多引起急发性休克,以致车子失去控制。他在医院熬到夏宜转危为安,跟接到消息赶来的夏冰交待几句,匆匆赶到交警大队,跟人去看她的那辆车,车身一边给撞得凹进去,另外一边有深刻的刀痕。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跟他父亲翻了脸。
他冲回家,拉开书房里写字台的抽屉乱翻乱找,找到一把新买的美工刀,揣在口袋里又冲出家门。
他闯进父亲家,堵住正要出门上班的梁伟华,把他逼进书房,质问他: “ 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干的?有什么你冲我来好了,为什么对一个女人耍流氓? ”
梁伟华沉下脸来: “ 阿浩,怎么回事?你想干什么?你这是什么态度? ”
梁浩然指住他,声音在发抖: “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干了些什么?你差点搞得她一尸两命你知道不知道? ”
一尸两命?梁伟华彻底呆掉。
梁浩然接着控诉: “ 我跟你说过,让你不要碰她,你听不懂吗?!你知道不知道这个孩子她盼了多久?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就因为你是我父亲?你是我父亲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我父亲就可以把我爱的人一个一个害死?好吧,今天我来,就要把你的血都还给你,你要么看我死,要么以后就别管我的事! ”
说着他从口袋里抽出那把锋利的美工刀,推出刀锋,在腕上一划,登时妖异的鲜红如罂粟绽放。
梁伟华捂住心脏,脸憋得紫红,指着儿子说不出话来。这时候他的司机阿庞冲进来,从他口袋里掏出救心丸给他服下。
阿庞在车里等梁伟华,看见梁浩然红着眼睛铁青着脸往里冲,觉得情形不对,就跟进来。
正当梁浩然举手要往自己腕上切第二刀的时候,阿庞飞起一脚,把刀踢落在地,过去从背后制住他,给他简单包扎后送进医院。
梁浩然还在嘶叫: “ 阿庞,这事是你经手的吧?你坏事做得太多晚上有没有做过噩梦?!你怕不怕报应??!! ”
梁家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混乱的局面。
张美凤和孟小芸中断休假,火速飞回。孟小芸吓得不轻。她按照梁浩然的愿望,以最快的速度跟他协议离婚。梁浩然把两辆车子和房子都留给孟小芸,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两个人和平分手,律师都没用。
他没有净身出户,总不能让他用夏宜的钱去给她买钻戒;孟小芸也没打算让他净身出户,她并没有恨他到那个地步,总有一天她能走出来,还想跟他保持一份朋友情谊。况且,给他留几分余地,就是给梁家留几分余地,这等于告诉梁伟华,她对梁家也好,对梁浩然也好,都没有愤恨之心,更没有报复之心。
那天发生的事,由于当事人的口风都很紧,不为外界所知。圈内只知道梁家大公子离开梁氏,跟父亲断绝来往,与老婆离婚,公然和蔡剑宏的前妻同居。而蔡剑宏的前妻,出过一次离奇车祸,肚中的孩子流产——那个孩子不用说都知道是谁的。
坊间因此有谣言流传,说这起车祸是孟小芸买凶制造的。有人立刻反驳说这不可能,如果是她做的,梁浩然不可能这么爽快地把房子车子都留给她。对于这个谣言,孟小芸沉默是金,不管私下还是公开,都没为自己辩解过。
城中对于梁浩然和那女人这一段纠缠了几年的情缘,无不感叹:“作孽吆——”自然说什么的都有,纷纷猜测那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让梁家大公子不爱江山爱美人,不惜抛弃一切跟她走;有人说见过男人一根筋的,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
离婚后孟小芸也从梁氏辞职,回老家休养了半个月,又背着行囊,由北往南走,周游大半个中国,历时三个月,再回来的时候,人黑黑的,神色如高僧般莫测。她在李莉的生日宴上认识了谢先生的外甥 , 一个高校教师,手上有个高科技项目,谢先生打算投一部分钱。孟小芸认真研究了那个项目,做了一份可行性报告,除说动几个读MBA时的同学参股外,还把跑车卖掉,把房子抵押给银行,凑了两百万,合股进去,条件是她要参与管理。
自此这算她自立门户,艰苦创业。她的新生意跟梁家的生意没有冲突,得到梁伟华的鼎力相助。她做生意的风格跟梁伟华很接近,强硬凌厉,人称“灭绝师太”。
而此时,梁浩然已经与夏宜飞加拿大,在多伦多注册结婚。之所以最后选择多伦多作为定居地,完全是因为那里是加国商业和工业中心,与欧洲非洲来往方便 —— 他们已经下定决心在国外定居,国内不打算再回去 —— 至少不打算长期滞留。临行前几个月,夏宜让梁浩然帮她把手头的基金和房产全数出手,换成加币汇出。她跟梁浩然同居的那套房子没舍得卖,交给夏冰代管;父母住的那套仍然由父母住着。
