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们起身去儿童公园,一直玩到天黑,再去吃肯德基,才把彦成送回蔡家。
蔡剑宏说:“阿宜我们谈谈。”
夏宜说:“你找我律师谈吧。”
有什么好谈的?现在这年头,能坐下来谈的,无非是朋友或者敌人。他们算朋友还是敌人?
蔡剑宏问:“我若放弃那女人,你肯不肯回来?”
夏宜抬头看他,眼波在灯光下闪烁。她说:“不。”
蔡剑宏说:“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夏宜笑出声:“我只想离婚。”
蔡剑宏说:“你要价太高。”
夏宜又笑笑:“我可以漫天要价,你可以就地还钱。”
蔡剑宏怒道:“那都是我两只手挣来的,你说拿走就拿走大半?”
夏宜依旧平静如水:“法律说是你的,才是你的。如果你愿意,或者我们可以去加拿大离?”去加拿大离他更惨。
蔡剑宏瞪住她。她弯弯嘴角,说:“你若把儿子给我,我或者可以退一步两步。”
蔡剑宏气愤难当:“阿宜,你自己摸摸良心想想看,这个儿子,你除了把他生出来,还为他做过什么?我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带到这么大,他是老人家唯一的精神寄托,你说要走就要走?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夏宜垂下眼眼睛,半天才说:“若孩子给我,我一定会让他经常回来看望奶奶。”
蔡剑宏指着她说:“阿宜,至此我对你仁至义尽,你不要以为我软弱可欺。我求你回来,一是对你仍然旧情难忘,二来也是为孩子着想。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也休怪我翻脸无情!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你以为你就赢定了,想要什么就能拿到什么?”
夏宜冷笑道:“呵呵,好一个旧情难忘,我真是感激不尽。你不会认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你能让我净身出户吧?蔡某人在商界呼风唤雨,他的原配流落异乡刷碟洗碗,是不是这样就让你很有面子?剑宏,我要的并不多,只要我该得的那一份。我们两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或许最后缘尽仍留慈悲,你这样威胁我,让我跟你死拚到底,大家都撕破脸,只能让我越来越对人性失望,越来越对你的本质失望,对大家都没好处,是不是?”
蔡剑宏也冷笑一声,反问:“缘尽仍留慈悲?哈哈,那么我问你,加拿大我们联名帐户里的那笔款子是怎么回事?”
夏宜说:“我怎么知道你在国内有没有转移财产?我怎么知道你在国内为那女人到底花了多少钱?剑宏,别忘了,你为那女人买的每一件衣服,每一盒香粉胭脂,每一块尿片,每一袋奶粉,都是我们夫妻的共同财产。至于那笔钱,来历清白不清白,你明白,我明白,翻出来大家有什么好处?”
蔡剑宏哼了一声,问:“你在威胁我?”
夏宜说:“哪里哪里,我哪里敢?不过呢,这些年,公司的法人代表一直都是你吧?剑宏,我说过,我可以漫天要价,你可以就地还钱,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不是非要上法庭不可,你又何必这么气急败坏?”
蔡剑宏阴沉地盯着她看,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陌生,陌生得跟他三年前的那个单纯的老婆判若两人。早知如此,或者他不该办那个见鬼的移民?早知如此,或者他不该让她独自在异乡历练,历练出一个刀枪不入的女强人?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彪悍?她柔弱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这么一颗强悍的心。或者,她的身后,有什么人在给她出谋划策?那人是谁?夏冰?夏冰还是三年前的夏冰,可是这个夏宜,已经绝对不是三年前的夏宜。
夏宜开着车从蔡家出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十点多了。她穿着外套,把车窗打开,让风吹进来,让头脑清醒着,一路回想着蔡剑宏的话。若是三年前,她听了他那些甜言蜜语,那些温柔款款的话,准以为他是真的旧情难忘,心一软,可能就投进他的怀抱,痛哭着要跟他重新开始,再续前缘。可是今天,你看看,她只是稍微坚持了一下,他就原形毕露。呵呵,他哪里是舍不得她?他是舍不得银子,舍不得财产。
她不会再为他流一滴眼泪,她的眼泪已经为他流干。
远远地,她看见一辆桔黄色的跑车停在路旁——前面是若干酒吧,各色霓虹灯灿烂闪烁,把那半条街照得如同白昼一样。她鬼使神差,把车驶入旁边一条小巷,熄了火,关了窗,静静地盯着那辆车。
她的车停在黑黑的树影里,及其隐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见四五个人出来,男男女女的,其中就有梁浩然,白天那四个人都在,他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有个胖胖的男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清纯女孩追着他又踢又打,然后回去推梁浩然,想必是想让梁浩然替她出头。可是此时梁浩然哪里还能替她出头?他喝得摇摇晃晃,由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架着,两个人眼看都站不住要摔倒的样子。
最后是胖子把他们安顿到车里,梁浩然坐在副座上,那个清纯女孩坐在他后边,不住地扒着靠背跟他讲话,然后另外那个女孩挨着那清纯女孩坐着,梁浩然的那个弟弟就坐在另外一边。那个胖子坐上驾驶座,打了火,把车子开走了。
胖子把车开得飞快,几个人鬼哭狼嚎地高声喊叫。
夏宜摇摇头。她说得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那么年轻,那么血气方刚,那么精力充沛,明天是属于他们。
她的心已经曾经沧海,千疮百孔。
可她的心为什么竟有丝丝的难受?
