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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崇毛者 之 ------ 我们都是历史的尘埃

(2010-08-26 08:13:43) 下一个
我们都是历史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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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国内有学者文人发生了争论,争文革作恶者该不该为其在文革的所作所为忏悔。争论似乎到最后不了了之。然而在过程中竟有相当一部分人说:不要忏悔。

青春无悔呀!他们说。

对向来缺乏忏悔意识的国人来讲,当“忏悔”对自己的记忆,对自己的良知产生沉重的压力时,他们宁愿喝一杯酒,唱两首怀旧红色歌曲,抚摸一下自己左胸的伤口,感叹两声青春无悔,来把压在良知上的压力给抵消掉。于是,该不该忏悔的理性的伦理诘问,便被转换成一唱三叹的感性情怀。把逻辑兑换成歌曲,把问号转换成省略号。
 
确实,对一部分自称为文革余孽的人来讲,忏悔是非常痛苦的。这种痛苦,与其说象是一种肉体的苦刑,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的炼狱。而这种炼狱的煎熬,与其说是一种火焰的强烈炙烤,倒不如说是对虚无的巨大恐惧。

这种虚无感之所以产生,正是因为他们青春期的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忏悔?难道这一切都有没有意义的吗?如果炽热、正义、勇敢的青春是无意义的,那这处世界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呢?
 
确实,当年他们的革命豪情是真实的,真实到他们现在还记得自己手握的红旗上的每一道折痕。他们当年的热爱是真实的,真实到他们现在闭上眼睛时,还能感觉到当年某天早晨期待红太阳时天边出现的一道道红光的质感。当然,当年他们的仇恨也是真实的,真实到他们当年手握铜头皮带时的手感现在还留在自己的手腕上。他认为自己当年的热爱与仇恨,都同样的纯洁。因为是纯洁,所以无可厚非。至于这“纯洁”,给国家,给他人,给自己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则分明是别人所造成的。因为自己是受害者嘛。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历史的尘埃纷纷扬扬。终于有一天,这个国家彻底变“修”了。官僚集团完全凌驾在人民头上,工农在社会底层水深火热地活着。他们把大衣的衣领高高地竖起,把自己的脸挡住,穿行于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之中。

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历史的尘埃纷纷扬扬。终于有一天他们听到远远的有人在问:“你为什么不忏悔?”

“忏悔?忏什么悔?!”他警惕地扫视周围。
 
“忏悔,为你自己,也为整个文革本身。”声音说。
 
“为我自己?我正为我自己革命的青春自豪着呢!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他本想说,我们把整个世界闹个天翻地覆呢,你们这些人懂什么!但他终于没有这样说,因为他不想提到里面的细节。
“那为整个文革本身呢?”

“为‘文革’本身?哈哈哈。你们难道没有看见,现在的一切都被毛主席他老人家不幸言中了吗?修正主义政权全部被资本主义打败了!如今国家,国家!你看都成了什么样子!”他心如刀绞却又语重心长地继续说:“文革确实是有过火之处,可是它的方向是正确的!”

“方向是正确的吗?如果我们国家没‘变修’又怎样呢?到现在,我们进入共产主义了吗?如果我们不变修,我们会变成另一个朝鲜吗?”

“这。。。。。。”

“至少防止国家的腐败,我们能指望用不经过任何法律程序就践踏他人的方式来反腐败吗?在文革期间,所有被践踏的人,有哪一个是腐败分子?所有的批斗,有哪一场是以反腐的理由的?像张志新这样因反对文革而被枪毙的人,你认为她会支持国家走向腐败吗?”
 
“我说了,文革是有过火之处。对那张志新,她,她不是平反了吗?”
 
“那么没过火之处呢?有哪一个被批斗者是没被批错的,你举个例子?”
 
“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就是要批!”

“可我前面不是讲了,要是不走资,又走什么呢?走朝鲜主义道路吗?”

“你,你个反动派!批斗你,就没批错!”说到这里他实在是来气了。他下意识地摸摸裤腰,发现他那铜头皮带已经没挂在那里很多年了。他接着振臂一呼:“打倒美帝走狗!”这时他发现周围的行人都在看着他。一些小孩子一边吃着美帝麦当劳的薯条,一边怯怯地望着他。
 
回到家里,他外衣也不脱,脸也不洗,就缓缓地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午夜里他突然惊醒,大叫“毛主席呀!”喊罢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这些人真是不厚道呀。”他抚摸着自己左胸的伤口,自言自语着。如果青春的壮烈与沉重,是某些人所不能承受的,那如果有人说这一切的壮烈与沉重都是毫无意义的,那这种生命之轻不是更令人绝望吗?这些人,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浅薄!我们的青春就是在那个时代,难道是我们自己可以选的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另一个更深刻的命题。青春之美丽与悲壮,竟不是人所可以选择的。正如他不能选择自己的青春一样,七十年代、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也是不能选择自己的青春的。青春的美妙、热烈,残酷与荒诞,便如同命运一样,对每个个体而言似乎都是注定的。那么毛主席他们那一代,他们为革命而奉献的青春,也是不可选的吗?

第二早上,他染着金发儿子过来说:“昨天我听见你在梦里又有所发表椰,是什么高见啦?嘻嘻嘻。开玩笑啦,别生气了啦,你没事吧你?”

他微笑着看着儿子,不作声。青春在儿子身上,是另一种陌生的情形。然而,这个儿子,难道不是他一生最大的硕果吗?革命尚且是过眼云烟,还有什么不是过眼云烟呢?难道有比自己的儿子,更“真实”的成就吗?

这天他走在大街上,听见唱片店里传来了他曾经很熟悉的歌声。他在旁边站着,看着满天纷纷扬扬的,都是历史的尘埃。只见那歌声唱道: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为什么大地春常在,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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