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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心魔

(2009-09-24 22:03:40) 下一个
琪欣和书墨并肩从律师事务所里走出来,到了停车场,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琪欣默默站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书墨看着琪欣,眼神复杂,有爱也有悔。

过了一会,书墨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琪欣,那天的事,对不起……”

琪欣还是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书墨又说:“以后,一个人住了,万事小心。本来在美国就无亲无故的,你朋友又少,什么都要靠自己,要帮忙时,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我们,我们……做不成夫妻,总还可以做朋友。”

啪的一声轻响,琪欣脚前忽然多了一个水印,水印越来越多,很快就湿了一小片地。但更多的却汹涌而来,无根之水从琪欣眼掉落,一串串狠狠地敲击着地面。

书墨眼睛也红了,咽了几次口水,他才哽咽着说:“琪欣,对不起,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那么冲动……”

琪欣不等书墨说完,转身飞快地跑向了自己的车子。她胡乱地抹一下脸,发动了车子,搜的一声冲了出去。

“琪欣……”书墨在后面大声地叫着。这样的琪欣很让他担心,琪欣火爆的脾气配上现在的心情不知会发生什么。

琪欣的车子越开越快,她心想如果能这样一死了之也许是最好的了吧。刚才在律师面前,她用颤抖的手强迫自己签下了的名字,她知道书墨并不比她好多少,因为离婚协议上,他的名字断断续续。

7年的夫妻,7年的相守,他已经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只是他们再也无法一起走下去了,那夜,她的心魔,也是他的心魔隔断了她们之间的一切,也扼杀了一个生命。

几个月了,琪欣一直在努力回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书墨的婚姻大概和大多数人的婚姻一样,虽然相爱也还算幸福,但时不时地会有一些小摩擦,小争吵。她性子列,书墨一早知道,所以每次吵架,大多让着她,忍不下去的时候也会发两句火。但过后两个人还是会和好如初,在陌生的异乡靠在一起取暖。

7年的岁月不算短,他们磕磕碰碰地,也相依相偎地一路走了下来,如果没有那夜发生的一切,大概他们一生都会这样。

那夜,书墨晚归,她忙给他弄了饭,陪着他吃完,又收好桌子,洗了碗。那些日子,因为身体的原因,她总是容易累,都弄完了,她看书墨还在上网,就独自上了床。在床上躺了一会,忽然想起刚才去洗的衣服应该已经烘好了,就喊书墨去取回来。

喊了几遍,书墨都不理她。她只好披了衣服下床去找他。到了客厅,有些不耐地告诉还在上网的书墨一会去地下室吧衣服取回来。书墨随便嗯了两声。她回到卧室等了一会,没听到动静,就又催书墨。几次之后,她不觉有些生气了,走到客厅对着书墨的耳朵大叫了一声“书墨,去取衣服。”。

书墨大概正看得专心,被她吓了一跳,便也吼了一句“吵什么吵。”一句话呼啦一下点燃了她满肚子的怒火,她忍不住跟他吵了起来。这次书墨并没有让她,狰狞了一张脸跟她对着吼,这让琪欣很受伤。吵了一会,琪欣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跑回了卧室,书墨也没有跟进来。

独自呆着,她越想越气,伸手抓起了床边的闹钟狠狠的砸了出去。闹钟嘭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墙上,碎成几片落在地上,两节电池咕噜噜滚出老远。

大概是书墨听到了响声,进门一看,雪白的墙上陷了一大块下去,地上散落着各样闹钟零件。他飞快地走到琪欣面前,毫无预兆地大吼一声:“你要干嘛,动不动就摔东西,这个家早晚被你砸光!”

琪欣从没见过书墨发这么大的脾气,他身体里仿佛钻进了一只恶魔,与平日温文尔雅的书墨判若两人。看到书墨有些恶狠狠的走过了来,琪欣下意识的后退。

“说,你到底想干嘛。”书墨又问一遍,然后伸手猛推了一下琪欣。

琪欣踉跄着退了两步。

“说。” 书墨跟上两步,两眼喷火。

琪欣呆呆地看着陌生的书墨,一不留神又被他猛地一推。她脚步不稳,直直的向后摔去,头重重的撞在了床角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一声哀嚎,眼泪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手揉着火辣辣地伤处,怨恨不解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书墨。

