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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政委

(2025-09-09 07:38:36) 下一个

唐政委

蔡铮


早听说唐政委得了喉癌,他曾烟不离手,治好后他戒烟了。如今他该八十好几。想打听他确切地址,下次回国一定去看他,不然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我有政治部秘书老乡刘洪烈的微信,他该跟唐政委有联系,便问老刘。老刘说唐政委已于二零二三年去世,享年九十有一。

我一惊,没想到他已这么大岁数了!恨没早去看他。他再也听不到我感激的话,我愧疚难已!


我八五年十月入伍,八七年初已当警卫一年多。刚入伍时新兵连长就说部队会重用我,但会安排我去锻炼。警卫连最苦,每天训练六七个小时,站岗两到三班,半夜睡得正香时被打起来,穿上衣,背上枪,晃悠一两里去站岗。零下二十度站岗亭前冻得膝骨痛。我们成日练刺杀、捕俘、倒功、射击、投弹、背枪越野跑,活动量最大,伙食费却最低,主食是九五粉(百斤小麦磨出九十五斤面粉)和发黄的陈年噩米; 冬天只有连队自种的堆地窖里半烂的白菜,煮出来灰黑。好在馒头米饭敞开吃。但吃上七八个二两的黑馒头半夜就饿了,饿得胃穿孔。一年来我锻炼好了,该换地了,但上面好像把我忘了。

那会部队空降来个政委,湖北老乡。他酱红脸,个不高,有点福泰,五十出头,抿着前凸的厚嘴唇,一脸杀气。他姓唐,大家背后叫他唐老鸭。他成了部队的太上皇,团长、营长见他像老鼠见了猫,遇上都战兢兢立正敬礼,他举手回个礼,继续闷头走。

要换地得找唐政委。一日我便斗胆叫电话班老乡接通政委电话。政委开口就两棒:你是谁?找我什么事?我说了我是谁,说想拜望他一下,明晚七点行不。他说行。放下电话我喜得要跳!

隔天我准时赶到他家。他一人住西苑最大的红楼。敲门进去后我有点紧张。他问我抽烟不,我不抽;问我喝茶不,我喝。落座后我说了我的情况,说想他帮忙把我调到个有空看书的地方。

他说他爱看书,孩子也爱学习。他二女儿高中毕业自己找到北大,把她得的北京优秀中学生的证书给他们看,北大就录了她。又说起他当连指导员时如何把铁心要寻死的战士的工作做通了;又聊到红安为什么穷,为什么出那么多将军。我们越聊越有话说,聊得他谈兴大发,一晃到了十点,兴犹未尽,我说不耽误他休息,告辞出来。出门后我快活得肚里翻花!

一周后指导员叫我接电话,政委打来的。他说他女儿和院长女儿都读高中,你明天下午三点能来帮她们辅导下英语吗?我欣然应允。他叫我跟连里请个假。我跟指导员说了,他说你随时去。

第二天我就穿上套干净军装去政委家,见到两个水灵活泼的姑娘,心花怒放。政委女儿十八,院长女儿十七。政委女儿红桃圆润,院长女儿荷花待开,两人语甜气香,柔柔温泉环绕我。那时才恨读书时以为口语不好就不会分配去教书而故意不练口语。我一破师专的烂毕业生,教院长的美丽女儿有余,她只在本地高中上学,教政委聪明女儿不足,她在北京上重点高中,我生怕她看出我跛脚。我脑轮飞转,设法把我学英语的歪招教给她们,这些招式用得好会轻易考出好成绩。

接下来一周我每天给她们上两小时课。我真想永远教下去! 这是最甜美的工作!但一周后政委女儿回京, 我怅然失业。几天后我就被调到理训处基础教研室教英语。


理训处教研室孙主任来警卫连接我。孙主任身材匀称,脸面周正漂亮,对我笑脸相迎。他先带我到我宿舍,那是教学楼内一宽大的红木地板房,窗外垂柳依依,后带我到办公室。办公室宽阔明亮,南边三窗,西边两窗,窗外树木阴翳。办公室连我五人,孙主任安排我坐南窗的办共桌。

