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溪的博客

回忆两弹一星元勋邓稼先的高贵人品,感人至深。
正文

在激动人心的日子里

(2009-09-05 19:57:20) 下一个

         221在青海省海晏县,在当年的电影《金银滩》的银滩上,那是一片大草原。当年我国进行原子弹和氢弹研究的时候,那里是加工生产原子弹、氢弹的地方,也是对原子弹、氢弹进行分解试验的地方。那里现在是海北藏族自治州所在地,也是旅游景点,6311月至677月,本文作者曾在那里工作。

 

 

                    在激动人心的日子里 王明锐    

                  (回忆在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那些时日)

 

                                     焦急地等待     

      

         原子弹部件以极其绝密的方式从221运到了新疆核爆炸试验场地,然后在那里进行总装,并进行零前的各种准备。九月中旬的一天,我们的头儿胡思得把我们理论部派去221的几个人召集在一起,悄聲地说:“实验部决定给我们一个去核试验场地的名额,你们看谁去合适?”大家听了十分激动。經過了這麽多年的艰苦勞動,现在到了结果的时候了,誰不想去享受一下這幸福的時刻?可总不能回答說“我去”吧?!最好的回答就是不吭聲。胡思得見沒有人說話,就說:“我和部里(实验部)商量,觉得朱建士同志去比較合適。”接着谈了一通让朱建士去的理由。大家听后觉得这事既然领导已经决定了,就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一致表示赞同了。

        到了十月份,估计原子弹爆炸试验就在最近了,大家都眼巴巴地等待着,盼望传来好消息。日子真难熬啊。上班的时候,人人都埋头于自己的工作,还好受点;到了晚上话就多了。尤其是周末时间最难熬。1011号是个晴朗的星期日,胡思得、孙清和、铁牛(薛鉄轅同志的昵稱)和我邀约在一起,找了间空房子打扑克牌,这既可以分散注意力,又可以打发时间。那时候的办公楼也就是极普通而简陋的三层小楼房,办公室内,几张长方桌和配套的几把靠背椅,两盏吊灯从天花板上拉下来,就这些。打扑克牌就是玩当时流行的‘百分’和‘拱猪’,既不输钱,也不‘画鬼脸’,在纸上记个账就行了。

         当‘拱猪’拱得最带劲儿的时候,突然吊灯大弧度地摇摆了起来,铁牛最先发现。他惊奇地嚷道:“地震!是不是原子弹试验成功了?!”“是啊,已进入10月中旬了,是不是爆炸成功了?”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核爆炸试验来了。最后不知是谁嚷了一句“别吵啦,打牌吧!要是原子弹爆炸成功了,上面是会传达的。”于是大家又安静下来继续打扑克牌。

        一连三、四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人人的心情真是‘如坐针毡’啦!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1016号下午,胡思得召集我们全科研小组的同志开会,他说:“我向你们传达一个好消息,今天下午3点,也就是刚才,原子弹爆炸试验成功了!”大家听后,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欢呼,想跳跃,但不敢行动。因为平日领导关于保密的告诫,时时在提醒自己不能这样做!当时,大家仅能表现的就是喜形于‘色’,决不能够喜形于‘形’。兴奋的心情只能挂在脸上,不能采用‘有形’的形式表达。顶多是冲着坐在身边的人,用胳臂拐他一下。然后就静静地听着胡思得的传达。

        胡思得接着说:“大家知道,在我们厂区(221对外的名称是国营青海综合机械厂),还有许多与我们科研无关的人员,如商场的、邮局的、银行的以及各个服务行业的人员。大家在外面不要谈论这件事。特别是明天见报后大家更要特别注意,不要使别人觉得这件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也许他们猜得出我们是干什么的,但我们不能去证实他们的猜想。”胡思得还特别说:“现在马上要去食堂吃晚饭了,大家出去后,见到外室的人,不要谈论这件事。就是在过道里碰到本室外组的人,也不要谈论此事。”

        胡思得说完后就散会了。大家都从办公室的窗台上、办公桌案头,顺手拿上自己的、里里外外腻满一层白羊油的、带盖的吕制饭盒,去食堂吃饭。走出办公室,见到楼道里往外走的同室异组的人,好像人人都是有话又不敢说的样子,那种别扭的姿态,似乎连走道儿都不稳似的。到食堂后,见到外室的那些平日和我相识的人,他们都在冲着我微笑不语,我也回报以微笑,以这种方式来相互表示祝贺。

