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多尔衮和我的小学扯不上关系。非要扯,那就得往历史上扯。
准确说,我念过的小学是建在多尔衮家以前的宅地上。遗憾的是,上小学时没听说过我们念书的地方住过一个大人物。我上的中学离多尔衮家也就几分钟路,不记得中学历史老师提到过这个大宅子。知道这段历史时,我已流落海外。
多尔衮以前的家在北京南池子大街东面的一片胡同里。这地方现在叫普度寺,恢复了以前的名字,现在是北京税务博物馆所在地。之前,这里有一所小学校,叫南池子小学。我在那里念的小学。南池子小学已解体。回北京探亲时,兄弟开车带我去看我们哥俩曾念小学的地方。那地方变化很大,除了普度寺主殿,再也找不到原来小学的影子。回到家,上网搜寻有关南池子小学的信息。遗憾的是,除一篇新闻稿,没查到什么,也没校友回忆的只言片语。今天在这里写几句话,算是对母校的纪念。
没校友的回忆或提示,写几句回忆话还真不易。靠还活着的脑细胞帮忙并不很有效。记忆有时是不可靠的。哪位校友、老师及南池子小学周围的邻居读到此文时,请帮我继续回忆一下,或更正一下我的记忆错误。
网上说,2001年北京政府对普度寺进行大规模修缮,原普度寺的占用单位需迁出,普度寺周围许多民居也要被拆除,包括擅自搭建和原有民居。南池子小学是占用普度寺领地最多的单位,没地方去,只得宣布解散,原校师生被合并到北面的北池子小学。为此,我曾给一个在普度寺隔壁胡同(普渡寺东巷)住了一辈子的同学打电话求证。同学肯定了我网上看到的信息。
我上小学时,南池子小学还一个非正式名称,叫“大庙”。不清楚这名源于什么时候,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叫,可能与这儿以前曾叫过“玛哈噶喇庙”或“普度寺”有关。南池子一带的人都这么叫它。出了南池子知道这名的人不会很多。这个叫法一直叫到学校解体。
不清楚多尔衮的宅地哪年变成小学的。有一点是清楚的,那是辛亥革命以后的事。国民党管辖时,小学曾叫民国三小。共产党管辖时,这里仍是小学,50年代叫普度寺小学,之后改叫南池子小学。南池子小学这名称一直保留2001年学校解散时。
清朝垮台前,这地方曾叫过玛哈噶喇庙和普度寺,再往前是多尔衮的宅地,再再往前就是明代的事了。多尔衮的宅地什么时候变成寺庙的?不知道。多尔衮是谁?不太清楚。超过百年的事,记起来让我脑仁儿疼。只听说多尔衮是清朝大官,还做过摄政王。据说,多尔衮当摄政王时特牛逼,经常不去紫禁城办公,而把办公地点设在自个家,也就是现在普度寺所在地。他家那时被装饰得富丽堂皇,不次于它西边的紫禁城。摄政时,多尔衮做了一些让皇家不招待见的事儿。多尔衮死后,其家族被清算,封号被废,财产被缴,祖坟被挖。之后皇上把多尔衮的家变成了寺庙。哪位皇上干的?记不得了。我一向弄不清历史更替时间,弄不清统治者、接班人以及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字。
我上小学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南池子小学不大,比现在的普度寺小。校园南止普度寺的山门前,东西两边院墙外分别是普度寺东巷和普度寺西巷。现在的普度寺山门那时不属于小学,而是一家国营粮店。记得那粮店天花板很高,光线很暗。学校四周被破旧低矮的居民房包围着,还有副食店、菜店和托儿所。我的一些小学同学就住在学校周围的胡同里。现在开放的普度寺主殿当时是学校的主要建筑,用今天的话说是标志性建筑。那时主殿是学校的教室所在地,但老师同学都把主殿称作“大殿”。主殿已被隔成若干间教室。具体有几间已记不清了。
那时的主殿没现在那么鲜艳,时光已抹去它以往的光彩。毕业几十年了,对普度寺主殿构造已没印象,对由主殿改成的教室多少还记得一些。除了破木头桌椅外,印象最深的是教室的破烂顶棚。那么大的殿,天花板很高。看顶棚时,老想着上面的耗子。课间休息时,同学们跑到教室外,围着主殿门脸前的几个朱红色柱子打闹。当时的柱子没现在那么红。柱子上面留下的是学生们的划痕、涂鸦和鼻涕。同兄弟去看普度寺时,红柱子被涂的鲜艳耀眼。不知那些柱子还是原装的吗?看过现在的普度寺介绍后,才知道我念小学的教室是典型的满族风格建筑,北京只此一家。咱不懂建筑,难道满清皇帝住过的紫禁城就没一座满族风格建筑?
听说,主殿两边原来还有辅殿的,后被拆除了。我念小学时,原来辅殿的位置上已建起了的校园院墙,印象里的院墙是破砖头砌的,高度不高,小学生很容易翻墙出入学校。现在的普度寺主殿前面的广场原来是学校操场。操场南侧建了一排简易平房。平房东西两头分别是传达室和老师的办公室,平房中断记得是两间教室,每间可容纳学生五十几个。
我上小学时,南池子小学是一所校舍非常简陋的学校,没一间像样的教室,没一张像样的书桌,没一块宽敞的运动场。冬天教室里取暖设备是放在教室中间的煤球炉子。炉子一米来高,当时算是大号炉子。记得负责烧炉子的是学校工友大爷。五十多个学生分享一个炉子,每个人得到一点点的热气很快被透风的窗户吸走了。像许多同学一样,我戴着棉手套穿着棉鞋,手脚还总是冰凉,全是冻疮。手冻的麻木了,连铅笔都攥不住。现在回想起在古建筑里烧煤球炉子取暖都有些可怕。那时年龄小,不懂防火,不懂古建筑保护,还经常见到同学用废纸和捡来的干树枝在炉子上点火玩。那时教室和学校里也没防火器材,一旦失火,就没现在的普度寺了。
我上小学时,赶上文革。文革时闹得厉害的时候,见过老师被批斗,被剃阴阳头,被逼扫厕所。原本简陋的校舍被破坏得更破更烂,教室窗子上的玻璃都被砸碎了,调皮捣蛋的同学经常从没玻璃的窗户里爬进爬出。记得冬天里,为了给同学御寒,学校给没有玻璃的窗户被钉上木板或纸板。我的座位靠窗,坐在那里觉得像坐在冰窖里,耳朵都觉得快冻掉了。
从南池子小学毕业几十年了,仍记得教过我的老师的名字,仍记得许多同学的名字和长相,仍记得一些同学在教室里的座位,仍记得那些破烂桌椅和没有玻璃的窗户。几十年过去了,同学们各奔东西,保持联系的只剩下两个,一个在北京,一个在北美。从保持联系的同学那里得知,还有几个同学继续住在普度寺附近。他们原来住的四合院或大杂院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具有“传统”风格民居,学名叫四合楼。继续住在这里的同学,每次走出家门就能看到多尔衮以前的宅地,那里曾经是他们念过六年书的小学。他们会像我一样怀念南池子小学吗?他们还记得我吗?
南池子小学的历史前后算起来,有八十年来年。这么短的时间里,学校却经历了不少历史大事件。光这地界儿就被三拨人管过:国民党人、日本人和共产党人。八十多年里,学校送走了不少毕业生,很多人应该还活在世上。他们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