从日夜站岗的警卫一跃而为教员,上课全体学员对我咵一声起立,齐刷刷敬礼,威严庄重,让我感觉像尊人物。我满怀感激,干劲十足,除教停飞学员外我还给家属子弟办英语补习班,到外面开班教英语。京畿小县懂英语的少,瞎子国里,独眼为王;最美的是学院只春季有课,除偶教英语补习班外没什么事,我得以专心看书写作。

理训处教员都是连到师级,我只是个战士。我跟教员们一道吃教员灶。教员灶伙食标准仅次于飞行灶。炊事班马班长是个狠人。各食堂采购都开假发票贪污菜款,马班长亲自带人采购,不许贪污一分。他曾到警卫连当过炊事班长。有回连里一人半只鸡加餐,指导员住城里,不能参加会餐,便从伙房拎半只生鸡朝回走。马班长看到,追出去生生把鸡从指导员手里一把夺下,说不准外拿,要吃到食堂吃,把指导员搞得站那里咧嘴尬笑。他天天换花样做好吃的,尤其是周末只我们十来个单身汉时他更是包子饺子红烧鱼清蒸排骨大开宴席。我从没吃这么好!

教员们有的家在部队,有的家在北京保定,他们要钱养家,不在乎吃,便呼吁改革。于是教员灶撤销,教飞行学员的教员教课期间跟飞行学员同灶;我只教停飞学员,便转到干部灶。干部灶吃饭记账。我按编制还是警卫连战士,伙食费一天一块。干部灶一份饭三两,一份菜两毛到一块。我中晚餐一餐至少得两份饭两份菜。我很节制,菜只一素一荤,太饿时就两素一荤。同桌的教员老笑我大吃共产主义。有回我吃完一份饭菜再去要时发放记录饭菜的事务长不给我,说我超吃了。我冷冷指着他的鼻尖说:你给不给?不给我砸你!事务长气得脸灰白,犹豫片刻后手抖抖递给我饭菜。从那后我要吃多少份他都老实给我。我知道吃超伙食费是个问题,但我知道部队不能让战士挨饿,吃超了是部队的事,我才不管它。

有回我在教学楼前的苹果园晃悠,迎面走来拎着黑包穿着酱呢大校服的政委。他下班从司令部操近路回家。我躲避不及,只得敬礼,说政委好,想礼毕走开。没想到他说你等等。我只得立定。他慢腾腾走近我,站住,说:听说你一餐吃好几份饭?我说我还只吃个八分饱。他说:你伙食费不够怎么办呢?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尽量少吃点吧。他一笑,说好吧,放我走了。

过些天吴副处长找到我,说晚上你到教学楼值班室来睡,处里一月补助你三十块,你看怎么样?我说行。教学楼一楼有个报刊室,室内有间房。那之后我就偶尔到楼下值班室睡睡。我叫处里把那补助费直接拨给干部灶。


一天孙主任找到我,说你闹出大事了!我一向谨小慎微,严守军纪,生怕自毁前程,孙主任的话让我惶惑,以为我无意中犯了大错。他给我看了页纸我才明白。

原来是华中师大校办给政治部来了封信,说我以军人身份欲持枪威胁其校长人生安全,要部队对我严加管束。那是好友清平十八岁时被一狼虎之年的学生母亲勾引入怀,临毕业被女人丈夫告发,华师便处分清平,不予毕业证书。这错不在清平,学校怎能如此罚他?我一气之下给华师校长封信,说你得正确处理此事,如有必要,我将亲赴华师跟你理论,落款是空军某部战士蔡铮,留下我部队番号地址。华师可对我的信置之不理,没想到他们小题大做,找人去打探蔡铮为何方神圣。清平同室李某刚留校,得机献进身之礼,便帮校办写了那信,说【我们要告诉贵部的是,据说蔡铮黄冈师专读书期间吊儿郎当,被学校开除学籍,在社会上流窜两年后混入部队。】我入伍前曾在清平房里混过,李某自然知我一二。

