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
寂静，欢喜。
五
两个月后，苏小按原计划飞到了美国芝加哥。李大去机场为苏小送行那天，他对情绪有些亢进的苏小苦笑一声说，小白菜，你什么时候请我去探亲啊。这时的苏小，又恢复了她浅浅一笑的柔顺。别急，大头，等我安顿好了，我就帮你办出国。哈哈哈，李大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好，我等着。
有部电影叫“大撒把”，说的是一位留洋的中国男人和他留守在国内的妻子之间的情感纠纷。出国，不仅让爱情重新洗牌，也让数不清的恋人们劳燕分飞。不管多铁的感情，遇到太平洋时都得打个折扣，就像这部电影演绎的那样。其实，李大在北京机场为苏小送行时，他就知道，这辈子他将与苏小无缘共度一生。人人都说女人的第六感觉特别准，其实男人也一样。只不过是男人们难得糊涂，他们喜欢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不把事情说破，是男人与女人周旋时常用的伎俩，这样总比撕破脸皮一哭二闹三上吊为好。
果然，苏小到了美国以后，先是信越来越少，后来李大晚上给她打电话时，她根本就不在家。遥远的美国和美丽的芝加哥给了李大无穷无尽的想象。什么都不用说了，他和苏小算是彻底玩儿完了。
青梅竹马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说实话，李大的心里非常的不甘心。他甚至有些后悔，假如当初他把苏小肚子里的孩子留下，他和苏小现在可能就是甜甜蜜蜜的一家人了。其实，男人后悔时，比女人更痛百倍。就像刘德华唱的那样，当我眼中有泪，别问我是为谁。爱恨情愁，最伤最痛是后悔。
有句话说，爱人在哪里，哪个城市就最可爱。苏小出国后，那个遥远的美国城市芝加哥，就成了李大时常念叨的地方。为了苏小，李大也在悄悄地做着美国梦。李大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如果他和美国能慢慢接轨，靠自己的能力去美国留学，然后再去寻找苏小的影子，说不定他和苏小还会发生感情的奇迹。痴心女人让人怜，痴心男子让人痛。
于是，李大瞒着单位领导和同事们好奇的眼光，悄悄报名参加了北航的一个托福班，他想为这份感情再做最后一次的努力。虽然李大早就知道，学医的去美国，其实处境很尴尬。大陆医生想在美国直接行医，那几乎就是天方夜谭。你非得先学生物，走曲线救国这条路，再通过美国医生执照考试，才有可能拿到在美国行医的最后一张王牌。为了爱人，李大管不了那么多了。即使美国是个活地狱，他也想去试试。
买回一本本的托福书后，每天晚上李大就坐在冷冷清清的单身宿舍里，和那些洋码子叫劲。哥们，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和李大一同分配来北京的大学同学郭浪，每次看到李大受罪的样子，总会给他些这样的鼓励。可面对那些陌生的英文字汇和听不懂的对话时，英文成绩一般的李大，不禁望而生畏。妈的，孙猴子去西天取经也没这么费劲吧。看来我非得拿出当年学解剖的劲头来对付这些英文单词了。
李大长得高高大大，酷似眼下正在走红的歌星林依伦。不难想象，这样的李大在女人成堆的医院里，向他暗送秋波的女同事肯定不少。就连不苟言笑的科主任还在给他张罗介绍对象呢。浓眉大眼性格开朗的他，简直就成了女人眼中的男子汉了。
虽然李大平时对人嘻嘻哈哈的，他这个东北爷们其实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在没有明确得到苏小嫁人的消息之前，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上班看孕妇，下班读英文，李大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
在苏小出国二年时，李大还在做他的妇科大夫，而他的托福考试成绩依然在550分左右徘徊。就在李大不知道是该放弃这个梦想还是该继续坚持时，二年没消息的苏小突然来信了：
大头：
很久没联系，你现在好吗？来美国二年，酸甜苦辣一言难尽。最近，我一直在为身份问题焦虑。
为了解决我的身份问题，我不得不尽快结婚嫁人。大头，对不起。请原谅，忘了我吧。
小白菜
1996年9月14日
虽然李大早就觉得自己和苏小没戏了，他的美国梦也像肥皂泡一样的不可靠，可这封短信对李大梦想的冲击，无异于原子弹在广岛爆炸时产生的威力。这封信瞬间就把他内心的最后一丝希望炸了个稀巴烂。如同是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终于看到死亡判决书时那样，苏小的这封信，让李大明明白白地意识到，他和苏小之间的一切，都他妈的死了。
李大忽然像患了失心症的病人一样疯疯颠颠。妈的，苏小，老子白学了二年英文了。妈的，你有什么了不起啊，美国有什么好的，你靠嫁人留在美国混日子，我呸！老子瞧不起你。我非得忘了你，还得找个比你还漂亮还聪明的老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操！不用说，当天晚上，李大又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第二天早晨，酒醒了，李大又拿出苏小的那封信，默默地读了一遍又一遍。他手里握着苏小的信，就像握着他一去不复返的青春。李大的眼泪不禁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青梅竹马的感情，哪能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会忘得干干净净。他和苏小就像骨肉相连一样，把苏小从他的心里挖去，就像割他的心头肉一样地痛。
记得李大刚分配来北京时，他们两人多默契多甜蜜啊。每次苏小从西郊赶到城里帮李大整理房间时，他们两人总会有类似的对话。
“大头，你这里怎么这么埋汰啊？”
“小白菜，你不来帮我，我这里咋能干静呢？”
“你又不是孩子，我又不是你妈，我咋能来帮你呢？”
“那你和我住一起，咋样？”
李大和苏小的这段对话，就是他们平常交流时的基本调子。随意，亲切，不遮掩。他们像恋人，又像亲人。李大和苏小在喧闹而寂寞的北京，在熙熙攘攘的北飘族中，就这样互相温暖着。如今，他们两人柔情似水的日子，被苏小的这封信永远划上了句号。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像玻璃一样，摔在地上后已经万劫不复。李大恍惚看到了苏小身批嫁衣时的样子，当然，新郎不是他，而是一个他根本就没见过的男人(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