 

                           战备在悄声中进行

 

 

        人逢喜事话偏多,夜里躺在床上大家都瞎聊天,聊到了深夜几点才纷纷入睡,谁也不知道。

         我们的宿舍楼是221刚完工的新盖的最漂亮的家属楼,这是为来日调家属做的准备。一共8幢,每幢四层,红色的墙壁,围成一个长方形。东西两侧各4幢,南北两头各一幢,中间围个大院子,十分漂亮、显眼,大家都管它们叫“红楼”。当时九局局长李觉(二机部副部长,原西藏军区参谋长)等领导还住在帐篷里。那时的领导真能以身作则,吃苦在前,他们说新盖的房子先给知识分子住,他们暂住帐篷。我们实验部的人是不久前刚搬进去的。我们小组的人,住在南头的那幢高楼里的第四层,从宿舍窗口望去,整个院子一览无余。

        头天晚上大家闲聊晚了,第二天还是要照常上班的,不能睡懒觉。等到天亮了我起床一看,好家伙!整个院子停满了汽车。大部分是大轿车,也有大卡车。原来是预防美国和苏联,特别是苏联乘我们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之际来突然袭击。因早就听说苏联想取得美国的支持把我国的核武器事业扼杀在摇篮里,他们企图用核武器来袭击我们的基地。据说一旦获知苏联向我们发射了导弹的情报,我们立即乘车逃跑还来得及。所以昨天夜里,院子里面悄悄地开来了这许多汽车。那个时候,我们这些知识分子真是宝贝啊!

 

                           来自北京的消息     

 

         今天胡思得又向我们传达了许多核爆炸成功之后的消息。他说,昨天人民大会堂演出“东方红”,周总理上台对演员们说,“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你们可以欢呼,但不要把舞台跳垮了。今天下午3点,我们在我国西部地区成功地进行了一颗原子弹爆炸试验。”这个消息一宣布,整个人民大会堂就兴奋得炸开了锅。胡思得又说,这次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公报发表后,我们在北京的理论部(花园路3号)门前冷冷清清的,许多人敲锣打鼓地到中国科学院原子能所去祝贺,不知道花园路3号才是搞这个的。说完这些,胡思得当然又是交待一通注意保密的事,比如暂时不要和外面通信,对自己的老婆也不要说自己是干什么工作的之类的话。

         晚上,胡思得又传达了上级的最新指示,他说:“上级决定,全部科研人员,除工作一时确实丢不开的人之外,暂时全部撤离基地。每人只能携带最必需的生活用品。我们组是做理论分析的,是属于可以撤离的,所以请大家立即去做准备,明天清早出发。‘保密本’可以随身带,有些理论分析工作可以带到新地方去做。”说完后,大家就回宿舍做准备去了。

 

                           撤离基地,预防袭击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就在宿舍楼前集合。室主任任益民亲自出阵交代事情。第一件事,他叫大家把自己的工作证交出来,换新的“工作证”。大家二话不说,照办。因为此时上级的一切要求都是军令,只能执行,不能说别的。新“工作证”接到手后,打开一看,上面的工作单位是“国营青海综合机械厂”,职务一栏赫然写着“采购员”三字。任益民说:“大家看到了吧?工作单位:‘国营青海综合机械厂’。这是我们221对外的公开名称,是大家都知道的。职务:‘采购员’ 。到了新地方后,如果有人问你是干什么的,就回答说‘采购员’。听清楚了没有?”“听清楚了!”大家应声回答。“大家要注意保密!现在我宣布各组乘坐的车号。”接着任一民宣布车号,大家陆续上车。上车完毕,任益民命令出发。汽车开动了,大家静静地坐着,也不问到哪里去。到了中午时分,汽车来到一处地方停下。下车一看,房子很旧,很简陋,好像是一所中学刚腾出来让给我们暂住的。

        任益民也随车队到达了。他宣布了事先安排好的各组住的房间号和女同志住的地方,大家按他的安排各自进屋住下。

        我们组的男同志住在同一间大教室里,这间教室兼作小组的办公室。教室的四周,床铺靠墙壁安放,中间摆办公桌。几张办公桌围着一个带烟囱的火炉,一共两个大火炉。火炉上放一把水壶烧开水,据说不烧一壶开水空气会干燥,人受不了。

