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就是去留意耳朵听到或听不到的声响。而唯有出自至爱者的心灵才能听到那于瞬息之间穿胸而过的情愫。
子沂有这个突发奇想是在飞往香港的航班上。
她嘴里吃着乏善可陈的飞机餐,明明肚子里饿得咕咕叫,可是吃不了两口就觉食不下咽,味如嚼蜡——她从一回来就接管了整个大中华区的研究部,三天两头地在天上飞,常常是头一天飞上海,第二天便飞回台北,隔一天又飞香港,但是她怕触景生情徒添惆怅,一般都不肯在香港过夜,总是会乘最晚一班的航班回来。
商务舱的飞机餐有头盘,主菜,汤,甜点,水果,cheese,但这样频繁地来回飞,让她对飞机餐只剩下一种感觉:反胃。
子沂把餐盘一推,随手抽出一本最新一期赠阅的财经杂志来翻着。猛不丁地手一抖,差点把杂志摔到飞机下面去。
杂志用了四个整版的篇幅刊登了一篇窦老的访谈,其中三个整版都在讲他的五星级酒店和中餐厅,配以精美的酒店自助餐和下午茶的图片,看得子沂直咽口水,恨不得即刻穿越过去大快朵颐,把烧卖和奶黄包左一个右一个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她在心里暗暗嘀咕:难不成何亦杰升了代经理还兼任面点师么?怎么每一样都像他之前给她做过的美味呢?
豁然间,那些过去的好时光仿佛从杂志上蹦了出来,搅得她的胃里一阵咕咕乱叫。还夹杂着一些莫可名之的情愫,让她忽然就涌起一阵心慌意乱的感觉。
等子沂好不容易才把眼光从那些美食上挪开,翻至后面一页,却瞠目结舌的看到何亦杰的照片正在流光溢彩地对她微笑,压图的一行大字是:五星级美食的秘密武器。
已经四个月未见到这个人,乍然看到何亦杰西装笔挺,浓眉俊目,嘴角轻扬,气宇轩昂的模样,子沂的心就好像遇到了强大气流的飞机一般颠簸起来,过去和何亦杰相濡以沫互相打气鼓励的日子好像又回到眼前。原来,自己从来没有一刻不思念他!
子沂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用力睁开,确定自己是好端端地坐在飞机上,这才懊恼地把杂志一合,插回到赠阅袋里,同时用力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催眠似地说:“好吧,于情于理,我回去后都该和同事一起去捧个场,顺便看看这篇访谈是否名副其实!”
当你忍不住在百忙之中也要找借口去见一个人时,他其实已经占据了你的心!
外资金融圈的潜规则是大区经理总会派他想升的人去受训,受训回来立刻官升一级,但是工作量也会立刻翻倍。往年的情形是薪资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但今年景气尚未恢复,每家公司都在逐月进行小规模的裁员和减薪,有的甚至已经裁员了50%还多,UBS虽然好一些,这一年来可也走了接近1/3的同僚。子沂名义上升了职,薪资却一点没涨,若要算上一下子多扛了数倍的压力,也可以说是明升暗降。
好在子沂对这些名利一向不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怎么尽快把工作理顺。回来这一个月,为了尽快熟悉她的研究团队,和两岸三地完全不同的金融政策,她有半个月都飞得像鸟一样,忙得连家都没回过几次,爸爸妈妈也没见过几回面,常常是熬到晚上,熬得连思维都迟钝了,这才筋疲力尽地睡去。能想起来给何亦杰回电话或是拨电话过去,已经算是天下的给面子了。
为了捧场及大快朵颐,子沂这次一下子邀请了十来个同事一起杀过去,看到外边大排长龙的等餐队伍,一个同事咋咋舌,刚说了一句:“嗨,太多人了,你们有没有想打退堂鼓啊?”就有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走过来,送给每人一杯饮料,并且微笑着说:“我们会尽量在15分钟之内为您安排座位,如果等候超过半小时的话,还会赠送二人同行一人免单的周末食券。待会你们入内无论是选择包间还是大堂,我们会一并按照拼桌来优惠,赠送一个月内有效的七折折价券,或是单品赠送券。”
这样一来,众人都不由得精神一阵,谁也不想走了,七嘴八舌地感叹这家店可真是会做生意,猛嗅着从大堂口飘过来的香气,盼星星盼月亮地又等了十几分钟,便被安排进了一个大包房。
一班人流水价地取餐进来,一个个吃的赞不绝口,发誓这么美味的自助餐,绝对值得吃到扶着墙出去,又招呼服务生多拿几叠餐巾纸进来,以便抹拭嘴巴上酣畅淋漓的汁渍。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帅得好似明星一般经理装束的大男孩走了进来,把餐巾纸放下,并行云流水地给他们换餐盘,几个刚进UBS的年轻女孩不由得偷眼上下打量他,并思忖着该怎么开口跟他要电话号码。就见这个明星版的大男孩换到子沂的这一盘时,像钢琴师一般优雅流畅的动作戛然而止,忽然露出像做梦一般不能置信的表情。
愕然了两秒钟之后,他才对子沂展开一个璀璨的笑容,打招呼说:“嗨!”