那信转到政委手上,政委便命令处里让我写检讨并去信华师道歉。命令由孙主任来传达执行。我一向对孙主任毕恭毕敬,这回我拒不从命。孙主任说你不写我们交不了差,为免政委生气你就写个检讨,给华师道个歉不就完了?我坚决不。他只得去找吴副处长。吴副处长找我,说你身为军人,写这信有损部队形象,你得好好认识错误,写份深刻检讨,这是政委交待的。他让我中止手头一切工作写检讨。

孙主任、吴副处长逼我检讨,激发了我红安人的傻气,我心一横说理训处不呆我也不写那个检讨!军委主席命令我我也不写。但转念一想不能这么死犟,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天下午就给唐政委写了封信,封好送到他住处邮箱。信中说我是说要去跟他们讲讲理,哪有持枪威胁之意?华师此信是认识我的人欲为害我,据【据说】来【告】我【诉】我。我师专毕业有文凭为证;我大学表现可向校方确认;我八四年毕业,八五年入伍,他说我【流窜】两年。这信满纸谎言,是封诬告信。我部不去信谴责他们诬告解放军战士,至少该置之不理,怎能对一诬告信道歉?那会让我堂堂空军学院成为一地方院校的笑柄。

第二天孙主任、吴副处长没再找我,此事不了了之。隔天在办公楼前碰到政治部老乡刘秘书,他叫住我,笑着说政委看到华师的信很生气,说你胡来,华师是军级,我们是师级,你怎能威胁人家大学校长?你还不认错,他想叫我来说你;后来他看了你的信,说你文笔不错。

九一年我在华师读研时一夜晃到师兄立新家闲坐,忽听一人大谈他如何编本高考复习资料狠赚了一笔。这人说话像含个卵蛋,声音很熟! 我循声看去,只见坐于暗处说话的正是李某。世界真小,四年前他诬告的战士如今是华师的研究生,他还是个辅导员。他装做不认识我,我也没认他。他很勤奋,三十年努力终于混到系里的副书记,也混到胃癌晚期,清平接到参加他追悼会的通知也没去。


八九年五月政委在大礼堂给全体官兵做了个要坚决反对动乱的报告,我惊诧于政委为何如此糊涂;我到北京去参加过游行,天天关注游行抗议,对形势了如指掌;政委与世隔绝,蒙在鼓中,我得帮政委了解真实情况。正好北大两学生来看我,带了几份传单,我便复印一份,卷好,赶到政委住处,把传单塞他信箱。送完传单回来,我为帮了政委而得意。

晚上我在房里看书,协理员来敲门。协理员面色晦暗,有气无力。他是处里的书记,保卫科长出生,没文化,在理训处夹着尾巴做人,对教员们毕恭毕敬;传达上面反动乱精神他只念报纸,念完不多一言。同事王旭东把值班室《人民日报》上李鹏的双眼用烟烫两窟窿,然后大叫说有人把李鹏的眼睛抠了,拿着报纸去找协理员。协理员接了报纸,皱了眉,说: 小声点!王旭东还大叫:这是反革命活动,得查!协理员卷起报纸,只求他别嚷嚷。

这会协理员神色凝重,叫我跟他走。我很奇怪,只得跟他走。他一言不发,让我紧张。出了门,他问:你给政委信箱送了传单?我说是呀。他说你跟我去保卫科一趟。

到了司令部保卫科,我一下跌落冰窖!我已成为罪犯!已有三个保卫科干部布置好审讯室等我。那让我肚子发紧。原来政委下班一见传单就拨通保卫科长电话。保卫科长跑步到政委家拿了传单,马上召集部下追查传单来源。先查有无外人入院投递,最后发现传单是复印件,便追查复印源。只司令部和理训处有复印机。他们问理训处管复印机的女孩小吴,小吴说下午给我复印了些东西,这一下就找到我。我想若先告诉政委传单是我送的他就不会如此兴师动众,只会私下教训我一顿。这时他怀疑人陷害他才给他传单:部队规定凡有此类反革命活动得及时上报,他不报就是政治错误。

他们问我有没有给其他人送传单,传单哪来的,为什么送政委。我一一作答,说只是想让政委听听不同声音。一会审完,两个保卫干部看守着我。我将在这里过夜,从此失去自由!我心惊胆战。

快到十一点协理员进来,保卫科长说请示了政委,先让我回去。协理员带我出屋。我欣喜异常,我自由了!

