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路上莫徘徊

岁月如水,流到什么地方,就有什么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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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2009-10-10 09:33:56) 下一个

风雨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明年是你到美国的第二十个年头了,写下这个题目,总不免唏嘘一番。      

   二十年,如此短暂,又如此漫长。二十年,你的生命如同一条流淌的河,流过了奔腾跳跃青春的峡谷,来到了辽阔平坦中年的平原。不再恍惚年少,你经历了许多成长的烦恼和困惑,从初来乍到时“文化休克”的寂寞失落及不知所措,到慢慢学会怎样更好地在异乡的土地上快乐,自在地生活。这一路走来弯弯转转沟沟坎坎,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这一路走来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哭过,笑过,追求过,努力过,沧桑过,荣辱过。如今这一切都已湮没在时光的空隙里。也曾引颈远眺,以为高山之巅,大海尽头最美最璀璨;然而兜兜转转一大圈之后,才学会把焦距对准眼前,才学会欣赏这一路上每一处风景,每一道彩虹,和每一个迷人的微笑。

   二十年,他乡已成为熟悉的故乡,而故乡却天翻地覆,让你觉得陌生和无所适从。你每次回到故乡就会惦念着他乡,来到他乡又会梦回故乡。在你内心的天平上,孰重孰轻竟有些分辨不清。游走于故乡与他乡之间,游走于两种文化的边缘;一些简单的问题竟然在困扰你,比如,你该算是归人还是过客?比如,怎样正确使用“回来”这个词:究竟该用在陌生了的故乡,还是已变为故乡的他乡?哪个方向,才算是真正的回来了呢?

   二十年,很多的人和事都渐渐随风远去,唯有爱与关怀所维系的那道风景线,依然在远方摇曳。任时光的金梭银梭交替划过,经历漫长岁月沉淀的感情,始终让你感动,珍惜。你喜欢在情感上有所归属,等待和守望在别人眼里或许是累是苦是凄凉,在你心里却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信念。慢慢苍老的过程中,因为有了这份信念,你才会这般从容安详,让生命绽放得舒展而美丽。

   写到这里,一首久违了的歌声在心底响起:“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那是一首八十年代的老歌,在那个纯真浪漫热血沸腾的年代,这首歌曾鼓舞了无数年轻人的斗志。岁月如水,物转星移,英雄崇拜的年代早已远去,光荣的概念更是轻如鸿毛,可出国近二十年的今天,你却是那么迫切地想和二十年前的自己来一次岁月的约会。不论英雄,不谈光荣。在秋日午后的阳光里,一个人坐在榕树下,沏一杯香浓的咖啡,轻轻推开蒙尘的岁月窗棂,任一幕幕陈年往事慢慢呈现……

西出阳关无故人

   翅膀属于飞翔,年轻的心向往远方。一个声音在心底呼唤: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风景!于是,在九零年的那个盛夏,你决定演一出现代版“鲁滨逊漂流记”,把自己发配到美国来,放逐到茫茫太平洋中一个叫Oahu的小岛上。

   怎能忘,故土难离情难舍,你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陆续与亲朋好友告别。

   “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在义无反顾的豪气中,不由得也生出了前路渺茫的一丝悲凉。

   “干杯吧!朋友,再见了!亲人。”

   “这一去十万八千里,这一去革命胜利再相见!”当年,风华正茂的你,豪情万丈;敢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又怎能忘,当你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面对着蓝天白云下浩瀚的大海,迎风摇弋的棕榈树,美丽的风景并没有立即带给你兴奋的心情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反而使你产生了一种隔阂和陌生之感。你忐忑不安不知所措,想必和如今刚进城农民工的心情大致相仿,甚至可能还不如他们。他们至少没有语言障碍,可你当初几乎完全听不懂英文。你千遍万遍的问自己,放弃国内的好工作,熟悉的环境,远离亲人朋友们,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到底是为了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谁让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谁让你孤注一掷不留后路?就这样,好汉愣是被自己逼上了梁山,就算前路漫漫崎岖坎坷云谲波诡,你也只有大义凛然披荆斩棘奋勇向前。走吧!孤独地走,策马扬鞭。半生的路,习惯与亲人相连,与朋友相伴,而此时此刻亲人朋友都远在大洋的那一边,他们只能远远的望着你。除了鼓起背水一战的勇气,你别无选择。

万水千山总是情

    有人说,情之一字,方以维系世界。亲情友情爱情,缺一不成完整的人生。珍惜老朋友,诚交新朋友,“同是天涯异乡人”,你和新结识的朋友们很快又凝聚出了丰富多彩的生活。

   那个时候,你们的桌子是两条旧车胎上搭一块木板,电视冰箱都是捡来的。苦是苦,可是你们心中有梦,有梦的人永远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人。有一次你和几个朋友,抬着捡来的沙发雄赳赳气昂昂招摇过市,大家一时兴起唱起了国际歌,一群过路美国学生热情地为你们加油,掌声,口哨声划破了夜空的寂寥,于是你们越发得意作勇士状,挺起年轻的胸膛高歌向前。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苦中作乐不觉苦。

   那时你英文不好也常闹笑话。刚来时大家兜里钱都很少生活拮据,你和朋友们喜欢比谁买到的东西最便宜,买到便宜货的人总要在大家面前炫耀一番。有一次你发现超市里的一种罐头非常便宜,没看懂标签就买回来臭显摆,别人拿过来一看,原来是狗罐头!