她也打火,启动,把车子慢慢开回家。
她妈妈问:“怎么回来这么晚?你同学有没有给你电话?”
夏宜随口问:“什么同学?”
夏妈妈说:“一个上海的男同学,说过几天来出差,想见见老同学什么的。我把你的手机号码给他了,不知道他联络过你没有?”
夏宜连忙拿出手机来看,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可能是因为她放在包里,街上又噪杂,所以没听到。
她连忙拨回去,说:“我是夏宜,请问谁刚才找我?”
那边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我,是吴庆东。我听他们说你从国外回来好一阵了。我最近要去H市出差,到时候出来一起吃顿饭如何?”
夏宜说:“好啊,老同学要来,自然我做东了。哪一天?我好安排时间。”
吴庆东说:“就这个星期三。”
夏宜联络了一帮老同学在一起聚聚,所以吴庆东没有想到,当他赶到饭店,看到的却是一桌子的男男女女。大家热情招呼他,边吃边叙旧。由此他知道,加上夏宜和林晓苏,他们班上现在倒有三人已经离婚或者正在离婚。另外一个女同学跟老公虽然没离婚,早已同床异梦,各玩各的。还有两个,只要老公没把情人公开,只要没生出孩子,就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打趣夏宜:“别看你平时不声不响,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会叫的狗不咬人,会咬人的狗不叫。”
夏宜笑着布菜:“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吃着我的菜,喝着我的酒,还要来奚落我。”
H市的人对上海人一向抵触。吴庆东当年是班上唯一的上海人,开始的时候惨遭歧视,只有夏宜对他和颜悦色,一视同仁。
酒足饭饱,夏宜送吴庆东回酒店。吴庆东说:“找个地方单独聊聊吧。我不比他们,他们都跟你住在一个城市,我们很多年都没见了吧?”
夏宜于是找了个不那么吵闹的酒吧,跟他进去,在角落里小酌。
谈起离婚情由,吴庆东说:“我前妻这人,个性太强,凡事争强要胜,又是个北方人,行事风格强硬,也不知变通。先是事业不顺,然后我们夫妻又有矛盾,内外夹攻,家庭就这么解体。后来她觉得她这性格还是适合去国外发展,就出国去了。”
夏宜不解:“不是说上海男人都是好老公,温柔体贴吗?她既然争强要胜,你就让让她嘛。”
吴庆东说:“家里我让她,外面谁让她啊?南方人的性格你也知道,大家心里对她有什么意见,不会当面跟她讲,可是背后里给她使绊子。她回来跟我说,大约本意让我帮着评评理,安慰安慰她。我承认,一开始我用的方法可能不对——可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比方说吧,如果是你,对这种事情肯定不用我说就很明白。所以我觉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不懂啊?这还用说吗?做人你怎么都不会做啊?可我忘了她是北方人,她的思维方式,行为风格都跟我们不一样——所以一下子就谈崩了,她就上纲上线,说我跟外面的人一起来欺负她云云。”
“后来就越搞越僵。更可气的是,有一次我们吵架,她居然跑到医院把三个月的孩子打掉了。最后实在过不下去,也只得离。”
夏宜无语。吴庆东嘿嘿一笑,说:“我现在明白了,千万别去挑战文化差距,生活差距,思想差距,这些差距不可跨越。”
这个酒吧是有乐队的,一般会有歌手唱一些比较柔情的歌曲。如果客人中有人愿意唱,也可以上去即兴表演一番。只要乐队有的曲目,乐队会十分配合地合作。
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台上说:“下面我来给大家唱一支周杰伦版的一路上有你。”
夏宜心中一跳,连忙抬头看,果然是梁浩然,正拿着话筒对乐队做手势。
晕~~~ 你这不是想让广大的北方人民群众扁你吗???
"千万别去挑战文化差距,生活差距,思想差距,这些差距不可跨越"。
不得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