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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情结

(2008-12-31 06:01:40) 下一个

      我对树木一向有一种近乎于崇拜的热爱。清晨,在初升的太阳温柔的注视下,雾气蒸腾的树林洋溢着神秘的魅力。任什么高明的画笔也难以捕捉那光影,那朦胧,那新鲜的充满生机的味道。

      我家后院里的树,银枫最多。有一棵大树不知为什么死了。找了一班朋友来帮忙锯倒。数一数年轮,竟然五十多年了。切面是粉红色,干净鲜艳得令人心悸。木质也很硬。在它活著的时候,它只不过是墙角的一棵树,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它。如今面对它美仑美奂的粉红色树轮,不禁好奇它记载了什么?

      据邻居说五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野地,刚开始建房子。这棵树也许是当初树林里的一株,幸运地被留下来了;也许是第一个建房的主人栽下的。它该是造物的日记,用人类看不懂的语言记录了每一个季节的光照、旱涝、虫灾、疾病。它的年轮里无声的记载了这五十年里每一天的阳光雨露,每一阵刮过的风,每一丝风飘起的尘土,每一只蜜蜂和蝴蝶降临的脚印,每一只小鸟的呢喃,每一只蚯蚓爬过它根须的搔痒。偶尔或许有捉迷藏的孩子们用它隐身,又或许有人为它除草浇水,并且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曾将目光投向它,为了那一刻愉快的或者忧伤的思绪。

      如果它生在中国,伐下来会被锯成木板做了家具,用上百年。或像邻居的老头鲍伯,会木头雕刻,做成艺术品长存。他将前院的一棵树,砍去上头,留下两米高的树桩。乒乒乓乓响了几个月,做成一只卡通袋獾 (Tasmanian Devil),刷了彩漆,还插上了国旗。朋友们找我家,只须告诉这个标志,百发百中。可惜我什么都不会。想把它锯成一节一节的圆木墩子,错落地放在后院里,朋友来烧烤或自己在花园干活的时候,可以坐坐。但手持式电锯切不平断面,谁愿意坐断面粗糙而且斜着的墩子呢?无奈只好烧壁炉用了。一阵炭香,一缕白烟,片刻温暖,几许余灰,它五十年的生命便不见踪迹了。我不禁惘然。

      不同的树木中,我喜欢香椿,因为它的叶子好吃。也喜欢臭椿,因为味道难闻,不仅不受人害,连虫子也不光顾。就像一个奇丑的女人平平安安过一生。其木质肉红色,滑润细腻,使得以貌取“人”者,大惊失色。还喜欢银杏树,金黄柔韧的叶子可以题诗,近几年还用来提取抗衰老药物。雌雄两株必须近在授粉距离以内才能结果。桦树不仅有挺立在雪中的英姿,还有树皮可以传书的浪漫。

    天坛的古柏林是可以令人迷失其中,回溯千年的时间隧道。有一棵汉柏的树瘤令人震撼,很难用语言描绘。只好拍下来,请擅画的小朋友赵新给画出来。他画了很久,说有二百个结节吧。太难为他了。现在这幅美丽的画正挂在我的廊上。

      因为对树的喜爱,我喜欢用木头家具。别人配屋里家具一般是看风格颜色式样,我们家是配木头。书房是橡木屋。橡木的计算机桌、书桌、书架和柜子。在宽厚硬实的书桌上写字,会有一种踏实的愉快的感觉。

      儿子住在松木屋。他屋里的书桌、椅子、床头和床柜是松木的。熏得他的衣服有一股松香味儿。他粗硬的头发也直立象松针,有松树一样蓬勃的味道。

      因为喜欢木头,连带也喜欢美丽的本子。第一个精美的本子是哥哥给的国画日记。丝绸面,里面每一页下角有一幅仕女图,红楼、西厢、洛神、飞天之类。在七十年代末,大部分的日记本子都是塑料皮的,里面是当时算是好纸,现在看来很粗糙的条纹纸。象这样精美的本子很难见到。我爱如珍宝,好多年没舍得用,觉得自己的文和字都配不上那本子。

      日记已写了四十本了,叫流水帐更贴切些。但发现用一个好本子常常会让每天记日记时的心情很愉快。朋友,你若是想写日记又难以坚持的话,请你找个好本子试试。用本子多了,有了不少个人的好恶。不喜欢写小字,所以格子要宽大的;喜欢墨水笔,所以纸的吸水性柔韧性要恰恰好;装订太紧的,中心处摊不平整让人用起来心里别扭;用铁丝螺旋穿的倒摊得平整,但左面的一页写到中心处又硌手。封面图案也很挑剔。所以全合心意的本子并不多见。尤其是买本子不象买书,可以打开看看。商店里卖本子大多是封闭包装的,不能打开看格子多宽,更不能写写试试。

      近年来倒常在 Sam's Club, Barns & Noble, Marshall 找到美丽又舒适的本子,都是中国制造的。用着这样的本子心里常常是又感激又内疚。感激我有这样的缘分,不知道它来自故国的哪些树,它们曾在哪里落地生长,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变成了本子飘洋过海落在了我手中,来记录下我每日心绪的流动。又内疚,怕为了象我这种喜欢好本子的人们的贪恋,过度砍伐了我故国的宝贵树木。我更愿意那里有大片的森林,和被大片森林过滤出的清新的空气。这种矛盾的心情姑且算做情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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