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厌恶伦敦,他就厌恶人生,因为伦敦有人生能赋予的一切。”文豪塞缪尔·约翰逊曾这样说。
对于子沂而言,伦敦所能赋予她的一切就是悠闲和清净。每天和来自全球各地的UBS精英们一起学习金融知识及操作策略,然后5点钟左右便呼朋引伴地相偕去酒吧Happy Hour,快意地喝啤酒,畅谈人生的理想和憧憬。甚至只要她愿意,时间仿佛随时都可以冻结起来,再也不像在台北那时,仿佛每天身后都跟着一大群熊在撵她,害的她想节奏慢一点都不行。
她可以挑一个周日在Savoy酒店慢悠悠地喝个下午茶,看一本英文小说,顺带欣赏一下这里一直保留的Tea Dancing传统,看打着丝绒领结,昂首挺胸犹如帝企鹅一般的男士们和拖着蕾丝裙裾,甚至戴着花篮般盛大的阔边帽的女士们翩翩起舞;也可以用一天的时间泛舟泰晤士河,从威斯敏斯特码头起航,沿着这条清澈平缓的时间之河体味伦敦灿烂的历史,沿途把大笨钟、皇家音乐厅、查林十字车站和滑铁卢桥等等风景尽收眼底;也可以去狄更斯生前最迷恋的Grapes(葡萄酒吧)或者博大精深的大英博物馆消磨一下时光,领略一下英伦的传统情怀;甚至还可以专程到伦敦西郊的诺丁山去——到波特贝露市场里去寻幽探胜,到莱斯特广场附近的戏院区去听听歌剧,缅怀一下逝去的好时光。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子沂忽然发现,她原本要费尽心机忘记的一切竟真的就那么淡忘了。
仅仅一周时间,子沂就彻底爱上了这个没有喧嚣呱噪、没有众目睽睽、没有媒体爆料、没有Brian阴影的英伦情人,甚至一发而不可收拾,重拾了读书的时候当背包客的乐趣,几乎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去亲近这个完美的英伦情人。
“欧洲的文化及涵养还真是令人折服呢,语言又通,去哪里都有地铁火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永久定居下来,和三五知己一起。”在正举行换岗仪式的白金汉宫前面,看着皇家卫队那古老的王室仪式,和一个个英姿飒爽、英俊不凡的卫兵,子沂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了何亦杰这个被她刻意遗忘了多时的知己,却又猛然记起,她和这个大男孩已经一不小心跨过了线,有过了one night stand。
数天前,子沂还收到过何亦杰的一封简短邮件,但没有讲任何一句流露感情的话语,只是请她去看他新开的美食博客,还留了一个网址。他在邮件里说,他现在每天都会更新一款点心的照片,配上几句《圣经》里的箴言,或者诗篇,还有不少网友热络回评呢。子沂当时微微觉有点好笑:“这个何亦杰,也真是有些呆头呆脑,除了他的点心,就是他的上帝!还有闲情逸致搞个博客,活得还真是单纯呢。”
子沂本来想顺手点删除的,想了想,还是直接点了关闭邮箱,便放下了这事。
在远离了各种困扰的伦敦市区,子沂每每想起她跟Brian的事,都只觉得犹如过眼云烟般滑稽,更别提她为了躲避Brian,不得不邀请来自己家里陪住,而不知不觉间移情的何亦杰了。“心理医生和女病人之间最容易发生移情作用,我大概也是这样的症状吧?当时我实在太混乱了,毫无理智,所以才抓了何亦杰来当安慰剂。”子沂这样给自己下了断论:“这对他是有些不公平,可是,除了退回到好朋友的关系上,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她和何亦杰本来就是好朋友,只是不小心越过了界,现在再退回去就好了嘛。子沂除了对何亦杰有一些辜负人家一片真情的内疚感,实在是认为她自己别无选择。因为无论从哪一点看,他们都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家人要是知道了会有什么看法,单是她自己那一关都过不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何亦杰人很绅士,又善解人意,知情识趣,从未因此就觉得自己有资格来打扰她了,这一点让她深深的感激。
其实,子沂一点都不知道,何亦杰压根就不是不想打扰她,而是根本没办法联络她。给她打国际长途——他打不起;用Skype或传简讯,他和她没熟到那个地步,不敢造次;给她写信——她甚至都没告诉过他地址;写邮件——她根本连回都没有回,甚至都不知道看没看,他又怎么敢再多说什么呢?万一冒犯了她,岂不是跟她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吗?