协理员带我回教学楼,穿过阴森的树荫到了苹果园里协理员才语重心长地说:你年轻不懂啊,这些事掺乎不得,搞不好一辈子就毁了!本来要把你看起来,政委说算了,叫我们教育你。可不能再沾这些事!我对协理员充满感激。

给政委送传单可算是反革命宣传煽动罪,时势一变,那会让我坐牢。我得逃离部队。我便请假回家,如情势大变就不回来。我担心请不动假,但吴副处长给我批了假。


八九年六月二号中午我一出军营就如漏网之鱼,匆匆赴北京去凑热闹,直到六月五号被戒严部队抓捕。听说六月七号政委正在饭厅吃饭,突然来人哈腰贴他耳朵说我被戒严部队抓了,政委立马脸色僵硬,木坐半天,丢下筷子起身走了。

政委先是设法把我从北京西城分局看守所捞出来,这得找空军,空军找总政,费尽周折才通过总政于六月十七号把我弄回部队;然后为把大事化小调兵遣将。带队看押我的是理训处电教室主任老梁,我写的交代材料都得他严审后才上交,他只让我写无关紧要、虚头空脑的话;负责外调我在北京言行的保卫科长审问我时小心引导我避重就轻以应付军部派来审问我的保卫干部。

在关押半年后有回得通知说政委要见我。看护我的两个小兵就在夜饭后带我去政委家。我进屋后两个小兵退到门外。这时我是阶下囚,我落坐后不知何故浑身身发抖,无法控制。政委问我五月到北京游行有没有同事参加,这是被审问过多遍的问题,我已有了标准答案:我不知道。其实五月十七号处里年轻人都去帮转业的同事小蔡搬家到北京,搬完就一起参加了那天的大游行,走在不知谁举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职人员】的大旗下。最后他问我对处理我有什么想法。我说给我自由,书面处分怎么着都行。他叫我好好服从看守,安心等待处理结果。

在部队关押八个月后我被护送回老家,算正常退伍,处分就两片纸:开除团籍、行政记大过。


我最愧疚的是做了桩不齿之事,我一直想跟政委解释,但羞于启齿,后来两次见面都未提及。

回去后我身份渐渐明朗,我为农村户口,找不到工作;有个如荷花花瓣的女孩成为我的救命稻草,但要守住她我得有份工作;找工作也得笔钱。大哥教民办,村里多年没给他一分钱;二哥种田,二十八了还光棍一条;种田收入少,得点钱都给父亲看病了。父亲时常病倒,一病就濒死,我们无钱请医抓药。都指望我提干来帮他们,我却被押送回家,靠二哥吃饭。大哥说你战友都带回一两千块退伍费,你也算正常退伍,部队怎没给你退伍费?部队让我自由我就喜不自胜,我没想其他。这时大哥和女友都怂恿我找部队要退伍费,几个战友说押送你的人带了一大笔钱,回去路上他们游山玩水,为什么不给你些?部队有的是钱,怎能让你白干四年?

文钱难倒英雄汉,我处于绝境末路,一日忽生愤懑,便给理训处写了封信,说退伍都有笔退伍费,同年战友有一千多;我既是正常退伍,怎没退伍费?望你们补发我退伍费,不然我就回部队一趟。部队最怕离队的人回来扯皮,来了得安排食宿,不敢恶待,很挠心。我那封信必转到政委手上,政委得跟他们商量怎么应付我。

不久理训处回了信,给我寄来一百多块钱,说他们设法从干部灶找了点钱。说部队没有退伍费,来部队也没用,他们已尽了最大努力才争取到这点钱。

我一直为写那封讨钱信深感羞愧。政委三年把混乱的部队整顿一新,该调军政治部升为少将,因我他升调泡汤;他极尽所能让我安然回家,我该去信谢他,不料我却去信勒索他们,他会想:这人人品有问题, 沾皮烂肉。

