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让我们更珍惜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骑着自行车的我,鬼使神差撞上了从我身旁经过的大卡车, 到底发生了什么, 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睁开眼睛后, 旁边围了一堆人.除了腿上擦破一大块皮, 其他没什么, 那个卡车司机看我居然站了起来, 松了一口气, 带我到旁边的诊所涂了紫药水. 虽然有惊无险,但到现在看到大卡车, 我还是紧张地想闭眼, 一直拖着不愿意学车. 这个暑假难得有时间, 决定面对多年的心理障碍.
可刚一到驾校, 那些恐怖的车祸视频就吓住了我. 理论学习共两天(10小时), 快结束的时候, 教练放了一组闯红灯的视频. 走出驾校, 行人的信号灯亮了, 四个方向所有的车都停下来给我让路, 可我突然犹豫起来: 万一有人闯红灯怎么办?
面对我的犹豫, 没有一个司机按喇叭,确认所有的车都没有动, 我才过了马路. 其实我在美国六年, 没有碰到一个司机闯红灯, 但在那一刻, 我却陷入了绝望和恐惧:这个世界好危险!人活着太难了!
第三天的笔试顺利通过, 拿到了驾驶学习执照( learner permit), 只有在另一个有驾照的人陪伴下才能开车.当教练第一次来接我时, 以为要去驾校的空地上练习, 他却说就在我这个社区练车. 我瞪大了眼睛: “我从来没有开车, 你模拟阶段都没有, 就直接让我上路?”
他说: “放心吧, 副驾驶位子上有刹车, 我随时可以握住方向盘, 所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家门口的限速是20英里每小时,教练催我一下, 我才敢踩油门, 转弯时总是很慌,教练抓方向盘的时候, 碰到了我的手: “大热的天, 你的手怎么如此冰凉?”
“太紧张了, 所以手心冒汗, 手背发凉.”
本来每次练车都是2小时, 可一个半小时后, 我就精疲力竭.原以为我的笨拙会让教练大发脾气, 人家却一次都没骂过我, 甚至还时不时鼓励一下: “瞧, 现在不用我催, 你就自己敢踩油门了. 你真棒!”
第二次练车的教练换了一个人, 他的风格大不相同,不象第一天的教练总抓方向盘.他的撒手不管, 让我的心一次次提到嗓子眼, 尤其当旁边有车经过时, 我就如临大敌, 大叫起来: “哎呀, 你得抓方向盘了!”
在社区练习了转弯后, 他说: “现在,你得学会加速. 走,我们去乡下.”
忍不住想抱怨: “我刚入伍, 你就派我上前线!”第一次在繁忙的十字路口左转弯, 恐惧让我很想闭上眼睛. 终于到了乡下, 教练催我开到45英里.空旷的田野让紧张的我第一次开始享受开车的乐趣.
370美金的学费, 包括10小时课堂和6小时练车.想把最后两小时省下来,将来跟着教练学开高速. 6小时之外的练车, 一个半小时要付90美金. Jeff说教配偶开车很难, 弄不好会危及婚姻, 所以他想掏这笔学费,可我不同意, 原因有三:一是不想让他为我花银子,能省则省;二来我觉得学习80%要靠自己花大量时间练习,挣扎, 琢磨, 20%才能靠别人指点;第三, 教练最大的优势是有两个刹车, 可我刹车没问题, 因为我太胆小, 一看到行人或叉路, 就总想放慢速度.我最大的问题是转弯, 可以先去体育馆的停车场练习. 我知道教我开车, 对他压力很大, 为了避免吵架, 我建议他把我当客户, 就当给教练的90美金被他赚走了.
在停车场练习了两小时转弯后, Jeff让我上路. 周六起个大早, 一是图凉快, 二是路上人少, 我从家门口一直开到了乡下. 停下车, 在鸟语花香中散步, 我问他: “你还想掏钱给教练 ?”
他摇摇头: “不.今天是第一次上路, 虽然我很紧张, 但你已经获得了我的信任. 副驾驶没有刹车, 我也敢带你上路了. ”
目前为止, 我只练了9小时的车, 还需要练习很久才敢考驾照.练车的时候, 我一秒钟都不能放松, 最多只能连续开一个半小时, 回到家, 就累得想睡觉, 根本没法集中精力看书. 这让我有些着急.
