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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雪兹神夫公墓
(2009-06-28 18: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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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 读过 一本“小说”,手抄本,講得是巴黎公社起义的故事。是当时一个文学青年写的。 公整而飘逸的钢笔字体, 謄写在对折的白纸上, 用双股縫紉白线疏密有致地裝訂成冊,大约有三,四百页的樣子。其中描写到巴黎公社起義失敗,社员們退守到拉雪兹神夫公墓直至全數殉難。那段描述悲壯慘烈,非常傳神,在我幼年的記憶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几年前, 在巴黎过圣诞。平安夜去了香榭丽舍大道, 把流光爍金的大街从头到尾巡游了一遍, 又在户外咖啡座里消磨了半宿,这才步履蹒跚地回到旅馆。
隔天一早醒来,已是圣诞日了。静静的气氛中, 忽然記起多数旅游点在聖誕日是不开放的。怎麽辦?正在為一天的行程“殫精竭慮”之際,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拉雪兹神父公墓。
于是, 编了一个甜蜜的谎言,好不容易说服妻女,匆忙用过早餐, 便向公墓进发。
那是个阴阴的天,一路上人行冷落车马稀,费了點周折, 总算远远地看到了那两座高高的“沙漏” — 拉雪兹神父公墓大门。
进得门去,四周端详,只见墓园依山而建,大小道路由深色的花岗岩铺成, 地上湿漉漉的,大概是前晚的露水吧。大道两边树木森然,偶而地, 一两声乌鸦呱矂,令人略感阴森。倒是掩映在树丛里的墓穴形态各异,雕塑造型,各有巧思,简直到了争奇斗艳的程度, 也多少冲淡了阴森的气氛。
拉雪兹神父公墓也许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公墓。墓园里葬着两百多位欧洲各界名人。其中有我们熟悉的文学家巴尔扎克,普鲁斯特, 莫里艾以及奥斯卡.王尔德, 有音乐家肖邦,比才,罗西尼和著名现代舞之母邓肯等等。人类第一个所謂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 也曾经在这里划上句号。除了一百五十七位公社社员在这里英勇就义之外, 还有另一位革命先驱安息在此,那就是欧仁.鲍狄埃,赫赫有名的国际歌作者。据说,公社社员壮烈牺牲的当晚,欧仁.鲍狄埃满腔激愤地写了这首国际歌,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首歌会传到遥远的东方,龙的国度,并一度被十几亿中国人民奉为国歌,举国颂唱。近代传奇女高音歌唱家玛利亚.卡拉斯当年失恋于希臘船王, “心碎而死”。她的衣冠冢也在此处。为什么会是衣冠冢呢?里面有一段故事。话说玛利亚.卡拉丝过世时,被隆重下葬于此。不久, 尸骨未寒就被她的 ”粉丝” 盗走。警方侦缉多年, 始终不得要领。忽然一日,遗骨失而复得。家属害怕这种匪夷之事再度发生, 便索性一了百了,将她的骨灰撒入祖国的爱琴海中。
不敢让思绪作过多的停留。就 近拜访钢琴诗人肖邦之墓。墓穴簇拥在一片长青的绿树之中,墓碑上方雕刻了一个低头少女,秀发披肩,面带悲戚。下面刻着肖邦的全名和他的侧头象。多少年来, 费人猜疑的是少女何许人也? 代表什么? 对此,历来流传的说法莫衷一是。纵观肖邦一生, 无论性格,作品甚至外形, 都具有女性阴柔和细腻敏感的特征, 他的生前好友也大都如此认为。而他自己内心的感受又是如何?我想, 如果把这尊少女雕象看作是他一生最后的昭示也未尝不可。肖邦至死也是一个爱国主义者, 根据他的遗嘱, 他的心葬在祖国波兰。正应了我们那句套话,身在海外,心系祖国。
往西走就看到严肃的巴尔扎克了。墓碑上方是铜雕胸象,布满绿色的锈迹,留着与耳根并齐的长发, 中間一絲不苟地开了条发路,严厉而批判地看着前方。墓碑正中刻了一个大大的十字架。记得巴尔扎克是文革后较早开禁的西方作家之一,当時曾念过他的书, 有”高老头”,”欧也尼.葛朗台” 等等。已想不起具体内容了, 只記得他是以”尖刻地讽刺和批判新兴资产阶级”而著称。眼前的雕象和那个大大的十字架也大致反映了这一点。
普鲁斯特, 这位人稱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家,“追忆似水流年”的作者, 他的墓地确实也是朴实无华,淡如流水,没有雕象和任何装饰, 只有一块平躺的墓碑, 上面刻着他的全名-马赛尔.普鲁斯特。而意大利音乐家罗西尼的墓穴就象一所殷实的意大利北方民居,门楣上刻着他大写的姓名, 大概有回归故里的寓意吧。罗西尼最著名的歌剧有“塞尔维亚理发师”和“威廉退尔”。其中威廉退尔序曲的旋律为很多人熟悉。
不远处有人头闪动,趋近一看,原来是美国早期摇滚巨星JIM MORRISON之墓。墓穴周圍摆满了鲜花,大理石碑上用西腊文刻着:忠于自己的精神。象是年轻一生的写照又如醒世明言。对我来说JIM MORRISON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但这里却是香火鼎盛,謁者如雲。更有些“粉丝”还就地扯起帐蓬,安营扎寨,经年累月地举行摇滚派对。百般無奈之下,公墓當局致信家屬,揚言道如果此种情形持續下去,他們只能將JIM遣返大洋彼岸的老家去了。为此,家属特地雇用了保安人员,进行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以防“事態惡化”。
一路上坡,直穿整个公墓,墓园的东北角就是神往已久的巴黎公社社员墙了。那是公墓围墙的一部分, 由石块砌成,大约两人高的样子, 中间嵌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 周围爬着稀疏的枯藤,上面刻着法文的金字, 已经褪色 , 大致的意思是 ” 公社烈士, 1871年五月二十一日至二十八日“。一旁耷拉著几束枯萎的玫瑰。我在寒风凛冽中肃立良久, 心情颇为复杂。而杀害一百五十七名公社社员的元凶,当年临时政府的首脑梯也尔也厚葬在咫尺之内, 让人情何以堪!
走着走着,天色逐渐转暗,鸦声此起彼伏,本来就很少的游客,现已几乎不见踪影,公墓里阴森森地生出一股寒气。拿出导游图一看, 还有许多先賢未及拜访。正在犹豫,侧目望去,妻子和女儿已露惊恐之状,于是忍痛决定,打道回府。
回程中,一路恍恍惚惚。地铁车箱里柔柔地奏起了肖邦的夜曲,有莫以名状的感动在心中激荡。列车有节奏地微微晃动,模糊着双眼。朦胧中,表情各异,举止不同的乘客又幻化成一个个巴尔扎克笔下的人物。
陡然觉得,那些墓穴中的伟人正无时不刻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之中, 以各种方式影响着每一个人,甚至還在塑造我們的社会。 这, 也许就是常說的永垂不朽吧!
到站了,步出地铁。巴黎街头已是华灯初上。深深地舒了口气,一种多年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