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四清运动(四)
回到村里,李队长又给黄家楼大队社员进行了一次再动员。李队长的讲话风趣又很具煽动性,博得了社员们一阵阵掌声和笑声。他说,常年里,都是队长书记管你们,现在党和毛主席给了你们这个权力,给他们提意见,揭发他们的四不清问题,监督他们改正错误。他要求大家一定珍惜这个难得的这个机会。
“二十三条”规定,“四清运动”不搞人海战术,不搞大轰大嗡,不许随意占用生产劳动时间。为了把群众动员起来,我们白天下地和社员一起干活,晚饭后天黑了再走家串户了解情况。听说我是大学生,社员们都流露出尊敬的目光。我们刚来时,田里的秧苗已是一片碧绿。主要的农活是薅秧和积绿肥。所谓薅秧相当于北方旱地里耪地,给庄稼松土。薅秧时人光脚下到水田里,用脚丫在秧苗附近踩动,搅动泥水,使氧气进入水中供秧苗呼吸。陈姐是女的,自然跟着姑娘媳妇们干,我一个大小伙子跟在她们后面,任怎么卖力也追不上她们。常常是她们薅完一垄到田埂上坐下说笑了,我还在田中央。那时化肥还很紧缺,成本又高,田里施的主要是农家肥。除人、畜、禽的粪便外,这里还把水渠边、路边的野草拔下,堆成一垛,上面覆盖上一层泥土,经过一个酷暑,让里面的青草在高温下发酵,秋天刨开打碎上到田里作基肥。我和陈姐负责的一队、二队,解放前都是地主家的佃农,家家日子过得清苦,很少有孩子进学堂念过书。解放后也没有人上过高中,更不用说上大学了。听说工作队里来了个大学生,乡亲们都把我高看一眼。看我白天和他们一样下地劳动,干活不怕脏不叫累,没有一点架子,就又多了一份亲切和和气。和他们摆“龙门阵”时,他们都主动关心地问我这问我那,听说我不吃辣椒,他们关切地说,这里不比你们北方,你们那干燥,我们这潮湿多雨,吃点辣子去湿。他们鼓励我试着适应这里的气候和生活。当我和陈姐向他们了解队上干部的问题时,他们也都把他们知道的听说的一股脑的反映给我们。我了解到,我负责的一队队干部共四个人,正副队长各一人,会计兼记工员一人,仓库保管员一人。队长叫谢国钧,三十七八岁,人精明能干,胳膊腿上的肌肉一楞一楞的,一看就是干庄稼活得好手。就是脾气有点爆,在队里基本上是一言堂,他说了算。付队长叫谢伯良,快五十了,人忠厚老实,不多言多语。会计姓李,保管员姓胡,基本不管事。还了解到,队里主要有两大姓,姓谢的占一多半,姓李的占一少半,还有几户杂姓。谢、李两大姓社员间有些小矛盾,都想让同姓的人当队长。社员们反映队干部们曾背着大家半夜三更私分过超产粮,借开会或上面来人到镇上下馆子,大吃大喝。常找各种借口给自己多计工分。还说队长分配农活是偏向自己的亲属,把不费力工分值又高的分给他们,把又苦又累工分值低的专给对他有意见的社员。大家普遍反映当过土匪的吴老二,除下田干活外,从没到别人家串过门,干活很卖力气,队里最苦最累别人不愿干的活都是他包了。没发现什么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对各工作队工作的进展情况,工作团以下发情况简报的方式进行协调指导。记得有几期通报说,某大队发现了一个类似反革命的团伙,就是几个青年人聚在一起发泄对现在社会的不满;某大队发现地富份子找队干部吃吃喝喝,企图拉队干部下水;还有一个大队说,根据群众举报,他们从一个原国民党军官家挖出了一支生锈的手枪。工作团对这些地方工作队的工作给预了充分肯定,赞扬他们群众发动的充分,政治嗅觉敏锐,揭开了阶级斗争的盖子。明言人一看就明白,言下之意是,没抓出重大问题的工作队就是工作飘浮,缺乏政治敏感。我拿着简报和李队长交换意见。他推开简报说,你还年轻,又是第一次到农村参加“四清”,不了解这里问题的复杂性。他说,我参加这样的运动多了。咱们实事求是,没有那事,现在编出来了,以后怎么落实?咱们不出那风头。我觉得他讲的有道理,何况他是县委组织部的付部长,又是工作队队长!肯定比我见多识广,就没再说什么。
半个月后,按进度开始整顿大队党支部。黄家楼大队党支部共有五名党员,除黄书记外,还有大队长,大队会计,三队和五队生产队长。我和陈姐负责的一、二队里没有党员。黄书记在我们那两个队的群众中口碑不佳,社员们背地里叫他“笑面虎”。除吃喝外也没给他提出多少问题。群众最看不惯的是他这个人懒,很少下田参加劳动。他家的自留地也是别人帮他种帮他收的。他媳妇好打扮,别说下田,日头大了都不出屋,有人说她像个妖精。黄书记嘴很甜,工作组刚进村,他就第一个登门,主动介绍情况,安排食宿,博得了张会计和李队长的好感。我对黄书记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觉得他太虚伪,可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按要求开门政党。党支部整顿会邀请贫下中农代表参加,让群众对党员“指手划脚”,“品头论足”。我们工作队的非党员也都参加了。会场就在我们的住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