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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2月4日,作家谌容在北京病逝,享年88岁,
我当中国新闻社记者的时候,采访过一次谌容,在煤渣胡同人民日报宿舍她的家里。那是1986年,她小说力作《人到中年》问世已经六年,但这个作品所引发的对知识分子问题的讨论,社会影响还在发酵。
谌容1975年开始写作。三年后,正逢我国新时期文学大发展,那时,她和另一位女作家张洁齐名,几乎红透中国文坛半边天。
1985年以后,她就逐渐淡出,在文坛上很少见到她的踪影。我这次登门采访,就是抓住香港香江出版社出版《谌容幽默小说选》的机会,对她进行采访的。
采访稿在海外和港澳报纸上刊登以后,好评如潮。我再次上门送报样给她。她没有要求事先审稿,说:随便你写。她饶有兴趣地把报纸翻看了一遍,说:不错。我没想到你是这样写的。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谌容,她消失得更彻底了。九十年代还能零星读到她的一些作品,记得我读那篇《懒得离婚》时,许多段落引得我会心又无奈的一笑。后来,就是她的那些才华横溢的孩子们——梁左、梁天、梁欢,新一代走上前台了。
重新找出我1986年的报道,展示如下,为谌容送行:
“人到中年”之后的谌容
徐泓
谌容的笔依然勤奋。
冬去春来,伏案笔耕,她已经发表了几十万字的作品。不过那支曾经淋漓酣畅地倾诉了中年知识分子甜酸苦辣的笔,似乎有些变化: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带着迟暮之年不同的心态,从她的笔端走出来。
她舒服地把自己埋在家中客厅一张宽大的沙发里,向笔者谈到她最新的写作:“完成《人到中年》之后,不少人对我说,你应该再写人到老年,最近,我的脑子里确实在转这个题目。”
今年她最先问世的中篇小说《献上一束夜来香》,写的就是一位五十八岁的老职员,循规蹈矩地工作,到快要退休之际,突发异想,渴望寻找少年时代对一种普通草花的美好而温馨的回忆。当他找到时,随之而来的却是误会、嘲弄甚至侮辱,竟加重了他走向了死亡。“我写这篇小说时,心情很沉重“,谌容说。
她接着发了短篇小说《等待电话》,笔锋触及了离休老干部独特的心理世界,“这里写的是一种失落感,我有一个很熟悉的亲戚,当他从局长的岗位离休之后,竟茫然若失,不知该怎么生活了。我还见到周围不少这样年迈的长者,对这种失落感,我还在琢磨,不知怎么写更好。”
谌容素来有一种执着劲儿,偏爱碰时下一些敏感的社会问题。一旦进入《人到老年》这个题目,她就不会轻易罢手,一定要寻找出人生这个领域的真谛。她说:“写作最需要的是自信,是独立的劳动,要信赖你自己对生活的观察。不要去迎合。”
当然,对于最得心应手的知识分子题材,她也还在写,中篇小说《真真假假》《散淡的人》都是新作。她多次表示:我认为中国的知识分子问题还没有解决好。
谌容的笔更加幽默。
中国文坛泰斗冰心老人说过:谌容是中国女作家里最有幽默感的。她今年发表的四篇新作,在行云流水般的文字间,常常奇峰突起,妙趣横生,令人忍俊不禁。
别林斯基认为幽默感的实质是“揭示了生活现象与本质之间的矛盾。”没有对生活入木三分的洞察和剖析,恐怕很难幽默得起来。蕴含着智慧与机敏的谌容式幽默,标志着她的创作越来越成熟了。
香港香江出版社今年出版了《谌容幽默小说选》,收集了她的八篇作品。她最得意的是,这本书装帧精美,著名画家黄永玉、韩美林、丁聪、方成等为她作了近三十幅插图。黄苗子也欣然应邀,题了两幅书名,一幅用于封面,一幅用于扉页。
《大公鸡悲喜剧》一文九千字,却配着黄永玉的六幅插画。谌容说:我写了一只牢骚满腹思想复杂的大公鸡,它对现代化养鸡十分不满,“这么多鸡按在一个笼子里,脑袋、爪子都分不清谁是谁的,人家能画吗?黄永玉才气横溢也白搭。放下笔我感到不安,怎么信手把大画家扯进去了?”她连忙抓起电话告诉黄永玉,不料黄永玉听了很感兴趣,立刻骑上摩托车飞驰到谌容家。一口气挥笔画了六福,还说:“我轻易不给别人画插图,这次是专为阁下画的。”
谌容的笔多才多艺
她不仅擅写,而且会画。她画的是中国画大写意,在她家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谌容的亲笔之作:寥寥几笔,洒脱而疏密有致。画的究竟是什么?谌容笑着说:随你自己去想象吧,
她有自己独享的一间书房,她的丈夫范荣康是《人民日报》副总编辑,办报纸的都是大忙人,白天夜晚难着家,这倒成全了谌容,她可以整天清爽安静地在家写书。谌容笑着谈起他们夫妻之间常有口角,充满了新闻和文学的矛盾:“他经常给我一点忠告,不过我不大听他的。”
这间书房完全是谌容的天地,房内陈设极简单,最明显的是大小两张写字台,小的用来写作,上面堆的稿纸墨迹未干;大的用来作画,放着笔、砚、镇尺。最近,两张写字台上都添了点新物件:英汉对照读物和磁带,原来谌容专心学起英文来了。她有五十年代毕业于俄语学院的老底子,学外文无师自通。不过她声明:“我不学语法,所以讲起英文来只有单词,没有文法,横竖外国人能听懂就行了。”
在女作家圈子里,谌容还以善做菜出名。今年春节,冰心老人吃了她做的葱油鸭子,夸赞不已。张洁结婚的时候,谌容送了她一句话:“烹饪是通向家庭幸福的桥梁。”从来不下厨的张洁看来接受了谌容的经验之谈,有时会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请教某个菜怎么做。谌容笑着说:“张洁大有长进,她已经会做打卤面、红烧肉了。”
谌容对“怎样做女人”自有一番高论,她说:“不久前有家杂志讨论理想的妇女和妇女的理想,我看前一半可以删去,妇女只要有自己的理想并为之奋斗就行了。不必管是否符合别人的理想,特别是男人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