书墨在一旁看着,眼里满是冷漠。

书墨已经成魔,她现在必须离开这里。想到这,琪欣试图站起来,才站起了一半,只觉得哗的一下,温热的液体瞬间从下身奔涌而出,腹部好似被撕裂一般生生的痛起来。她跌坐回在地上,喘着粗气,冷汗一滴滴落在地毯上。

书墨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后来琪欣常常想,他那天要是就那么走了,她是不是还能活着。

出门之前,不知为什么,书墨又回头瞥了一眼琪欣。就是这一眼,救了琪欣一条命。只一眼,书墨脸色就变了,琪欣衣服上和地毯上的血触目惊心,瞬间驱走了他的心魔,唤回了平日的书墨。

书墨一步冲回琪欣身边,抱起她,出门,放到车上,一路超速地直奔医院的急诊部。

许是情况的确紧急,这一次,他们几乎没有等,医生很快就来看了满身是血的琪欣。

根本不用什么诊断,医生一脸同情的看着琪欣,说:“I am sorry, the baby is gone.”

琪欣木然地看着医生,眼里一滴泪都没有,好像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的宝宝,她盼了好久的宝宝怎么会走呢。

她就一直那么呆呆的坐着,连书墨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都不知道。医生护士不知忙什么,在她身上一阵摆弄。之后房间里终于静了下来,可怕的寂静,琪欣拍拍腹部,自语道:“宝宝,你还好吗?妈妈一直在想你什么样子,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她还想和宝宝再聊聊天,却被敲门声打断了。她皱眉看着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到了床边。

“Ma\'am, can I ask you a few questions?”

这里为什么会有警察。

“Ma\'am, I just want to know if there is any domestic violence involved. You can tell me, anything.”

琪欣还是皱着眉不说话。

“Ma\'am, do you speak English?”

琪欣下意识的点点头。

警察叹口气,指指琪欣头上的伤问:“Ma’am, how did you get injured on your forehead?”

琪欣摸摸头,一阵突然的痛让她突然缩手,头脑也清醒了不少。她看看眼前的警察,想到刚才的情况,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琪欣说:“I stumbled and fell and bumped my head. That is all.”还能说什么,他们这些移民是不能有案底的。何况书墨以前从来没对她动过手。

警察并不相信,又问了几个问题,琪欣一口咬定和书墨无关。

过了一会,警察走了,书墨回来了。一进病房就要把她紧紧抱住,入怀的一刻琪欣不禁身子一抖。她费力的推开他,声音沙哑的说:“书墨,以后请不要碰我。”

书墨眼神,默默坐在了床边,懊悔的抱住了头……

那天之后,书墨把她带回家,一声不吭地照顾她,每天做很多东西给她补身子。但他们之间再没说过一句话。

一个星期后,琪欣趁书墨不在时,收拾了几件简单的东西,悄然离开。

不是没有想过原谅书墨,他那天不过是一时冲动。这几天,他对她那么好,比谈恋爱时还要好。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书墨那天狰狞的表情,夜夜入梦,每一次梦中惊醒,她都是一头的冷汗。耳边回响的是孩子天使般的笑声。

夫妻本是同体,他对她的一切自然了如指掌。没过几天,琪欣就被书墨找到了。他求她回去,她叹着气说:“书墨,我不是跟你赌气。我只是看见你就会想起那个孩子。你放我一段时间吧,如果我能忘了这一切,我就会回去。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比你更舍不得这段感情。”

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书墨时不时地来找琪欣,给她带各样的礼物,说着各种道歉的话。琪欣也试着去原谅他,因为她终于明白那天书墨的会发那么大脾气也是事出有因,他上班时倍受了老板的刁难,也是有苦不能说。

只是无论如何,那面镜子已经碎了,如果只是碎成两半,还可以补,可她倒地的那一刻,心里的镜子轰然一阵,碎成了千万片,想补都没法补。这些日子每一次见到书墨,琪欣心头都会痛上好久。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争吵,不仅仅是推搡,更是一条生命。一个在她的心魔和他的心魔下凋零的生命,于是离婚如宿命般变成了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结果。

七年2千多个日夜相濡以沫的深情却敌不过一次心魔刻下的无法磨灭的伤。爱情没有消失,只是失望和痛悔却更多。

琪欣飞快的在高速上开着,天空开始飘起了雨,所有的车都开始减速,只有她狠狠地踩着油门,漠然的看着其它车子从她的右侧被远远地抛在后面,就像她那一段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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