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涂鸦 1
(2009-01-01 09:4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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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春节总是要回来的,哪怕年假用尽,请事假也得回来。瞧着因灾害滞留在中国各地的打工仔,就说明春节对中国人的重要性。对于中国人,回家过年是一种责任。出国流浪二十年,只有头六年因政治原因不能回国,每年都要回来的。第一次敢回国时,是在一九九四年。现仍清晰记得第一次回国时从机场走出的情景。娘俩相见后,老娘搂着儿子一句话不说,从飞机场走到停车场,就是一个劲儿的掉泪。快行到接人的车前,老娘开口了:“下次回来,又是六年,我怎么活?” 听到后,我心如刀割,立刻保证以后年年来看她。之后,我年年过年归故里,就为了讨爹娘欢心不希望过年时家里冷清清,不希望爹娘过年时没有儿子在身边。
时间是急性子,一年又过去了,爹娘又老了一岁了,我也大了一岁,离老年的门槛差不了几步。今年又回来过年了。阴历二十九到家,时差还没倒过来,就朦朦胧胧地进了大年三十。鞭炮鸣响和烟花绽放之后,新的一年就闯了进来。时间车轮转得真快,催人欲老。老猪当家还没当够,老鼠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接班。时间车轮转得也真够狠的,转眼就把我转成货真价实的老梆子。同龄的亲友里已有人退休(国内叫内退),也有人被人叫爷爷奶奶了,真TMD可怕。我拒绝爷爷辈儿的称呼。每次回来过年,看到爹娘脸上布满了生命的沧桑,很不是滋味。我们这代人何尝不是?年龄上,我承认自己是老梆子,心理上不认可,我仍像孩子那样贪玩,像年轻人那样好胜,仍能在空气稀薄的青藏高原上踢球。我承认时间的车轮已把我碾得越来越老,越来越丑,我能愉快地接受叔叔或大爷级别的帽子,但现在还不能接受爷爷级别的帽子。
像往年一样,今年回来过年,戴着“叔叔”级别的帽子,也戴着“儿子”的帽子。同时戴着两个级别的帽子,扮演不同的角色。戴着“儿子”的帽子,来看父母是责任和义务。戴着“叔叔”级别的帽子,陪着爹娘迎接小辈的拜年。幼时盼过年,现在怕过年,怕过年的一些风俗。过年要接待和走访平时无任何往来的亲戚,一天接着一天地,陪着爹娘累着,虚伪地应酬着八方来的亲戚。从初一到初七,天天瞎忙着,却不知在忙什么,不做还不行。好像一切为了过年而过年,幼时过年的欢喜已体会不到了。当无穿新衣的期待,当无偷吃的欲望,当无燃鞭炮的兴趣的时候,过年就成了为别人过年或成了别人的节日。在我看来,现在的过年许多时就是虚假俗不可耐一套,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所谓传统习俗的最高表现时期。过年真累!若要按我自己的心思,过年首先要看父母,之后见见一些谈得来的朋友同学,不走虚的形式,聚在一起胡乱侃侃骂骂人。
现在怕过年,怕小辈叫我叔叔大爷大舅,那不是白叫的,得给压岁钱。春节各地习俗不尽相同,压岁钱却是相同。长辈给晚辈,挣钱的给不挣钱的,结婚的给未结婚。对我这个囊中羞涩的工薪族,压岁钱成了沉重负担,令人心惊肉跳。压岁钱数额也水涨船高,年年见涨。现在几百块会让白眼,上千块一两个还能承担,可架不住一连串平时无任何往来的小辈叫我叔叔大爷大舅。现在过年,于我少了些期待, 却多了份责任, 而我却总是扮演不好自己的角色。压岁钱表面上是发给晚辈的,实际上是长辈间的俗不可耐的人情世故。我要是有百八十个孩子那该多好。过年开辆面包车,拉上一车孩子到处串门,一路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那应该是个很好的敛钱路子。其实,说穿了,怕派发压岁钱还是因为自己太穷,也是私心的表现。过年期间,钱包眼看着越来越瘪。有时觉得,春节已成了春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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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放爆竹我从小就喜欢。北京曾禁放爆竹几年,后解禁,这倒是我愿意看到的。解禁后,消防队和医院肯定忙些,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没什么可抱怨的。据说,一个人小时候喜欢烟花炮竹,成人后讨厌烟花炮竹时,就说明这个人心态已经老了。现在是老梆子了,无人给我买鞭炮,只好替小辈燃放或和小辈一起燃放。幼时过年,家里给买几挂鞭炮,几个二踢脚,已让小孩欢喜不已。不像现在,品种很多,再加上烟花。现在放鞭炮都是成挂地放,小时候放鞭炮是拆开一个一个地放,舍不得一下子放完。二踢脚都是拿在手里放,放在地上燃放会被小伙伴视为胆小鬼。不像现在,放鞭炮大人还跟着小孩屁股后面,许多时候都是大人帮小孩燃放。太没劲!城里的孩子几乎个个是胆小鬼,在乡下还能看到勇敢的孩子。幼时放鞭炮有不少燃放的方法,譬如:往别人家院子或屋里扔,往小姑娘脚底下扔,挖个小坑撒泡尿再填上土插上鞭炮放,称“天女散花”。最得意的燃放方法是用二踢脚“炮轰”谈情说爱男女。那时家临近天安门,附近有小树林,晚上有青年男女在那里幽会。我们这些小屁孩(北京话)不懂那些男女在那干什么,只觉得他们特讨厌,把我们的领地给占领了。我们只好采取炮轰方式,夺回我们的领地。方法有两种:横着拿二踢脚,对准目标开炮;横架二踢脚在地上,瞄准目标开炮。第二种命中率比较好。命中目标后有两种结果:女人的叫声或男人的追赶。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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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让人怀旧,让人想起去世的人。从去年春节到今年春节,一年里陆续走掉了不少人,有亲戚,有同学,有朋友。去年还在一起吃喝胡侃和电话聊天的他们,今年却化成一把灰或躺在地下木盒子里。生命是脆弱的,一人只有一次。每人在自己的哭声中来到这个也许不想来的世界,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开这个不想离开的世界。我们面对与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故去时,都感叹生命的短暂。当死亡发生在身边时,才可能感受真正的恐惧,才开始对上天的敬畏。在短暂的生命中,更多的人活在虚伪里,活在名利和金钱陷阱里。我时常会感叹,人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即使到了老梆子时候,我还在朦胧中,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失去了方向。有一点我明白,我还活着,同故去的亲友比,我该庆幸。
--- 写于2008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