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某市通往国际机场的高速上，顾大伟驾驶着二手汽车飞快地行驶。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顾大伟的心情就像那天的空气，轻飘飘、甜丝丝。他在嘴周围摸了摸，胡子是早晨仔细刮过的，应该很干净了。
大伟快速把车停好，一路小跑到了国际航班到达口。他在大屏幕上找到那个航班号，状态栏显示“Arrived” (已到达)。顾大伟的嘴角不禁掠过一丝微笑，也许是因为等的人马上就要见面，也许是因为车子不用停太久，可以省一些停车费了。
大伟来美国读硕士这8个月，早已养成节俭的习惯。父母没有多少积蓄，他出国时身上只带了1000美元。平时所有的开销全凭那并不丰厚的奖学金。
其实就算奖学金再多一倍，大伟还是会同样节省。中华民族勤劳节俭的传统美德，被生活在海外的华人发挥得淋漓尽致。在老外们大包小箱地往购物车上扔时，旁边的中国人正掏出一摞网上搜来的coupon（打折券），寻找能贱买的东西。
大伟以前怎么也想不通，挣的工资差不多，怎么钱到了美国人手里就不像钱了？倒是像小孩儿过家家的玩具，可以随意挥霍。
一位学兄解答了他的疑问：美国人习惯欠钱，今天花明天的钱，过得逍遥自在，心里也没多大负担。中国人自古不喜欢欠钱，一旦哪天真欠上了，那就背上了一座大山，无时无刻不感受到它的重压。
学兄还给他讲了个故事：一个美国人要把房子出租，向每个来申请的人都要求出示其信用记录，很多人因信用不好而另寻他处。这时来个一个中国人，结果那房东二话不说，马上就把钥匙交给了他。
大伟迷惑不解。学兄哈哈大笑，因为中国人信用好不欠钱是出了名的，人家根本不担心中国人会欠着房租不还呀！
出口陆陆续续有人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在顾大伟的周围，重逢的人们惊喜地喊叫，亲热地拥抱，甜蜜地亲吻。顾大伟渐渐被这气氛感染，他的心也开始汹涌澎湃了。
等了很久，顾大伟才看到那个每天出现在他梦中的长发高个女孩。她一边推着行李，一边四处张望。大伟兴奋地喊了声“程莉”，就快速冲了过去。女孩也看到了大伟，她欣喜地撇下行李扑向大伟。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机场自动玻璃门徐徐滑向两旁，大伟推着行李走出来。程莉两手紧紧挽着他的胳膊，甜蜜地靠在身材高大的大伟身上。
大伟关切地问：“怎么样老婆，路上挺顺利吧？”
程莉皱皱眉头，“还算顺利。就是在飞机上喝了杯番茄汁，让我恶心了好半天。美国人怎么爱喝这种东西？以后你可别给我买番茄汁！”
大伟笑了，“小土帽儿，蔬菜汁对身体好嘛！对了，飞机上想我没有？”
“当然想了，想了一路呢。真想早点见到你。” 程莉把脸贴在大伟胳膊上。
“想我还磨磨蹭蹭那么晚才出来？”
“我出来够早了！后面至少还一半人呢！”
程莉突然骄狡黠地笑了，“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我想疯了，才度秒如年呀！对不对？快招！“
大伟停下脚步深情地盯着妻子的眼睛，“是呀老婆，分别这８个月，真的太想你了。”
“嗯，都不知道这大半年怎么熬过来的。”程莉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一脸的委屈。
大伟双手扶着程莉的肩膀，轻声宽慰她，“现在都好了。咱们俩保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再分开了！”
程莉擦着眼泪用力地点点头。
程莉一路上兴奋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
“你别说，这美国的天还真蓝！国内哪儿见过这么蓝的天空呀，整天都是灰蒙蒙的。”
大伟扭头看了一眼程莉，觉得她好奇地瞪着大眼睛的样子特好看。
当初大伟刚认识程莉时，就是被她骨子里透出来的单纯和善良打动。程莉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孩，可她丝毫没有被宠坏。妈妈说她从小就吃苦耐劳、善解人意，处处为别人着想，还特别有同情心。