何亦杰刚要对子沂说些什么,就见子沂俏皮地对他眨眨眼,用手指了指被食物塞得鼓鼓的两腮,示意嘴巴这会儿正忙着,暂时没功夫跟他交流。何亦杰莞尔一笑,在众目睽睽下脸上一红,快手快脚地把手上的功夫继续做完,转身离去前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思念,忍不住回头再凝视子沂一眼,恨不得就此把她根深蒂固地刻在心版上。直到子沂被身旁同事用手肘一推,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一眼,他这才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做了个电联的动作,快步走了出去。
几个年轻女孩本来都想八卦一番的,这下子不由得齐齐噤声,只是互相使着眼色,只有跟随子沂最久的Karen忍不住开口问道:“子沂姐,这是你朋友?”
子沂微微一笑,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便把注意力转向了她盘中的食物。
奶黄包的确不错,还有烧卖——比杂志上看到的照片还要精致,剔透,可爱,可是,比起何亦杰亲手给她做的那些,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当晚,子沂又加了数小时的班,审阅几份上海传过来的报告,其中的一份尤其棘手:上海为了保障本地员工的就业率,新近出台了一个政策,要限制外籍人员的用工比例,UBS上海研究部的同仁承担着整个大中华区接近1/2的任务,有十几位能力非凡的外籍员工,其中又有一多半是携家带口的,若要按政策调整比例的话,将会有一系列调动、调整和安置的问题。
子沂仔细地研究着这份长达十几页的报告,觉得有几处处理得非常不妥,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万全之策,一看表,已经接近21点了,而肚子里除了中午的那顿还没再进食过什么,只好先行把报告放到一边,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便拿了钥匙驱车往家里驶去。
一路上,子沂都在琢磨着那份报告,苦思着有没有更好的方案,一直到泊好车,拖着沉重而又饥饿的身躯,乘上电梯,都还在殚精竭虑,反复筹划。
数分钟后,抵达自己那一层,电梯门一开,却赫然只见何亦杰正紧张万分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副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
子沂不由有些感动,一边问着:“等好久了?”一边开门把何亦杰让进去。
见何亦杰傻傻一笑,一句话也不答,只顾欣喜而又贪婪地望着自己憔悴的容颜,手里拿着两盒不知什么东西,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找地方放下,子沂不由得一笑,问:“拿的什么?送我的吗?”
何亦杰这才恍过神来,递过来一盒,说:“怕你来不及吃晚餐,所以带了点宵夜过来。”
看到子沂的眼睛立刻亮了,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狼吞虎咽,风扫残云,何亦杰爱怜而又疼惜地望着她,心里涌起万千柔情。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吃的差不多了,赶紧递上来一杯温水深怕她被咽到。等子沂缓过劲来,心满意足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油渍,这才把另外一盒打开,满脸宠溺地盯着子沂,柔声说:“这是我亲手做的巧克力。”
子沂开心地接过来,一边开心地笑说:“还有甜点啊。” 一边打了开来,却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只见,盒子里面,是一朵一朵用巧克力做成的玫瑰花,栩栩如生,娇嫩欲滴。
子沂愣愣地拿起一朵,放进嘴里,整个口腔都充满了可可及奶油的香味,入口即化。她只感到自己冰冷已久的心也随之溶化在甜而不腻的感情里,再也无法自拔。
子沂回头望着何亦杰,眼角渐渐沁出泪光来,她主动伸出双臂揽住何亦杰的脖子,把口中含着的融化开来的巧克力汁连同自己的双唇一并送上去给他品尝……
幸福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台阶,无论是他下来,还是你上去,只要两个人的心在同一个高度和谐地振动,那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