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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寝室和室友们
木愉
读大四的时候,全年级都搬了家,重新按小组调整了寝室。因为多出一个寝室来,就从几个小组调出一两人来,住到这个寝室。
我希望逃离小组那个卫生秩序无法保障的寝室,搬到这个杂居寝室。稍微经营一下,我就遂愿了。这个寝室的编号是117,并不是残渣余孽的汇集地。班长以及好多年级里的精英都像鲤鱼跳龙门一样跳到了这个寝室。这么说起来,我们这个寝室有点类似军队里的特务营或者独立团,有种特出的意味。
读到大四,必修课大都修完了,只剩下一些无可无不可的选修课,比如社会调查方法、青年毛泽东、西方心理学史之类。考研究生的如我一样的同学大都把心思放在了考研上,暑假和寒假都没有回家,呆在学校里复习。没有考研究生的同学等着分配,学习的心早就散了,能到教室去点个卯,就已经算不错的。
研究生考试定在大四的下学期之初,正是开春时节。考完试,考研的同学一直绷着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了,考上或者考不上,都不再能让我们这些同学为之奔忙。我们也混入了消闲的大队伍之中。
说到消闲,其实主要就是吃喝。到了晚上,某人一倡议,大家凑了钱,然后就翻书,用页码的个位数来决定胜负,页码最小的两个就骑车到校外去买酒和卤菜。酒菜来了,大家围了桌子,猜拳罚酒吃肉,个个兴高采烈,跟巴西人过狂欢节一个样。有的时候,酒菜喝完了,大家又未尽兴,就再凑钱,再出发去买。买回酒菜,再荒唐。
我们这个寝室里,家境都还好,手里都有几个零花钱,如此花天酒地,也还不在话下。这样一个一个夜晚就在最后一个学期循环下去。
到了11点,学校就熄灯了,不过这并不能终止我们的吃喝。点上蜡烛,欢乐在烛光里继续飘荡。
酒喝得高了,大家当然就要说些尺度大的话,平时在文明外衣掩盖下的那些关于本能的话题,这个时候就占据了主角。班长的女朋友也是我们的同学,我们就会趁了这个癫狂时刻,追问他某夜回来为何身上沾了草。有次,他说乳房上有痣的女人温柔,我们就会盘问他结论如何得来,是不是亲自考证了。平时思维严谨的他张口结舌,无法方圆。看到他面红耳赤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开心。
酒一喝起来,大抵会喝到三更半夜。虽然大家提醒着,压低声音吼:“五魁首啊,大团圆啊,七匹马儿跑啊……”但压抑不久,就亢奋起来,划拳声划过静夜,飞檐走壁,在宿舍的一个个寝室里恣意穿行,惊醒了好多人的春梦。
白天里,状子就会传到系里。一追查,不过片刻,就真相大白了。好在系当局并不把这当成治安事件,只是传话来,让我们小心,却并没有禁止我们的酒肉活动。于是,我们夜间的寻乐就在小心的掩护下,照旧进行。
酒喝到半夜,第二天当然不能按时起床;即使能,到了课堂上,瞌睡却依然附体。上心理学的老先生是系里的镇山之宝,在波士顿和多伦多大学读了六年,把西方心理学家的生活和理论数如家珍。他上课从来不带课本,也不按部就班,一二三次第讲来。而是如意识流大师一样,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听他讲课,必须从一而终,只要中间一走了神,就到了云里雾里。有次,我带了夜来的酒意上课,头止不住仿佛鸡啄米一样打旽。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不一会,就点我的名,让我回答问题。我哪里能回答,就傻傻地说不知道。他让我站了一会儿,说那样能帮助驱除睡意。我那天好狼狈,从来都是好学生啊,不想晚节不保,竟然背负如此奇耻大辱。
我们寝室的喝酒行令名声渐渐大了起来,大家就为我们奉送了一个名号“117酒家”。并不全是嘲讽,更多的还是羡慕。能把书读好,又占据年级上层建筑,又能如此风雅吃喝,在那个时候,不能不引来同学们由衷仰视的目光。
117酒家的酒客们并不都有海量。比如我,一喝酒,就意态迷离,神思恍惚,在觥筹交错中,甚是英雄豪迈,号称喝酒是“年级之最”。终于在不可收拾地吐了几次之后,那个“最”被大家会心一笑,修正成了“醉”。
都多少年过去了,在117密室里,笼罩在橘黄色烛光中猜拳喝酒吃肉的情景还是如此鲜活,那些如鬼魅一般张牙舞爪的影像还是依旧狂放,人生中有那么一段少有羁绊而忘情于欢乐的日子,原来是很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