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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安排的追思音乐会
木愉
欧阳教授是比较文学系的教授,选修他的课不仅有比较文学系的,也有外系的。我的球友努克就是外系的,他当年读的是音乐学院。他大哥是欧阳教授的直系(也即比较文学系)学生,推荐努克选修欧阳的课,努克就修了,获益良多,并成为了欧阳教授多年的忘年交。
欧阳教授前些年还精神抖擞,活跃在网球场上,还到香港教书,到世界各地旅游,在饭局中总是分享人生趣事并放声大笑。可是最近两年肾和前列腺都出了状况,健康每况愈下,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因为疫情,欧阳教授走后,没有举办葬礼,也没有遗体告别。约莫半年后,他的追思音乐会才举办。音乐会安排在印第安纳大学音乐学院的小音乐厅,可容一百来人的空间里座无虚席。努克带领几个学生在台上演奏了舒伯特和勃拉姆斯的作品。全场肃穆静默,都沉浸在了优美高雅的音乐里,没有哭泣,甚至没有悲伤。仿佛欧阳教授也在我们之间,聆听着欣赏着这些婉转的乐声。其实这不是仿佛,欧阳教授虽然肉身不在,但他的魂魄,他的精气神真的就在音乐厅里回旋,他的音容笑貌就在我们面前呈现。欧阳教授真的就是这场音乐会的总导演。
欧阳教授生前就把这场音乐会安排妥当,而且是私下亲自找了努克安排的。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找了在音乐学院任教的努克,要努克在他死后,组织一场音乐会。并把自己最喜欢的舒伯特和勃拉姆斯的作品选了若干,让努克和他的学生演奏。
怕夫人和子女悲伤,他并没有知会他们关于这场音乐会的安排事宜。显得又从容,又周到。直到他驾鹤西去,努克才对欧阳夫人和子女吐露了音乐会的秘密。
东方文化传统里,人死了,后事都免不了悲悲切切。如庄子为妻子过世鼓盆而歌只是传说,我们所见所闻里,丧事是痛苦而悲戚的,嚎啕大哭是丧事的高光时分,痛彻心扉的悲情贯穿了丧事的始终。
欧阳教授的先祖是欧阳修,血液里流淌着《醉翁亭记》里的放达和潇洒;他接受的又是哈佛的教育和训练,西方对彼岸对生死的认识不免对他有影响。于是,他生前亲自为自己安排追思音乐会,甚至亲自选择自己最钟爱的曲目,也就显得再自洽不过。在他的认知和实践里,人生真就只是一段旅途,死亡只是结束了这段旅程,不是一场悲剧。
走出音乐厅,一片金光灿烂,我似乎看到了欧阳教授在天际对我们微笑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