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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把菜刀去上学 (上)

(2013-05-17 21:29:32) 下一个

 

插把菜刀去上学 (上)

 

木愉

 

 

那年,我上了中学。那时没有公共汽车,中学离家再远,也得走。从家里到那个中学去,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路要走大约半个小时。另一条路要走45分钟。走哪条?当然应该走近的一条。

 

近的这条路相当于一个直角三角形的斜边,不从城里过。走这条路,沿途要经过扈家花园、双眼井、大箭道。还要经过一个玻璃化工厂。这段人多,看的稀奇也多,走起来倒是很轻松。这条路让人不舒服的是两段。一段是一片荒僻的地方,没有地名,以很深的大坑闻名,那个大坑传说是万人坑。每次从那里走过,步子都会轻许多,生怕惊醒了鬼魂。走过之后,竖起来的汗毛才会慢慢倒下来。不过,这条路最险恶的地方倒不在万人坑这里,而在一个叫金银山的地方。

 

金银山没有金银,是个棚户区,沿街随便搭建的窝棚到处都是,污水在街头横流,是三教九流聚合的地方,杀人抢劫打架斗殴这些血腥的新闻三天两头从这里传播出来。金银山就像这个城市的下水道,良民们都怕到这里来。

 

另外一条路要远好多,相当于三角形的两个直角边。穿过和平大道,再折到东风路。走完了东风路,就到了家。这条路几乎都在城里,店铺一个挨一个,人来人往,风平浪静。

 

上学的第一天,我妈就再三嘱咐了,宁愿绕远路,也千万不要往金银山那方走。我一口就答应了。谁还没事找事。杀只鸡,虽然见血,心却有点麻木。而且鸡肉实在太香,把杀鸡的残酷冲散了好多。逮只蜻蜓,逮不到,就沮丧;逮到了,就欢喜。到金银山,就不一样了,只有紧张和惊险,没有什么其它乐趣好说。

 

就这样,我舍了近路不走,就走远路。转眼,深秋来了;再转眼,冬天也来了。白天越来越短,早上出门上学的时候,天是黑的;下午放学回家,天也是黑的。两头摸黑。我动了好久的心思,想缩短在路上的时间。怎么缩短?当然不是求土地神,让路缩短。跑步前进,在战争年代迫不得已,也罢了。在和平年代,谁又会发这个疯。剩下一个唯一的选择就是走金银山这条捷径。暗暗动了好多次念头,到头来却还是不敢提脚往那个方向走。

 

直到有一天,我才不得不往金银山走去。

 

那天,父母都不在家。我起床的时候,一看闹钟,比以往晚了一刻钟。顾不得吃早餐,匆匆忙忙穿上衣裤,背上书包,出门把门往身后一摔,赶快上路。最近我灰头土脸。有天课间的时候,我掏出弹弓打电线上站着的麻雀,麻雀没有打到,却把电线打断了。居民来告校方,老师一追查,我立刻被同学严某某出卖了。老师当场把我的弹弓当成凶器收缴了,又罚我站了一节课,让我好好反省。反省什么呢?我只能反省自己点子差。心里这样想,却还是交了一份自轻自贱的检讨。

 

我一边出门,一边悄悄算了一算,就算出我肯定要迟到一刻钟了。最近正被老师当成坏典型盯着,今天去晚了一刻钟,那不是坏上加坏,在同学面前,恐怕要被罚站整整一上午吧。这么一想,头就麻了。还不如把今天的学逃掉算了。这个念头一出来,马上就被否定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总得再回教室吧,那时,惩罚和羞辱不是会更严重。

 

 我当机立断,快步往金银山方向走。

 

离金银山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不是步子走得快引起的,而是恐惧引起的。其实,我的步子已经不自觉地慢了下来,但在心里,又非常想走快一点,好按时赶到学校。我那时真巴不得有孙悟空的本事,一个腾跃,就越过金银山,脚尖一点,就到了教室门口。

 

进入金银山,没有什么异样,除了刺鼻的潲水味不可阻挡卷来。我不由加快了脚步,企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这片危险地带,我真的是把这里当成电影中的敌占区了。眼看就要走出金银山腹地的时候,我看到前面屋檐下有几个人影,心顿时如打鼓一样咚咚作响起来。

 

我极力装得很镇静的样子,眼睛不跟他们对视,平视前方,步子不急不缓。这段路程就像死亡之路一样,我准备着时刻撒开脚丫子逃命。不跟他们的眼光对接,我却可以感受到他们眼光的狠毒。我难受得似乎就要窒息过去。

 

“喂,小兄弟,等一下。”我立刻僵住了,脖子很木然地朝他们扭过去。一共四个人,都比我高大,都叼着烟。一个人往我走来,朝我面门喷了一口烟,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眼里凶光射了过来,却笑道:“兄弟,老子们还没有吃早点呢。”我心里说:“你们没有吃早点,关我什么事啊。何况还充老子。”嘴却像胶水一样粘连住了,话竟然说不出来。

 

“有钱没有?”这个人问道。我看着他流里流气的脸,轻轻吐了一声:“没……”另外一个个儿小,却烫了个大包头的走过来,嚷道:“来,老子来帮你找。”说罢,就把烟往地下一砸,用脚使劲碾了一下,就如踩死一只蟑螂。我顺着他那只脚看过去,发现脚是套在那种带袢的女式皮鞋里的 ,那双皮鞋是褐色的,很旧很破。一刹那间,我有非常强烈的笑的冲动。就在这个时候,他一双手却往我的荷包搜来。他搜了上衣,没有搜到什么。手往下摸去,在裤包那里,一停。吼道:“跟老子拿出来。”我出门的时候,把我妈留下的两角钱叠成几折,揣在了裤包里面的小包里。我喃喃说道:“我没有吃早点呢。这是我的早点钱。”他笑道:“你再跟你家老妈老爹要去,这点钱就孝敬老子们了。”

 

“拿出来!”另外两个也冲上来。我只好伸手去掏钱。四个人在旁边得意笑着,我把钱掏了出来,大包头把手伸出来接的时候,我却往前一窜,一溜烟跑了出去。还没有跑出两步,脚却被拌了一下,我当即失去重心,往前摔下去。“妈的个X,人小还他妈的不老实。快起来,给老子们痛痛快快把钱拿出来。”

 

我坐在地上,把头扭向一边,很气愤地把皱巴巴的两角钱递出去,刚才搜身那个大包头左手一把把钱抢走,右手背随即甩了我一个大耳光。嘴里骂骂咧咧道:“跟老子老实点,不从这里走,就算;要从这里走,就得准备好买路钱。听到没有?小私儿。”

 

抢了我的钱也罢了,还打我骂我。我抬起袖口揩了揩眼角的泪水,然后握紧拳头,咬紧牙齿,往前走去,一口恶气在胸膛里冲来撞去。走得稍微有些远了,我伸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的裤包,却没有摸到我的武器。这才想起弹弓被没收了。要是弹弓在手,我得朝这几个混蛋打几弹弓,才会解点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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