一年后我考取研究生得部队帮我清洗档案,只得再次登门找政委。政委这回态度冷漠,只说:去跟学校讲清楚,他们会原谅你的,去吧,没问题。我当时就想是我那信让他心伤透变硬,决意好人不再做,蛇蝎决不帮。

那信让我深知礼仪生于富足,鄙行源于绝望。


八八年夏天在教研楼前碰到政委幺女唐倩,她穿着白花裙,在绿苹果园和红楼间如一朵白茶花,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我叫她到我办公室去看看,她也孩子气,真跟我进楼。送走她后回办公室,同室教英语的老冯就冲我挤眉弄眼。那时她还在读高中,是天鹅。我一直记得她圆润红扑的脸和走上台阶时白花点的连衣裙下白皙结实的小腿肚。

九三年研究生快毕业时到北京找工作,听说唐倩她在北大外语系读书,晚饭后我就到北大外语系女生宿舍去找她,没想到问了几圈真找到她!她见是我,惊得眼大,回去披件外套出来,带我在未名湖边走了一圈。一路我们随喜而谈,她累了我们就在湖边柳林石凳上坐坐。那年她二十四,我二十八,五年间我经历生死,她却仍是单纯的学生,说她年年献血。我们走走坐坐,一晃到了十一点。我送她回宿舍,说我明天去看她爸,她给了我她家地址,说她明早先回家叫她妈备饭。

第二天到她家,带了瓶十块钱的二锅头。我去人家从不带东西,这回破例;政委好酒,但二锅头他不会碰。进了她家,见政委穿着便服,像换了个人。一会他爱人端上一桌菜,政委拿出好酒倒上,叫我入座,却不见唐倩;政委说她着凉了,不舒服,还睡着呢。

饭桌上我说我胡来给你舔麻烦了。他说我老了,不在乎,升不升无所谓,可惜了吴副处长,他四十出头,很能干,在部队很有前途,他得担责走人。他说你知道不,为调你去理训处,有人到北空告我,他们有关系呀,说我把一战士老乡调来教书。上面来查,我怕什么?我利用部队人才,问心无愧。

告政委的该是孙主任。政委把我调理训处前他刚去河北师大物色了一漂亮女孩来教英语。弄朵花放身边,日日香气缭绕,身心俱畅,不料政委废物利用,弄根棍来顶缺,触目戳心。孙主任北京人,漂亮帅气,爱人却是孙二娘,敦实粗黑,据说他是承父母之命成亲。记得我给办公室拿信,几乎每周都有上海给他的饱胀的信;后来才知是他去上海出差,一有夫之妇对他一见钟情,从此两人鸿雁传情。那女子一日找来部队,要跟他交合,原来他们已不仅是精神恋爱。东窗事发,主任只得走人,在我关押期间就转业了。

怕耽误政委午睡,我吃完就告辞,那时唐倩才从房里出来道别,她头发有点乱,脸色不大好。

回校后我写信叫唐倩到华师玩,叫她再别干献血这样的傻事。她没回信,不知收到我的信没有,收到会不会觉得我觉悟太低。

九四年我研究生毕业到北图工作,成天在北京城晃荡,却从没去看唐政委。我怕熟人知我胡汉三又回来了。离京后一直想去看他,但总以为来日方长,想等有点成就再去见他,没想到此生再也见不到他!

现在我才清楚看到自那一夕谈后政委就关照着我在部队的每一步。他先是把我托付给吴副处长,我的大小事吴副处长都向他汇报;我出事后他更为保护我绞尽脑汁。我平安得过,他却因我未能晋升将军,而吴副处长转业三年后即得肺癌死去。

我们穿过这个世界,走过一个个地方,与一个个人相交,命运被相交的人改变,又牵动他人命运。政委与我一夕谈后就把我调去当教员,谁料他仗义相帮的小兵会断送他前程。如我最后成番事也好说,帮过且还给自己带来灾祸的人最终一事无成,他有点冤。想到这,我便不敢早睡。

202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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