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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新书《红学外史》选载3

(2023-03-23 11:06:00) 下一个

  

【序诗】

红楼梦外一支 《血泪书》


周策纵

字字鲜红血泪潮,把十年生命都消磨了。毕竟有几度青春年少,怎禁得尽拼换这风情月债,魄荡又魂销。桃红柳绿妖娆,风流人物痴还俏,一个个话来嘴舌不轻饶,眉梢眼角争啼笑,刻画出腐心利欲,迫人权势鬼嚎啕。只落得个荒唐梦幻,红楼白雪路迢迢。尽叫人从头细味把金樽倒,好一似大观园重访了几千遭,想一想悲欢离合,炎凉世态,便古往今来也只共一朝。回头看红学轰轰烈烈,更只是千言万语盾和矛,无穷无尽的笔墨官司总打不消。没奈何,且拍案狂歌当哭,呼朋引类尽牢骚,岂道是召一次国际擂台趁热闹,实为了文章美丽,学术崇高。还应叫那全世界的苍生惊晓,一道儿来品赏其中妙。

      ——为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作,1980年

【周策纵(1916-2007),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教授,首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发起人。】

故宫文华殿,摄于2020年苏轼主题书画特展。

 

引子(1963)

1 故宫文华殿


我初读《红楼梦》很迟,是1973年,我23岁,在工厂里刚进入了工人理论队伍。已经大乱了好几年,完全没有书读,忽然掀起了“评红热”。
可是我正经接触“红学”却很早,要早10年,是在小学五年级之后的暑假,在北京故宫文华殿。那是1963年的初秋,纪念曹雪芹逝世200周年,这展览让我记了一辈子。
在一个孩子的眼里,文华殿高大宽敞,展览的内容丰富,真吸引人。是父亲带我和妹妹一起去的,妹妹看不懂,只知道在殿堂里跑来跑去,而我循着路线,逐个展版展柜,看得津津有味。开始是裱在展板上的大幅国画,除了显然是想象出来的曹雪芹肖像,继之以大概可考的生平事迹图,记得有幼年江宁织造府繁华、少年遭变故被抄家、青年在右翼宗学秉烛夜谈、中年贫居西山黄叶村著书等,大约一共八幅。我至今记得画家的名字,有刘旦宅、贺友直、林锴等。那时我家住在西单附近,从此我知道了西单北大街东侧石虎胡同那一片古建筑,当时的民族学院附中,就是曹雪芹曾经工作过的右翼宗学。
实物展品更为丰富,我看见了一排古旧的版本,看见了很多精巧富丽的古物,既是工艺品,也是古人的实用物件,那是《红楼梦》小说中写到过的家什,在故宫康、雍、乾年代的藏品中,找到了近似之物。小到一方可能是脂砚斋之名来源的“脂砚”(据说原属明代一个名妓的),大到一座设想出来的大观园立体模型。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件白绸小褂,全衣写满小字,不能称蝇头小楷,该说是蚊头小字吧。看说明,它上面抄的是四书五经,在科举考试中供考生穿在身上,作弊用的。
一个以语文为优长的小学生,在求知欲旺盛的年纪,遇到了这样的展览,见到这些直观的实物,便先入为主,使我对《红楼梦》兴趣大增,念念不忘。这一定是一本极有趣的书,这一定是一门极吸引人的学问。未读其书,先已陷入其周边知识。就像是后来读到的林黛玉进府王熙凤出场,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
爸爸虽然带我去看展览,却是不许我看《红楼梦》原著的。岂不闻“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读《红楼》,女不读《西厢》”?更何况,那是个反修防修,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年代,岂容你青春期少年读《红楼》?

文华殿旧影

后来我就渐渐长大了。3年以后,忽然没有学上了,也不能读书了。乱哄哄过了10年,又忽然网开一面,官方提倡读《红楼梦》,还掀起了全民评红热。我就是在那时初读《红楼梦》。有关旧著又出版了,我对一切有关的材料倍感兴趣,如饥似渴。又过4年,我27岁了,才第一次可以考大学,居然一试而捷,进入燕园读中文系,获得名师指点。我便与同学一起合写红学文章,组成了学生《红楼梦》小组,还参加了全国红学会。再过4年大学毕业,我进入那家报社当编辑,著名的两位“小人物”成为我的直接领导,也有条件与红学界的头面人物有了亲身接触。在工作中我也不忘红学,主动包揽了本报上的涉红文章,对87版的《红楼梦》电视剧放胆评论。就这样一步一步地,我积累着知识,扩大着视野,提高着眼光,逐渐深入到红学、红学界的内部。
我读到了挨过批的老红学家俞平伯的名言:
我尝谓这书在中国文坛上是个“梦魇”,你越研究便越觉糊涂。别的小说底研究,不发生什么学,而谈《红楼梦》的便有个诨名叫“红学”。虽文人游戏之谈却也非全出偶然……(《红楼梦研究·自序》)
好像真的是这样,你研究任何有关《红楼梦》的问题,都会遇到相反的意见和证据,仿佛没有谜底;你看似解决了一个问题,又会发现连环套接着新的更大的问题,好像漫无际涯。例如曹雪芹的卒年问题就是这样,壬午、癸未争论未休,又出来了第三个甲申说。
再回过头来看1963年的纪念展览,也可以发现新的问题,而且在不同的年代,能提出不同的问题。在第一个10年里,我疑惑的是:1963年是什么时代背景?国际上反对苏联修正主义,国内的阶级斗争风声日紧。为什么在那时,能够那么大张旗鼓地纪念曹雪芹,宣扬《红楼梦》?为什么它不是“封、资、修”毒草呢?1973年重燃评红热时,看到有文章说那展览上曾展出过的“脂砚”已经迷失无踪,只留下两张黑白照片,徒劳牵挂。后来知道丢了的展品并不只此,还有多件。这又不是老百姓家里的物件,丢了不算稀奇,博物馆里的藏品,怎么能说丢就丢了呢?难道曹雪芹又遭了一次抄家?
再后来,我读的书和文章多了,并有了亲身人际交往,知道了红学界内部,红学家之间,存在着很多芥蒂,纠葛着复杂矛盾,而且愈演愈烈,层出不穷。这些矛盾是学术观点不同,还是性格人品差异?是一时误会还是积怨深仇?它们是从何而来,又将怎样发展?是该归因于时代大背景,还是个人小脾气?或者是综合作用,兼而有之?
后来我才意识到,十三岁是一个紧关节要的年龄。在英文里,是teenager的开始。按照多数红学家的看法,曹雪芹就是在这年龄上,遭遇家变,由南北返,后来感怀身世,追忆繁华,才写出了《红楼梦》。
而我在十三岁上参观文华殿展览,便成为红学启蒙,深印脑海,刻骨铭心,贯注终身。我的红学入门虽无师承,却绝对正宗。我先迷红学后读原著这个顺序,看似实在违反常理,仔细想一想,其实是时代的巨轨所规定。在那十几年里发生的事,有多少是不违反常理的呢?
因为经常回想起这一次展览,而在我心中产生了以上问题,久久不散。这成为我探索红学以及红学界人物的动因。因其学,想见其为人。
讲红学和红学史的书已经汗牛充栋,记红学界人物个人的自传、评传也不乏其书。我给本书定下的任务,是把人物和红学史结合起来,沿着红学的线索表现真实人物,梳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且透过台前的这些知识分子代表人物,去理解时代的风云变幻。这个任务也许太大,我将尽力而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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