结婚两年来，大伟从妻子身上发现了很多可贵的品质。虽然小女孩的倔强会时不时从程莉身上冒出来，可大伟一直深深觉得，娶到程莉是他修来的福气。
“跟国内太不一样了！国内满大街都是行人，这儿根本看不见人，满眼都是车。”程莉继续品评着窗外的事物。
“是啊，这儿大部分街道是没有人行道的。你以后万一步行出来，千万千万小心。对了，你尽快去考个驾照，在这儿不开车就像没长腿一样。”
程莉一边打量窗外一边问：“我那么急着考驾照干嘛？我要去哪儿？”
“不是说好的你也再拿个master（硕士学位）的吗？你得自己开车上学去。”
“你不能当我司机呀？”
大伟笑了，“我为你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问题是我也得上学，不可能随叫随到，你还是自己开车方便。反正你以后还要上班，早晚都要独立的。”
程莉对车外的景色似乎不再那么有兴致。她把微微前探的身体收回来，靠在座位上，望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大伟见程莉两分钟都没有讲话，转过脸关切地看了看她，“老婆，怎么了？没生气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在国内规划得好好的，可是真的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又有些迷茫了，不知道以后究竟要做什么。”
大伟松了口气，用右手握住程莉的手，“程莉，大概每个中国人刚到美国时都会有你这样的迷茫。没关系，你刚到，不用想太多，先倒倒时差，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程莉没再说话，只把头靠在了大伟肩上。
大伟租住的，是一座极其普通的民宅，房东是家中国人。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一是离学校近，二来中国人家庭不会介意房客炒菜做饭。一般外国人是忍受不了中国式炒菜的油烟的。
程莉看着面前的房子笑说：“不错嘛，一到美国我就住上别墅了。”
“可惜别墅是人家的呀。”
他们把行李拖进里面一个卧室。程莉打量着房子里面，典型的中国人家庭，客厅墙上还有一面大扇子，有中国山水画，还有某人的题字。家具不算高档，只能说简单实用，整个房子的卫生状况还挺好。
程莉走到卧室，这是一个大概有15平米的屋子，里面的家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张没有床头的双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没有衣柜，衣服和行李箱都放在壁橱里。那个壁橱不大，也只盛得下大伟一个人的衣物。程莉想，自己带的两箱衣服往哪儿挂呢？程莉比大伟小两岁，今年也不过27，正是青春爱美的年纪，衣服的妥善存放是她关注的问题之一。
大伟看到程莉对着壁橱若有所思，不禁对这自己脑门一拍，“哎哟，我没想到这个问题，明天我就去买一个塑料的活动衣橱，你的衣服就都盛下了。”
程莉关心的第二个问题是卫生间。这个房子共３个卧室，主卧有独立的卫生间，他们则需要和房东的儿子共用一个。
大伟看到程莉又在看卫生间，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安慰她说：“没事儿，房东的儿子上高中，每天一大早校车就来接，等我们起床的时候他早走了。下午和晚上，万一有抢卫生间的情况，我们可以去地下室，那儿还有一个卫生间，主要是楼下那对夫妻用。他们在餐馆打工，每天半夜才回来。”
大伟又补充道：“放心吧老婆，我在这儿住一年了，没觉得什么不方便，房东和他太太都挺好的。”
行李还没收拾，夫妻俩就情不自禁地先温存了一番。躺在床上，程莉甜蜜地靠在大伟胸前，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大伟抚摸着程莉耳边的秀发，“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真像做梦一样。”
程莉仍旧闭着眼睛，带着慵懒的笑容“嗯”了一声。
外面有人说话。大伟说：“是房东他们回来了。”
大伟突然想起了什么, “ 老婆，咱们出去吃晚饭吧。这儿附近有家中餐馆，听说还不错。我一直想着等你来了带你去吃呢。“