何亦杰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的贫穷是这样可悲,甚至可怜,除了每天默默地为子沂祷告,他便只有把忧伤痛苦的深情藏进点心里,每天烘焙一款,拍了照片更新到博客上,幻想有哪一天子沂一时兴起,上来能看到,会展颜一笑——因为这个幻想,他才能在苦涩之余偶尔闪出一星半点的开心。
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几率不是很大。
而另一面,何亦杰在自己的工作上却渐入正轨,如鱼得水,还获得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褒奖。反正子沂也不在台北,他便干脆把夜班游泳教练员的工作辞掉,一心一意地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法国餐厅里,每天琢磨的便是如何为客人服务得更好,更专业,更得体,又留心厨房里的每一个环节,悉心揣摩法国餐厅文化的精髓,还要定期去给忠义育幼院做培训,倒也忙得不亦乐乎,充实不堪,冲淡了一点他对子沂的思念。
作为殚精竭虑、努力工作的回报,便是每个人都发现他进步神速,似乎突然展现出了过人的领悟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除了点心和《圣经》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话题的傻小子了。
子沂自得其乐了一个月之后,渐渐地感觉有点沉闷了。伦敦虽好,当她走马观花地看完了一遍,最初的新鲜感所带来的激赏和震撼便消失了大半,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这里清净得有点过分了!除了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不时会打电话来关心一下她的近况如何,便是翰辰隔一天会追一个电话过来陪她聊天,那电话的密集程度和他隔着电话都要直透过来的疯狂热度,倒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年之前,当子沂第一次通知翰辰可以跟他尝试交往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往直前的热情。
更何况,翰辰曾经来过伦敦几次,对这边的人文景观、地理风貌全都知之甚稔,和子沂很容易就会找到共同话题,甚至还可以在电话里跟她一起开这里的玩笑。
“有一次我去伦敦,刚刚巧遇到大街上示威的人群,标语极其伟大:反战、反全球化、反贫富差距。好笑的是示威者大多表情平静愉快,有的手里拿着热咖啡,有的戴着MP3和耳机,有的奇装异服,偶尔才有人喊个口号。我第一次知道,在稳定而富裕的城市里,即便是游行也颇具娱乐气息,就像集体散步!”
子沂听了会心一笑,接口说:“我倒很盼望这里的诺丁山狂欢节,不过要到八月末了,听他们说头一天是儿童狂欢节,第二天是成人狂欢节,我都迫不及待想要去看了,现在周末没事便会去诺丁山那边的莱斯特广场转转,去戏院区看歌剧,有一次还赶上演《歌剧魅影》呢。”
说到这里,子沂忽然觉得有点不妥,好像忽然之间,两人初恋那时携手去看《歌剧魅影》的甜蜜往事,便横空蹦了出来,同时架设在他们两个人的脑海之中——她其实只是随口聊天,并没有提及过去的意思,只惟恐翰辰会以为她意有所指。
果然,翰辰在一小段心醉的沉默之后,便很温柔而又深情地说:“子沂,我很盼望能再陪你一起去看《歌剧魅影》,或是别的歌剧。两周后我拿大假,去伦敦看你好不好?”
子沂没有拒绝。
放下电话,子沂倒觉得自己真有一点盼望他来。
“主要是一个人在伦敦太闷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她这样对自己说。
当一个人的心脏不胜劳累、疲于应付各种麻烦事端的时候,再大的诱惑都好似隔靴骚痒,无法令她怦然心动。但是当一个人心平如水、觉得生活太过乏味的时候,即使扔下去的是一颗小石子,也会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后者便是子沂现在的心情写照。
请别著急下部情节推动比超音速还快,自有分晓!
等到子沂自己发现跟翰辰不合适的时候,等到她自己觉得只有何亦杰是不二人选的时候,何才有机会真正上位。现在还是不要妄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