他们走的时候带着彦成和他奶奶。彦成很喜欢在加拿大上学。梁浩然和夏宜买房的时候考虑到彦成奶奶,特地买了一套带父母套间的。放假的时候彦成奶奶带着彦成回国,即使经第三国转机也通行无阻,因为孙子英语说得熟练,走到哪里都不露怯;而老太太自己这么经常跑来跑去,也越跑精神越好,越跑身体越健康。
这个家庭很奇特,但是在国外,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彦成按照西方习惯称呼梁浩然的英文名字Huron,事实上,这词来自印第安语,说起来跟他的中文名字无论在发言上还是意义上都很衬 —— 大湖如休伦自然称得上 “ 浩 ” 字 —— 当然这个民族主义者的英文名字是专门为继子起的,因为方便易记,就变成了他在生意圈和朋友圈里的通用称呼。
梁浩然说: “ 印第安人据说是殷商遗民呢,没准印第安语跟中文还是一个语系的。 ”
夏宜一向对他狭隘的民族主义不以为然,因此嘲笑他: “ 什么叫自欺欺人? ”
梁浩然也大大方方地跟朋友邻居如此介绍彦成: “ 这是我继子。 ” 没有意味深长的目光,没有好奇的探询,没有人问夏宜跟她老公两个谁比谁大,大几岁。
梁浩然目前跟胖子合伙做生产资料进出口。事实上,他被调出梁氏进出口公司的时候,就跟胖子一起策划开始自己的生意。他负责国外的货源,胖子负责国内的进口手续和分销。他离开的时候,他们的第一批货两个40英尺集装箱自宁波港进入华东生产资料市场。目前他的公司就两个人,他这个老板之外,还雇着一个本地白人——自然,这种规模跟他在国内的呼风唤雨是不能比的。
胖子有一次访加,住在他们家,在从机场往家开的路上,他这么问梁浩然: “ 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你老婆?叫她弟妹?怎么这么别扭? ” 可怜梁浩然只比他晚出生两个星期,就一直被他讨便宜,现在连带着他的老婆也被他这样讨便宜。
梁浩然说: “ 你就她的名字好了。 ”
胖子说: “ 叫她阿宜(阿姨)?那要不要叫你叔叔? ”
梁浩然笑 : “ 好侄子 , 你真乖。 ”
胖子做状要扁他。
只住了一天,胖子就跟着梁浩然叫夏宜 “ 七七 ” 。夏宜没有出去工作,白天在家里打扫煮饭,带彦成奶奶去购物,上上网,跟邻居主妇聊聊天,晚上给彦成补习中文。一周大约一次去梁浩然的公司理理账目 —— 这本来就是她的专业。
以前的那个BBS她已经不大去,去了也只是潜水,从不发言。她换了网名,在网上搞了一个自己的博客,写写散文诗歌和小故事,贴贴自己做的饭菜,后院的花草,自娱自乐,有时候也跟网友交流交流教育孩子的经验。
她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既不暧昧,也不调情。 “ 七七 ” 已成历史,只是现实生活中梁浩然的老婆。梁浩然也基本上从那个中文网上销声匿迹,他每天浏览的都是英文B2B网站以及各类的行业协会的网站,到处找新货源,研究国际生产资料市场的最新行情,跟柯百万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尝试着作些期货——当年他想用梁氏进出口公司练练兵,被他父亲识破,一票否决。因为没有经验,他做得非常小心谨慎,从套期保值开始,循序渐进。
梁浩然带着胖子到处玩,无论走到哪里,都没见过他老婆电话追踪。胖子纳闷: “ 我看到的几对夫妻,老婆比老公大的,都对老公查得很紧,你老婆怎么这么放心你啊?这一天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
梁浩然笑着说: “ 这下你知道为什么女的出来都不想回去了吧?告诉你吧,女人在这里超级有安全感。一般来说,你手上如果戴着婚戒,不大会有女人来骚扰你。 ”
晚上在外面吃饭,胖子用完卫生间后归座的时候,听他鬼鬼祟祟地跟老婆通话,主动汇报行踪,差点笑喷——这小子就是蒸熟的鸭子,肉都酥烂成糯米,嘴还硬得跟竹子似的。
吃完梁浩然带他去看脱衣舞,跟他解释说: “ 我这也是第一次来,托你的福。 ”
胖子就问: “ 那你平常都有些什么消遣? ”
梁浩然回答: “ 没什么消遣。每天上班下班,中午在公司吃饭,晚上回家吃饭,周末才出去吃一顿两顿。平常还要搞清洁,修修车子,顶多临睡前在地下室健健身。 ”
不泡酒吧,不唱卡拉 OK ,也没有保龄球等等夜生活,把胖子给郁闷的: “ 加拿大就这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也蹲得住! ”
是的,他不仅仅蹲得住,还蹲得有滋有味。他们住的只是中产社区,家里夏天要剪草,冬天要铲雪,这些体力活都是他的。他身材魁梧,力气大,做起来三下五除二。他从小生长在温暖的南方,对于这种干燥的漫天大雪很兴奋,第一次下雪后硬拉着夏宜和彦成在门前堆了个雪人。
