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任，中国现代语言学和现代音乐学的先驱，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之一。他以拍照的方式，保留下了长达近一个世纪、多达数千张的影像资料。这些照片一方面记录下赵元任先生治学的一生，一方面也为当时的中国和世界留下了生动的视觉记录。
赵新那 黄家林 整理
赵元任于1892年11月3日在天津紫竹林出生，号宣重，祖父又给他取号重远。赵元任是一位举世公认的语言学大师，同时又是天才的作曲家、卓越的翻译家、科学普及工作的先行者。他总是用好奇的心态从事研究，他曾幽默地对女儿说，研究语言学是为了“好玩儿”。赵元任求学第一年自制的明信片，“短语寄长思”，这时候就已经开始迷上文字游戏了。（1910年）
1910年，赵元任刚上大学不久，就用奖学金跟同学合伙买了架照相机，很快就迷上了摄影。赵元任虽然不是很专业的摄影师，但他喜欢用照片记录下所见所闻和好友亲朋，一生中拍下照片无数，直到去世前不久，由于手抖无法摄影才罢休。在这些照片里，至今留存的赵元任与照相机最早与最晚的两张合影，分别摄于1911年的康奈尔大学校园和1981年的哈佛大学校园。至今留存的赵元任与照相机最早的合影，摄于1911年的康奈尔大学校园
赵元任与照相机合影于1981年的哈佛大学校园
赵元任与同学一起合奏（1911年夏）
从这些照片里，我们可以领略到赵元任对家庭、亲人、朋友和大自然的热爱，对学术的执着和认真，以及学究式的啰唆与幽默。有趣的是，这些照片所记录的许多人和事还可以在赵元任的日记、自传以及杨步伟的传记里得到相互印证。赵元任很喜欢利用镜子、玻璃或水面对光影的折射进行拍摄，有时还故意把阴影留在孩子们的脸上，拍个大花脸逗小孩儿玩，留下了很多有趣的照片。他还喜欢玩3D摄影，用双镜头相机拍了不少双幅的立体照片。摄影爱好者赵元任还会自拍下自己玩耍的样子。这是在大学附近的毕比湖上学滑冰，为了表现自己是如何自我保护的，他用照片记录了“滑冰防护”五部曲：1.“不要紧!"2."不要紧”吗？3.前头要紧；4.后头要紧；5.“最后的”不要紧。（1919 年冬）
杨步伟在《杂记赵家》一书中提到，1937 年赵元任迁到长沙时，用的是一台法国产的双镜头相机。为了节省胶片，赵元任总是先遮住一个镜头拍，然后再遮住另一个镜头拍，这样一张底片就可以拍两张照片了。结果当地警察觉得这个人拍照的动作古怪可疑，怀疑是日本间谍，就向上级报告。幸亏当时赵元任就住在湖南省警察厅厅长的楼上，加上时任湖南省教育厅厅长朱经农出面作证，这件事才算了结。赵元任的双镜头照相机
赵元任喜欢做些别人没做过的事儿。他在康奈尔大学当物理老师时，将电池的正负极放在舌头上，要亲口尝尝“电伏特”的滋味（1919 年秋）
赵元任也许可以算是中国最早的“自拍控”了，他在1920年6月与中国留学生一起郊游时第一次尝试了自拍之后，外出总是带着相机和三脚架，便于随时自拍。这些照片大部分是赵元任亲手拍摄的，少部分是朋友送给他的，例如周淑安夫妇1920年代在欧洲旅游时拍的照片等，所以尽管有人建议可以将这部影记叫作“赵元任镜头下的……”，最后我们觉着还是叫作“赵元任影记”也许更好。赵元任在课堂黑板上写下：“物理课讲授, 清华学校，1920年9月17日。兼差：摄影师，赵元任；被摄者，同一人”
由于年代已久，当事人大部分都不在世了，有的照片还真说不出是谁拍的或在哪儿拍的，而“影记”就可以把那些收藏在赵元任的相册里、可能是别人拍的有趣且很有保存价值的照片也包括进来。赵元任通过这些照片记录了他的所思所见，无意中也见证了中国的许多历史事件，例如中国科学社的诞生和发展、上海“一·二八事变”中日本军队的战争罪行、南京城的变迁等；他在进行方言调查的田野工作时，还拍了大量的照片，记录了所到之地的风土人情。开大会时，赵元任常是招呼大家合影的那个人。“大家排好队合影留念呀”，赵元任招呼着（1920年）
赵元任拍摄了大量中国历史文化的遗址，很遗憾其中不少建筑在多年的战乱和现代大规模建设性破坏中损毁殆尽，例如北京京汉铁路车站、北京高等师范学校的大门、长沙城等。还有些照片可以说明某些历史考证的随意性，例如南京的考试院励士钟塔（1937年建成，赵元任在1937 年离开南京前拍摄了多张钟塔的照片）被考证为汪伪政府的“还都塔”（1940年开建），实在有点滑稽。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赵元任一家在南迁时，随身只带了少量家用品。赵元任说，别的东西丢失还可以补救，但这些照片和日记丢失就没法弥补了。于是根据赵元任的建议，由夫人杨步伟带领赵如兰、赵新那两个女儿，把原本打算随身南迁的部分资料（主要是赵元任自1906年开始记的日记和数千张照片等）寄到美国的鲍勃·金（赵元任在康奈尔大学的同学）处。
1938年1月12日，赵元任一家和其他几家离开长沙去昆明。早上，大家带着行李在路旁等车赵元任走访祖国南北，调查各地方言。上图为赵元任在进行湖北方言调查（1936年）
正是由于鲍勃·金的鼎力相助，这部分资料得以保留至今，使得我们还能看到这些珍贵的照片和日记原件。这次在整理他的老照片时，我们还看到赵元任在河北定县拍的一组照片，记录了他参与晏阳初的平民教育运动时的一些活动。后来通过查阅赵元任的日记得知，参与平民教育活动是他当初谢绝夏威夷大学邀请其任教的主要原因之一。在抗日战争期间，尽管赵元任身在美国，仍积极参加国外赈济中国抗战以及为盟军培训中文人才的各项活动，为此他在战后得到了国民政府颁发的胜利勋章。赵元任自拍穿衣镜中的自己（1920年）
赵元任、杨步伟银婚纪念合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