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岛上
有个念头由来已久,想说说岛上一些有趣及独特的生活现象,我之所以迟迟没说出来并非瞻前顾后故作深沉,而是我一直找不到一种恰当的语言和一种理解这些现象和贴近内心的方式。
老实说,写这样的文章对我是一个挑战,从理论上追根寻源、考证思辨原本就不是我的长项,加上我自己也是二十年的老岛民,就免不了有点“不识庐山真面貌,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适者生存是硬道理。岛民的生活方式以及岛上发生的事事非非必定有其原因。而我的本意是想弄清事物的真相,做一些主观的探索,一切的怀疑、考证都更多地指向自己。我以下所说的各种现象其实我自己身上都有(或有过)。正应了那句老话,我更需要“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
我的意思是说,请读者诸君不要对号入座。
这么说了,心中依然忐忑,由于这个题材的特殊性,容易产生一种双刃箭的效果,阅后开怀或气恼都有可能,甚至因此而得罪人也很难说。而我既无舌战群儒的胆识,又无口若悬河的本领,挑这么个题目来写就显得有点不自量力,再说费那么大劲非掰扯出个是非曲直又能怎样?就算真掰扯清楚了,也带不来任何收益,显然是种无价值的劳动。
无价值就无价值吧,权当是为自己内心的平静而写。
我居然也有了绯闻
我一向不喜抛头露面,在这岛上住了二十年,平时来往的朋友仅以个位数计。
这两年添了写博的爱好,写完手痒忍不住发给朋友,朋友又转发给朋友的朋友,一来二去,认识的人总算多了点儿——也没多到哪儿去,顶多从个位数上升到十位数也就戳破天了。
有了点儿“人气”之后,您猜怎么着?咱哥们儿居然也有了诽闻!
诽闻呀,同志们!什么人才配有诽闻呀?那本该是各路星星们的专利,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现如今居然赶时髦凑热闹传出了诽闻。
啥诽闻?无非男女间那点儿破事儿,缺盐少醋的,寡淡得很。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伴随着绯闻的从无到有,可恨的虚荣心也不甘寂寞地冒了出来,说实话我都有点儿飘飘然了。
冷静下来一琢磨,不对呀!我是谁呀?也配有绯闻?啊呸!
其实我不说你也能看出来,我压根儿就没把这当回事儿,本来就没什么了不起,对我没什么了不起,对制造诽闻的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看咱哥们儿还是讲义气识大体的,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来。
可有人不干呀!我一朋友就很为我抱不平, 说这些人也太过分了,你招谁惹谁、捅了谁的马蜂窝了?
我说我哪儿知道啊?真没我什么事。
“你再好好想想,这种事可千万别当儿戏,人言可畏,咱这么一小岛,谁都认识谁。这岛上华人圈里确实有种可怕的风气,” 她一脸严肃语重心长地说:“很有些嘴巴大鼻子长的人专门喜欢东家长西家短嚼舌头,喜欢四下刺探情报,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然后加工成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栩栩如生,有鼻子有眼儿。这嚼舌头的事真没法说,嚼了也就嚼了,只要不负法律责任人家就敢红口白牙胡说八道,你拿他没辙总不能以言论定罪吧。所以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策,择友一定要谨慎啊!”朋友百感交集,我却越发想笑,觉得这事真有点儿意思了……
“看见了没有?痛苦啊!”我一如既往嬉皮笑脸:“没有诽闻痛苦,有了诽闻你不痛苦又不合适,总不能把痛苦的活儿都留给别人吧。”
可我朋友是真的为我着急, 脸红脖子粗的,我一看她真急了,只好也绷起脸,把一腔不合时宜的大笑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脸上不笑肚子却忍不住要笑,一鼓一鼓的如波涛起伏,差一点把我的胃肠震碎(不好意思我在这儿坦白了得了:我从小就有个毛病,怎么都治不好。我……我笑场!越是严肃的事情我越是忍不住想笑,真不是故意的。就为我这个毛病,当年险些酿成大祸被抓个现行反革命。好玄呀!)。
“太不像话了!要不,我跟他(她)掰了?”我问我朋友:“其实跟这种人掰了也就掰了,没什么了不起。”我说。
“不过,”这时 我的同情心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我反过来劝朋友:“想当年人家汉奸特务四下刺探情报,那是人家职责所在,有俸禄没准儿还有奖金加班费,在咱这岛上嚼舌头、收集情报的可全是义工,人家是义务在嚼,为了别人的耳目一新而不惜放下身段充当这么一种角色,容易吗人家?”