在开学之前, 抓紧时间和以前在社区大学的课程顾问 Amanda吃饭. 她的第一句话, 就把我吓住了: “我已经辞职了, 因为几个月前被诊断出了癌症. ”
我楞住了, 什么话也不敢说, 不敢问, 因为这有文化差异. 询问病情, 并不一定会被当成是关心. 美国的医疗记录是隐私, 受法律保护, 除非本人愿意, 否则连配偶都无权过问.
我的朋友大多是男性.现在学了物理, 旁边都是男生, 加上我几乎不怎么社交, 所以她可以说是我在这个州唯一的女朋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从包里拿出在杭州给她买的丝绸围巾, 强忍内心的悲伤: 她的癌症到底有多严重? 这个围巾是冬天用的, 她还能有机会戴吗?
“太漂亮了!你在中国还想着我, 真是太感谢你了!” Amanda露出了她招牌式的微笑. 我从来没有问她为什么驼背,只知道她因为脊背问题动过好几次手术, 现在面对癌症, 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感谢上帝, 我的癌症及时被发现, 立刻做了手术, 所以现在只要定期复查就行了.”
这句话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还是感到生命的无常,谁能陪谁走多久?
Amanda的癌症被及时发现, 但Jeff朋友母亲的癌症却被耽误了, 两个医生都认为是胃肠功能紊乱, 手术后两天就去世了,悲伤愤怒的家人正在请律师起诉医生. 刚参加完葬礼的Jeff还是很难过, 因为他小时候老去那家玩.
最近老是听到些坏消息, 今天和Charles吃饭的时候, 心情总算好了起来.他是我以前在社区大学的物理教授, 也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伯乐, 是我选择物理专业的领路人. 他的推荐, 帮我争取到好几笔奖学金, 所以一直很想请他吃饭, 但总是顾虑重重. 他教我的时候, 怕有行贿巴结教授的嫌疑. 转到州立大学后, 还是觉得不妥, 因为美国的家庭观念非常传统,和异性吃饭, 尤其是周五的晚餐, 很容易被戴上外遇的帽子. 我结婚6年, 很任何异性吃饭, 都要带上Jeff.不仅因为我习惯了他的陪伴, 也因为总是忙着学习的我, 很少陪他, 一旦有社交活动, 也就想顺便补偿平时亏欠他的. 三个人的时间很难约在一起, Jeff就说你们俩去吃好了, 我没意见. 我却抗议: “我有意见. 这是个大学城, 很容易碰到熟人. 如果其他教授看到我和Charles一起吃饭, 肯定鄙视我不守妇道. 你必须一起去, 以保护我的名声. “
Charles家离我不远, 我也有他手机号, 但我们偶尔通一次信. 整整3年没有见面了,他爽朗的笑声让我感到很亲切. 他是你很难碰到的那种完美的教授:聪明,敬业, 乐观,幽默. 物理,天文, 数学, 编程序, 几乎没有他教不了的课. 我在当地报纸上竟然看到他业余时间还在演话剧! 去年Jeff在马拉松赛跑时, 在名单上看到了Charles.他的女儿也是全面发展, 拉小提琴, 打排球, 获得诗歌比赛大奖,同时还负责领导造机器人的活动小组.
在给教授打分的网站上, Charles的性感指数非常高.智商,情商,逆商都很高的他, 同时还长得那么帅. 在当地颇有名气, 所以我一定要拉着Jeff一起, 才敢和Charles吃饭, 以保护各方的名誉.
Charles和Jeff握手告别时,我觉得和很熟的人握手感觉怪怪的, 又不知道和他怎样的道别方式才算合适, 就傻站在那. 他凑过来, 给我一个拥抱. 尽管我们用了5年的时间, 才坐下来吃了顿饭, 但我还是很高兴又见到了Charles. 他的优秀和鼓励总是给我动力.
人活着, 不容易, 要学习很多技能, 战胜恐惧和焦虑, 独立面对很多挫折.也许, 正是这种磨练, 才让我们更加珍惜那些关爱和动力.如此以来, 恐惧并不全都负面, 有其存在的道理. 想通之后, 就能从容应对, 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