最重要的是夏宜非常满足。她一安定下来,就有持续发胖的趋势。梁浩然实践了当年的诺言,让她每天至少睡到十点钟起床——隔天的午饭是头天晚上准备好放在冰箱里的,梁浩然的早饭很简单,面包鸡蛋牛奶,他自己搞;彦成跟着奶奶住父母套间,有个独立的小厨房,早饭奶奶做,吃完也是奶奶送他上学,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吃。家里的地下室改成健身房,并不是专门为梁浩然准备的,大部分时间是夏宜在用。彦成奶奶很满意,夏宜觉得这种状况对她来说已经很好,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彦成对奶奶仍然比对她亲,可已经不象在国内的时候那样生疏。他将来绝不会愤恨他的母亲曾经抛弃过他,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象她这种有着很多历史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跟现实妥协,对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懂得随遇而安。
如果说她有什么遗憾,那就是那个她期望的孩子没有保住。当时在医院里,医生并没有给她判死刑,没有说她不能再生。她躺在病床上,听美美给她讲述梁浩然的那段壮举,差点再次昏过去。所以当她身体恢复后,梁浩然拉着她去香港买钻戒,顺便到汇丰银行向国外出口商开信用证,她只是犹豫了一会会: “ 阿浩,我只请你想清楚一点,我可能以后都没办法让你做爸爸了。 ”
梁浩然想都没想地回答: “ 我对做不做爸爸真的没有很强烈的欲望。如果你想再生个孩子,我爱你,也爱你的孩子;如果你不愿意生或者不能生,我无所谓。 ”
于是她想都没再想,让他把那枚六爪钻戒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两个月后,梁浩然在多伦多市政厅,在大法官和亲朋的见证下,又把一枚嵌着一圈碎钻的铂金WEDDING BAND 套上同一只手指。
那一天,她没有穿婚纱,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素缎旗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干净漂亮的髻。众目睽睽下,他的嘴吻上她粉红的唇。
夏宜美国的几个堂兄堂姐一起过来观礼,意在给这个小妹壮壮声势。两天相处下来,他们觉得这个小妹夫年纪不大,见识并不浅,也颇有男人的样子,双方相谈甚欢。在夏宜的劝说下,他们放弃了“要想办法教训梁伟华一下”的打算。
夏宜已经想通,如果梁浩然哪天改变想法,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会成全他,放他自由。但是此刻,他爱她,她也爱他,他们想让对方分享彼此的所有。
无边网络,使他们两个同乡男女在异乡的两端结识,从此走在一起,这种缘分,不是时时刻刻都能遇到的。他们在一起后,茫茫人海中又差点失散,千辛万苦才得以重聚,如果说这都不是真情,那还有什么才是真情?就算以后他不再爱她,她也不能否认他今天的真诚。
是的,这个理由已经足够。
如今他们家的餐具都是韩式不锈钢的,两套精美瓷器,只有在请客的时候才拿出来用。如果他们吵架,梁浩然只能砸砸杯子或者咖啡壶。
但是梁浩然再也没砸过什么东西。倒是有一次家里的电脑突然熄火,把夏宜辛辛苦苦写了一个小时的文章毁于无形。她折腾了大半天没找出原因,又要忙着准备晚饭,只好等梁浩然回来。他回来后检查一遍,把写字台拖开,发现是后面的插座松脱。于是他笨女人笨女人地叫她,因为彦成和奶奶不在,他叫到吃完晚饭还没停,叫得她懊恼了,举起一只正在洗的碗摔到地上,那不锈钢的碗咣当一声在地上转个圈,瘪进去一个坑,仿佛张着嘴在嘲笑她。
梁浩然哈哈大笑着逃到楼上,庆祝自己难得一次的胜利。
夏宜蹲下身拣起那只碗,自己也笑了。
(全文完)
美好的结局
如果拍电影可以停在上一级。
停留在上一集,估计读者急得能写出好几个续集来:DDD
大家都希望喜欢的主角能有个好结局吧。
所以得罪谁也别得罪编故事的,否则会被写进故事,给安排一个悲惨的结局,比如陈世美。。。
结局停在上一节更值得回味....这个新结局如果铺开写,几节都不够.:)
到上一集结局,那还不把人急死?
编故事的,真牛:让人死就死,让人活就活!可惜我不会编,也编不象。敬仰蜜瓜一下。
孟小云的结局不错,蜜瓜很厚道啊!
最初的结局是到上一集为止,后来感觉好像缺点什么,就加了一集。
这一集的信息量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