“也真是怪不容易的。”这回朋友总算是被我逗笑了。
我接着说下去:
说实在的,在这么个小岛上活着,虽说四周是辽阔无边的的大海,可岛民们活得却像井底之蛙,说起来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可感觉咱头上顶着的怎么就只有巴掌大的天呢?岛上就这么些人,谁都认识谁,时间长了还真挺没劲的。没劲了怎么办?有点爱好还好过些,要再没个爱好,不就剩下嚼舌头了吗?舌头再不让人嚼就显得不够人性了⋯⋯
同一个人,如果他依然生活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原本是会很大气、很敞亮地活着,可现在却被囚在一个小岛上,(对我们来说,这不就是个小渔村吗?)于是就逐渐变得鼠目寸光,只计较眼皮底下那点勾当,搬弄点是非、制造点麻烦什么的也就顺理成章了。要不怎么说环境改造人呢?如此说来与狼共舞其实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可见 人性是非常脆弱的。
这让我联想到一个不久前从网上看来的故事。一位少女被一个衣冠禽兽当作性奴关入地牢十几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受尽了虐待,吃尽了苦。待到有朝一日被解救出来,她却会想念这个禽兽,当听到罪犯被判处死刑的时候,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倒大哭不止。
我当时很不理解,后来在一本书上看到佛洛伊德对受虐的解释:假如人生活在一种无力改变的痛苦之中,就会转而爱上这种痛苦,并把它视为一种快乐,以便使自己好过一些。
就是说人有时为了活下去是会自己骗自己的,骗的时间长了就成了习惯,这就是被扭曲的人性。
如果将这个道理稍加推广,就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小岛原本是不适合人——至少是像我这样从大都市来的人长期居住的,我们在这里等于是在自我囚禁自我封闭,但没办法我们硬要住在这里,于是我们就假装自己爱上了这个岛,为了帮自己把这个谎编圆,我们不惜采取各种手段填充自己无法满足的内心,甚至去说、去做一些我们以往居住在更广阔的地方所不屑于说和做,或根本没时间去说、去做的事。
而这些话和这些事很可能就不那么体面。
比如说对别人的事情过度关注,喜欢把任何鸡毛蒜皮弄个底儿掉,是一些岛民最迫切的愿望(我自己其实有时候也会这样)。但问题是你弄不弄得清楚?很多时候当事人自己都还弄不清楚呢,人在谜团中是常有的事。所以这种关注对对方就没有任何意义,而只对你自己的好奇心有意义。
忽然想到一句话挺好玩的,好奇害死猫。(一部动画片的名字)。
不知谁给岛民意识下的定义是:坐井观天;隔岸观火。
有点可怕是吗?
可以想像当诗人在岛上写下“孤绝人生”这四个字的时候内心是一种怎样的无奈与荒凉。
诗人终于可以不必在这个岛上孤绝下去了,可是我们还要继续孤绝。
我一直有个问题不知去问谁:人明明整日伴着大海,“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那种气度和胸襟为什么却始终与我们无缘呢?
哪怕是沾点边呢?
如此解读
《独身女子俱乐部》是我的一部游戏之作,尚未完成是因为我目前兴趣转向写日常生活,衣食住行。即便没有完成,但因为里面的一个个小故事可以独立成章,所以《多维生活》杂志(DW Life Weekly, Life. DWnews.com ) New York 和 New Jersey 版同时分三期连载了该小说的部分内容。
夏威夷当地的华人电子杂志也曾分期连载。
可有人看了之后是什么反应呢?打死你我都猜不出来。
居然是:长亭路一定是受了刺激,才写出这部小说。
乖乖!还有用这种方式关心我的人? 细心到从我小说中去体察我的心态。 真令人感动。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这世上有些话,似乎谁先说出口谁就占了优势,就真理在手了。不讲道理就先定性。虚张声势还自以为得计,完全不去管是不是符合逻辑。
逻辑学里曾经学过:从一个正确的前提能够推导出正确的结论,但是从一个错误的前提就变成什么都能推导出来,而推导出来的全是错误结论。
因为我受了刺激,所以才写了这部小说。 这样的推理合逻辑吗?不必多说了吧,再说下去就要将自己降低到同样水准了。
这部小说写得如何另当别论,但什么是小说?想必只要是有小学程度的人就能有个大致的概念吧。小说写的不就是无中生有的故事吗?它所指望的不就是作者的想像力吗?所以才是一种创作。 将作者和作品划等号是一种无知,如此解读别人的小说, 难道真不怕闹笑话?
不懂,没关系,可以学习。不懂装懂,拿着不是当理说就不好了。
把人往坏处想,往不幸悲惨境地想,巴望别人倒霉,别人越倒霉自己就越开心,日子过得越有滋味。 如果看到人家过得好,他就会觉得碍眼,非给你编排出点不幸来,实在编排不出的时候就只好拿想像力来补充,这样心理才平衡。这完全是一种病态扭曲的心理。 正像那个广为流传的玩笑:朋友见面先问上一句,你最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呀?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这个笑话很简单,寓意却很深刻,值得深思。
怎样才能克服那种从猫眼里看世界的岛民心态?
当一个人的生存需要基本得到满足之后,精神需要会慢慢显现并成为主导的需要,此时应将自己的视线拓宽,培养自己的爱好。世上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读书写字;打牌下棋;运动健身⋯⋯每个人都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爱好。当你在自己的爱好中享受的时候,是没有时间空虚无聊或是去管别人的闲事的。
明人张岱《陶庵梦忆》有一名句:“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之交,以其无真气也。”
这句话原本的意思是说一个无癖好或无瑕疵的人,缺乏“深情”与“真气”,或太四平八稳没有个性,缺乏做人的那一点点必不可少的血性,或深藏不露别有心机。而这两种人都不能做朋友。
我对这句话的解释是,无癖好的人比较空虚,比较容易义务去扮演“娱记”的角色;而无缺点的人一定是狡猾狡猾地干活。
正所谓有缺点的战士毕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始终是苍蝇。
是啊!还是罢了好呀!
我也觉得自己挺没劲的,见着怂人就搂不住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