程莉仍旧闭着眼，“就在家吃吧，我飞机上都没怎么睡觉，困死了。”
“哎哟，我想着要出去吃，家里也没准备什么。”
“没关系，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方便面都行。“
“那你先睡会儿，我去做。“
程莉半睡半醒地听到大伟穿上衣服出去。房东夫妻热情地问自己到了没有，路上是否顺利。
房东太太的声音：“大伟，你今天就别做了。跑得也挺累的，我们多做几个菜，你们一起吃！“
“啊，不用了，我们随便吃点就行。“
房东的声音很大很宏亮，“大伟，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就这样，你进屋先休息会儿，一会儿我叫你们吃饭！“
“那不好意思了！“
程莉睡意全无，她立刻坐起来穿衣服。大伟一进来程莉就嗔怪他，“你怎么就答应吃人家的饭了？我跟人家见都没见过，一来就吃人家的饭，多不好意思呀。”
大伟搂住程莉，“真的没什么，老婆，你在这儿待久了就知道了，房东他们真的挺好的。”
程莉撅着嘴，“那我也不好意思。“
大伟笑着捏住程莉的嘴，“其实这儿的中国人大部分都很好，很真诚。他们说请你吃饭就是真心实意要请你的，不是客套。”
程莉想了想，“那好吧。你对这儿了解，我听你的。”
大伟搂紧了程莉。
程莉拍拍大伟的腿，“哎，咱们也不能傻等着吃呀，去帮帮忙吧。”
厨房里，房东太太打趣道，“大伟呀，你只说你太太要来，可没说过你太太这么漂亮呀！”
大伟挠挠头，看着程莉不好意思地笑了。
程莉忙说，“没有，很一般的。”
“你就别谦虚了。大伟真有福气。”
房东也一边切菜一边说，“小程，你有没有吃不惯的东西？我们做饭时注意点。“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吃。“
房东抬头笑说：“还好，我们都是北方人，口味应该挺像的。”
程莉看房东夫妻俩都在忙活，赶紧说：“我和大伟帮你们吧。“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俩歇会儿。跟我们聊聊天就行了。”
半小时后，程莉坐在大伟身边，看着桌上飘香的清蒸鲫鱼、红烧排骨、啤酒鸡、香菇菜心、大虾西兰花，她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虽然和丈夫团聚了，程莉下了飞机仍然有点人在异乡的孤独感。可这会儿，眼前是满桌热腾腾的饭菜，耳朵里是房东夫妇亲切热情的话语，程莉好像又有了家的感觉。她心想，大伟说的是对的，他们是多么好的人哪。
房东太太亲切地对程莉说，“我们平时上班都挺忙的，但也有休息的时候。要是大伟不在家时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说！“ 程莉感激地点点头 “好！”
程莉好奇地问房东夫妇，“你们这样把房间租出去，跟别人共用很多东西，会不会觉得不方便呢？“
“呵呵，“ 房东笑了，”说实在的，跟别人合住当然不如只有自家人方便。我们也是没其它办法呀。“
对于程莉这个初来乍到的人，房东夫妇的状况已经很值得羡慕了。最起码他们拥有一座房子。虽然房子极其普通，但在美国的领土上，至少有一小块地盘是属于他们的。而自己呢？连一块草皮也没有。
房东夫妇既有房子，也不愁工作，程莉很想知道房东说“没有办法”指的什么，但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房东太太倒是主动接过话，“你看我们这儿子马上就要上大学，我们连学费还没给他凑够呢。我和他爸这第一代移民就不说了，想当初我们在国内都是公务员，工资稳定、受人尊敬。可现在呢？英文不好，只能做苦力。我们就希望儿子以后能有出息，能进入美国上流社会。要是女孩儿还容易点，有机会嫁入上流社会。男孩儿只有上好大学，凭自己的能力，打拼进入上流社会。“
房东接着说，“是啊，我们压力很大。你们还年轻，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发愁了。“
程莉刚刚落地就感受到了生存的不易。加上蓝天、车群、别墅，这些就是程莉对美国的第一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