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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没有被罚站,虽然我迟到了五分钟。不是老师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一场流血斗殴事件耽误了上课。
刚刚走进那栋乳黄色的教学楼,就听到楼上走廊里里一片嘈杂声和纷乱的脚步声。我的好奇心马上就被挑逗起来 ,赶快往楼上跑去。
那里就像斗兽场,同学们都成了观众。我到的时候,都接近尾声了。原来是刘启华跟卢东林在打架。
刘启华长得高高的,脚长,又长了典型的鸡胸,说话还有点尖声尖气,大家就叫他鸡人。他家住东门坡。那一带也是一个生产流氓阿飞的地方。只要一听谁是东门坡来的,对他就畏惧几分。鸡人兄弟数人,在那一带有霸主的声威。我没有看到过鸡人打过架,不过却听说过他打架如何如何亡命。卢东林个子小,脸狭长,就得了个马脑壳的外号。他是独子,父亲过世得早,跟母亲相依为命。跟伯伯一家住在一栋草房里。那栋草房离我读的小学不远,就在街头边。我跟卢东林是小学同班同学,现在又坐同排。他在班上属于坏学生,经常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用小弹弓把纸团弹射出去打同学。他坏,却也是班级里的民间领袖。老师对他头疼却又不得不利用他。他居然还当过两星期的班长。有天实在手痒,又重操旧业,上课的时候,用弹弓打女同学,而且打在了眼角处。女同学眼睛肿得像金鱼的一样,请了好多天的病假。闯了这个祸,他才丢了官。马脑壳对其他人恶,对我却还算客气,除了偶尔会用言语戏弄我一下,却从来没有动过粗。我的毕业照,还是跟他一起到照相馆里照的呢。
书归正传。我刚刚跑到楼梯口,就看到鸡人一拳打到马脑壳面门上。鸡人手指上戴了凸起的金属箍,拳头落下去,马脑壳的鼻子立即淌出鲜血来。血殷红殷红的,场面顿时增加了几分恐怖气息。马脑壳跑开了,大家都以为他落败了。却不料,他在墙角那里拣了半截砖头,发疯一样冲回来。他跳起来,把手扬得很高,就像网前扣排球一样,往鸡人头上狠命砸下去,仿佛面前的的不是人头,而是西瓜。血当下 就从刘启华发根涌泉一样冒出来,一下就流得满头满脸的了。
吴老师刚才其实一直在试图阻止这场斗殴,无奈过于纤细,只能用言语制止着,哪里能扭转鸡人和马脑壳决战的意志。这时候,她看到血的场面,就绝望地尖叫着,嘴张得老大,似乎不相信一场流血事件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又似乎是深度惭愧,为自己以老师的尊严竟然没有能够制止这场流血。看着刘启华血流满面,我有点吃惊。但更让我吃惊的是,他居然抱着头大声哭起来,跟开始雄赳赳后来却被斗败的大公鸡一模一样。马脑壳却在这个时候,凯旋般一溜烟跑了。
我那天一整天心不在焉。上数学课的时候,曾老师问我一个问题,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问什么,傻乎乎地看着她,待要请她重新把问题说一遍,又怕她明白了我一直没有听课,就只好嘀咕道:“不懂。”她以惋惜的口气哼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呢。青铜同学。”说一个字,她就把手里捏着的粉笔在空中戳一下,恨不得戳到我脊梁骨上。
曾老师没有唤醒我。金银山被劫的情景,马脑壳和鸡人的斗殴就像魔鬼附身一样,如电影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放,比100集的电视连续剧还冗长。谁不想报仇,可是并不是谁都真把报仇付诸行动的,最终就只有把仇恨埋藏在心里,永远地。之中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害怕,畏惧对手,让自己变得更加畏惧,在对手面前更加猥琐。而对手则在自己的畏缩中变得更加高大伟岸。鸡人本来多么不可一世,要不是遇到不顾死活的马脑壳,他也不会就露出怯懦的一面。马脑壳那一砖头的轨迹如划过天空的闪电,给了我一个启示:害怕的对象其实就是就是害怕本身,对手的强大其实是由自己培育的。一个复仇计划顿时孕育而出。
我家是铁匠世家。到了曾祖父,铁打得那叫个出神入化,手里打出的三刀名扬长城内外,行销大江南北。这三刀乃菜刀、剪刀和皮刀。三刀外形美观,刀锋可鉴。剪刀堪比北京的王麻子剪刀和杭州的张小泉剪刀;菜刀刀口锋利、平直、端正,夹钢无裂痕,刀把牢固圆整;皮刀小巧玲珑,坚固耐用。
曾祖父年轻的时候,其实志在天下,而不在打铁。他自幼聪慧,饱读诗书。在光绪年间于乡试中考上了举人,上京参加会试。他老人家背了一袋三刀上路,一路上的盘缠就打点在这三刀上。不料到了京城,却因出生贫贱,没有人引荐,惨然落第。回到乡里,他从此断了入仕的念头,死心塌地打起铁来。打铁技艺从此勇猛精进,青三刀因此应运而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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