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间暗暗的,四季都拉着窗帘。进屋要开灯。我把门关上,没开灯,扑倒在床上。
床上有好闻的香味,是我衬衫上的香水味。
我突然内心翻涌,想哭。我听见自己的哭声,吓了一跳!
我把声音放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刘任重来的时候,我已经上大二了。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当我看到校园里走来走去好多亚洲人时,才想起来学校说过要来100多个中国人。
刘任重和马赛他们第一次在我们学校出名,是因为他们在学校附近惹了点麻烦。
我们中国学生特能熬夜,不到半夜12点以前都没有悃意。我们学校在一个小小乡镇,学校占了镇的二分之一大。邻居们10点就没了声息,剩下中国学生很无聊。
刘任重和马赛他们5个人半夜里精神大,快十点了顺着马路溜达溜达到了镇中心的公鸡酒馆。美国的用词跟欧洲不同,Cock在美国显而易见是男性生殖器的意思,最早开酒馆的人显然是欧洲移民,也许是无意中沿用了自己家乡的术语,给周围邻居留下了笑料。后代也就将错就错,反正这样名声更大。
刘任重和马赛他们进了酒馆,什么都没想张嘴就点了啤酒。啤酒在我们中国人眼里不属于酒精,含量小嘛。可人家侍应生跟他们要身份证。
5个人里只有马赛的年龄超过了21岁。他考大学复读了一年,总之只有他有合法权益喝啤酒。其他四个人就觉得很没趣。
老板多半在此时会跟他们开玩笑说,不是他不愿意做生意,谁不希望多卖一些呀!只是这该死的法律不允许,对不起啦!
刘任重和马赛他们刚来,还不会用英语寒暄打岔,就默默地坐在那儿发呆。
几个人临走时撺掇马赛买几瓶啤酒带回去。酒保明知道这是给其他4个孩子买的,还是给了他们。还对马赛说:“这可是你自己喝的呀!别违反法律给别人。”
马赛应承了,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出了门,走在路上路过一片树林,一边骂一边把啤酒拧开喝了。
空酒瓶按道理应该放在垃圾箱里。附近没有垃圾箱,不知道谁就把空酒瓶往树上摔,等着听响。一个干了,其他的也效仿。就在这时,一辆警车悄然滑过,车里的警察看见了。
警笛突然大作,把刘任重他们吓傻了!
几个人被带到警局,查身份,录口供,跟酒保核实情况,警告酒馆老板,弄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我们学校搞突然袭击,检查了所有的宿舍。倒霉的我,屋里藏的一瓶KAHLUA被翻出。那还是央求凯文给我买的,20度,多少有些劲道。我喜欢它浓郁的咖啡味道,晚上睡不着时它可以给我添几分睡意。
我听到消息时刚下了宏观经济课。赶快打开手提查看通知,我已经高高在榜了。shit,昨晚真该扔掉它,本来都快见底了。其实我有心扔掉来着,看着里面剩的一点还够一次,随手又放回桌上。
我心里一边重复着扔掉的动作,一边心疼自己的银子:我们这类人必须参加一个学习班进行再教育,还得交50元罚款。
在那次的学习班上,我结识了刘任重和马赛。
马赛是个多嘴多舌的男人。他这人的好处是容易打破僵局,结识新友,渲染气氛;讨厌的是婆婆妈妈,不像个男子汉。
马赛把他们闯祸的经过在课间用中文大肆夸张了一番,我苦笑着说:“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破产-50块钱够我买两瓶的了。”
马赛说:“得了得了,50块钱,至于吗?”
我说:“怎么不至于,50块钱也是钱呀!大风刮来的!再说了,也不都是钱的事呀!我娘要是知道了,非打断我的腿!”
刘任重笑说:“你娘够厉害的,女中豪杰!”
我也笑:“也不是啊,我娘老嘱咐我,说我马上要入籍了,任何的小错误都不能犯,何必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于是我们的话题又围绕着绿卡、美国籍转了半天。
我和刘任重他们越来越熟,我给他们介绍怎么选课,到哪里去评判教授,怎么买到便宜的书。过节的时候,我会载着刘任重和马赛去城里看热闹。
那段日子轻松又愉快,我差不多忘了自己刚来美国时的寂寞和文化隔膜,每天用中文聊天使我甘之若贻,我诚心地认为,这就是我理想中的美国了:我上着学,同学友好,日子平淡,天气晴朗,日日是好日。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永远继续下去。
连我的美国同学都说,我终于向鲜花一样开放了!每周末的聚餐大家都在谈论一周里发生的新鲜事,交流看法,他们说我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生动明媚的神色,显得前所未有地性感。
马赛在跟我接触两个多月后,终于忍不住向我表白。我从来都没想过跟他做男女朋友!这也太离谱了!
他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时候,我其实什么都没听见。我不是想表现的不礼貌,而是真的听不进去。我对家长里短从来都没兴趣。我觉出自己的无礼,总是在他的结束语里找出个问题来,或者就是重复一下他说的话,他就会滔滔不绝地接着说下去。
我更喜欢刘任重。他沉默不语的样子,高高瘦瘦的,凝重的表情,不屑的神情,偶尔悲伤无奈的眼神,都像磁铁一样地吸引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