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块钱,给你一个拥抱
上英语课时,一个同学讲了个故事:去年夏天,在 Place Des Arts 广场,他看见一个年轻人在人丛中举着一块牌子:给我一块钱,给你一个拥抱!他觉得好奇,就站在边上看热闹。果然,没多久,就有两个妇女分别给了钱,换取了一个长长的拥抱。
这个同学是法国来的,他说加拿大真是个奇特的国家,什么怪事情都能在这里发生。他的论调马上被班上几个魁北瓜们予以反驳:我们也没听说过这种怪事啊,可能是那些人脑子不正常吧?然后是一阵哄堂大笑。
我却没笑,真的。因为我是渴望爱的人,我想我能够理解为什么有人肯花钱买个拥抱。
他们魁北瓜们有家在此,有亲人朋友在此,生命中与其息息相关的枝枝叶叶牵牵绊绊都在此,他们得到的拥抱太多了,得到的爱也太多了,因而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对于很多人如我,为着各种原因被动地生活在别人的国家和城市里,与自己的祖国家乡千山万水相隔,在这异国他乡一切要靠自己打拼,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倚赖,当某些时刻,当心灵忽然很脆弱的时候,我们对于一个拥抱的渴望该是多么强烈啊!
拥抱不是中国的特产,所以一直以为那是属于男女恋人间的特权。后来,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我被一个老外拥抱了,那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关系较好的老外朋友。我请求他帮我找一份杂志广告,我们广告课上要用的。那天他送来给我后,匆匆即走。那是魁北克最寒冷的一月份,站在户外几秒钟都已冻彻骨髓。分别时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还用脸颊贴了我的脸颊。寒风中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呼息,暖洋洋的热气吹在我的脸颊上,一阵温暖与窝心。他说:天这么冷,要照顾好自己啊。然后就迎着北风走进了茫茫白雪中。
这个拥抱在我心中停留了很久。那一阵小小的呵气在北风里变成了一股强大的热气流,呼呼吹遍我的全身。我在奇怪着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强烈的感受,哦,忽然间明白了,原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人类的肢体接触了。有一年多了吧,我没有与任何男人或女人在身体上如此地靠近过。麻木的时候不觉呆钝,而当它一旦被唤醒,才幡然醒觉,原来我的身体是多么渴望被触摸,被关爱。
我更多地把这归结于生理的需求,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用意志和决心打消着这强烈的渴求。我的思想可以背叛我的心灵,然而我的身体不能,是它最真实地告诉我,我需要来自人类的温暖抱拥。
独自带着一岁的儿子与寒冷作战,这冰雪这风暴使得很多事情变得异常艰难。为了生存我甘愿忍受任何的不公与屈辱,只要儿子能够健健康康地成长。当冰雪融化,山花烂漫的时候,老公来探亲了。远方亲人的来临于我不啻于黑夜里迷路人见到了救援的火把,久困荒漠的旅人听到了大雨前轰隆隆的雷音。我多么渴望能够得到他长长的一个拥抱啊,就让我把头埋在亲人的臂弯里,任伤心的泪水幸福地流淌,冲走一切委屈和积怨,洗涤一切阴霾和尘埃。第一天大家久别重逢太兴奋,没有拥抱,我于是就等第二天。也没有拥抱,我就等第三天,第四天, …… 十天过去了也没能等来亲人的臂膀让我倚靠。走在灿烂花丛里,我肆意地任泪水凶猛地流淌:我的亲人哪,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个慰藉的拥抱呢?
一个简单的拥抱,也许是施予者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但它带给接受者的也许是久违的关爱,无言的鼓励。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光里,好邻居 Anna 给过我鼓励的拥抱;知己 Anne 给过我理解的拥抱;好朋友 Tony 给过我关怀的拥抱;一岁多的好宝宝给过我慰藉的拥抱。每一下拥抱,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臂弯里流淌的暖流,胸怀里爱心的跳荡。
那些美好的拥抱的瞬间,是我的回忆,是我的财富,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对爱的渴求有多么强烈。所以我也愿意把拥抱献给同样孤单的人,我愿意主动走向他们,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爱与关怀,然后站定, 张开手臂,给他一个长长的拥抱。
我也有类似经历和体会,幸运的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长期呆着是在英国,和一群英国人相处,每天大家都有大大的拥抱,之后再到美国中部乡下呆着,那里的人们身体距离比较遥远,但我周末去的教会里,有个单亲母亲总是把她的两个小女孩给我拥抱,一次抱两个,真沉,:)。
再以后来加拿大,分离许久的中国的先生来了,他最开始也是不习惯拥抱,期待了一阵无果后,我固执的做出求抱,包括各种猫咪状,再以后,女儿也习惯了拥抱,再以后,大家都习惯了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