        住定后方知这是湟源县。在交谈中了解到,解放前达赖、班禅不和,班禅被从西藏赶出来了,长期住在塔尔寺,塔尔寺就在湟源县。还了解到达赖就是湟源的邻县湟中人。湟源县是青海省的大县,但晚饭后我们出去散步时,不一会儿就走穿全城了,这和内地的县城比较起来小多了。而且房子很破旧,人的穿着也破旧,没有或者说很少有汽车,人也稀少,一切都不能与内地的县城的繁华相比。我们只是晚饭后出外散布,与当地人没有交往,‘采购员’的的身份也没有用上。

 

                            日子过的颇惬意

 

            那时候,全国的市场还没有开放,但在湟源县的街上能买得到土豆和羊肉,这在内地大概是不行的。于是,我们买了些土豆,回到宿舍兼办公室的大屋里,烤在火炉盖的四周,一会儿香味四溢。大家边推导公式,边剥土豆吃,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在湟源住了一个星期,见基地平安无事,搞实验工作的同志就纷纷回去了。我们搞理论分析的同志,劳动工具是笔杆子,在哪里工作都一样,就继续留下来多住了些时日。留下的人少了,自由度也就大了。记得好像是胡思得首先倡议大家凑点钱,去买点土豆和羊肉来炖,以饱口福。对于这个建议我不想表态,因为我患牙周炎多年,满口牙齿松动,吃肉就塞牙缝,痛苦难当。而且四颗上颚门牙还是义齿,吃馒头时,假牙经常嵌在馒头里被拔了下来,狼狈不堪。由于大家积极赞同胡思得的建议,我当然也就随流了。我们每人出了30元钱,这在当时还是个不少的数字,凑在一起买了些土豆和羊肉。刘嘉树是天津人,烹饪手艺不错,我们只要是打平伙就由他主厨,一手纯正的天津味,这次当然是一切烹饪工作就由刘嘉树操办。

        羊肉炖好后,大家吃的很香甜,唯独我吃起来很艰难。羊肉太多,一餐吃不完。为了照顾我,剩下的羊肉就使劲地炖,他们都说炖的太烂了,可我还是吃起来塞牙缝,没法吃,大家只有为我遗憾了。

 

                           他们胜利归来了

 

        我们小组在潢源多住了一个星期也就回去了。回到221没有多久,去新疆参加核爆炸试验的同志们回来了,大家围上去问长问短,他们带回了许多前方的新闻。我们小组派去的朱建士同志有幸登上了核爆的高架塔顶,负责监视温度计的工作,直到零前撤出场地时才下来。陈常宜同志是登上塔顶负责插雷管的。他说:“我手扶着原子弹,缓缓地往塔顶上吊。当原子弹上升到半腰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从哪里发出的“嘎”的一声响,我大吃一惊,心想,这要是掉下去了可不得了。这时我朝地下一看,见张爱萍还站在塔底下哩。我想,连张爱萍都站在下面,我怕什么?于是心情就平静下来了。”

        从试验场地回来的人,他们带回了很多场地上的新闻,现在已记不清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因为国家任务是一个接一个,而且是有时间要求的。大家工作精力充沛,热情很高,革命的激情加责任感、荣誉感,在工作中恨不得把命都豁出去。

 

                       两个军区的文工团来慰问演出

 

我们白天工作确实忙得很,但晚上的欢庆活动还是继续进行。成都军区和兰州军区的文工团,到221来慰问演出。这两个文工团的名字,好像是一个叫‘战友文工团’,一个叫‘战旗文工团’。演出是军方和基地互相出节目,联欢性质的。这次联欢,也让我看到了我们221的文艺实力,医院的两位年轻大夫的笛子,那真是吹绝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吹得这么好的笛子。第三生产部的工程技术人员耿万鹏同志的独唱‘乌苏里江船歌’那真假歌喉的运用,与郭颂唱的别无二致,他还有个专门的乐队为他伴奏。我们实验部的宗士瑜同志的朗诵,恐怕专业人士也难找得出几个能与她相比。据说有某个文工团,动员宗士瑜到他们团去,宗热爱科研事业,没有答应。设计部一群年轻女大学毕业生的舞蹈表演,也是很有水平的,她们被誉为草原上的几朵金花。221就在青海草原上,就在当年电影《金银滩》的银滩上,所以我们也常称221为‘草原’。

联欢结束了,紧接着元旦和春节也快到了,今年的年末,真是天天都在喜庆中度过。

19641016日,是我终生难忘的日子。在221的那一段时间的生活,也使我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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