   知耻而后勇,这正好激励你苦练英文。你抓到谁就跟谁白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着只要敢说就会进步。那次你去一个美国朋友家做客,你对人家说:今天我要当一个“COOKER”,让你尝尝正宗北京菜。结果那个美国人瞪着一双蓝眼睛无辜的问:你真要当一口锅吗?这才知道原来COOKER的意思不是厨师,而是做饭用的锅,是炊具。

   回首往事,真是笑话一箩筐,故事说不完。这二十年来,朋友就是长长的纽带,系在大海的两边。一边是老友,像老酒一样醇香,连着你和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另一边还是老友,像老歌一般绵长,连着你近二十年的峥嵘岁月,连着那些清贫而简单快乐的异乡生活里不离不弃的陪伴。

   也许每一个在外面闯世界的人,身后都需要有一个亲友团做坚强后盾,提醒你们不是孤军奋战。

   这些年来,家人为你牺牲了多少天伦之乐。怎能忘,父母对你的牵肠挂肚,无微不至的关怀惦念与帮助,女儿还没落生,妈妈就提前一个月来到你身边,陪伴你走过了人生的重要关口;怕影响你生活和工作,父亲手术前都没有告诉你;你走得那么远,家里大小事都落在妹妹一人的肩上。血脉亲情给了你强大的依托,亲人永远是你最有力的靠山,想到他们,你就有了无穷的动力。只是如今每次回家,看到父母又变老了,就有说不出的难过。可惜时光无法追回,你只能尽力带给他们多一点慰藉和欢乐。

   无论关山万里,有亲友的日子,就有霞光,有彩虹。心儿不会孤独,幸福像时光般细水长流。那风,那雨,那忧,那乐,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因为有了他们的陪伴,都变成了美丽的风景线。

踏遍青山人未老

   时光慢慢沉淀,二十年间有很多东西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而另一些东西却又被莫名其妙地抽离了。

   就在某天,你听到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恭恭敬敬叫你阿姨,你觉得心被硌了一下:我已经老到可以做他的长辈了吗?你安慰自己说,一定是这小伙子眼拙。可后来叫你阿姨的人越来越多,你这才想起一句经典的老话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于是不甘心的你,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千方百计不遗余力地往群众眼睛里揉沙子。但凡有辙,你准逼着年轻人叫你姐,哪怕人家的妈和你一般大。

    爱美的你曾经对名牌服饰孜孜不倦地追求,慢慢地你发现只有适合你的品牌才能彰显你独特的美,而不是越名贵越好。现在你依然关注品牌与流行,却已经不再盲目,你对自己的品味早已成竹在胸。你愈加注重的自己的修养,心态和仪表。即使是韶华已逝,你也相信依然还有另一种青春在,那就是自我心灵的青春。正如一首老歌唱道:“只要心儿不曾老”。是啊,只要心儿不曾老,“革命者永远是年轻”。

   长长的岁月里,你学会了对自己负责,对他人尊重,对生命宽容;长长的岁月里,你懂得了保持身心的愉悦健康最为重要。身心健康了,脸上自然就会常挂微笑,把微笑传给你身边的人,让他们也如沐春风。美国人有这样一个理念:首先要关爱自己,把自己的杯子斟满,满溢出来才分享给别人。在发自内心的微笑中,你终于体会到了一种舒展的轻松。同时也学会了感恩。

一片冰心在玉壶

   岁月如流水,流到什么地方,就会有什么样的风景。他那边赶上了飞流瀑布一日千里,他冲浪漂流无所畏惧,感受到的是刺激和心跳。你这边清泉缓流低吟浅唱,平静和从容同样令你流连忘返,带给你不尽的喜悦和感动。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真的是没法比,不能比,一比就俗了。

   你出国的这二十年正是中国飞速发展的二十年,国内的一切都是那么热闹红火,北京的变化更是日新月异。每次回去,你这个老北京出了家门儿常找不着回家的路,让出租司机不断拿你逗闷子。楼多高,路多宽你不在意,在这样高速发展的环境下,人的心灵会随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其实这才是你最最关注的问题。

   近几年回国,越来越多的人非常认真地问你:中国发展这么快,你出国后悔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呢?面对这个问题,你不知该怎样回答。想了又想,你觉得只能说说你的感觉,何况人生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不错,你以前的朋友,很多人在改革的浪潮中发了财,你由衷地恭喜他们,可那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至于那些发财之后变得趾高气扬飞扬跋扈,甚至道德沦丧的人,你也只能在心里为他们感到遗憾婉惜。有什么样的价值观,就会追求什么样的生活。如今你在美国的生活舒适、体面、自由,已然令你心满意足。你了解自己,在这个世上金钱所能带给你的快乐十分有限,犯不着刻意去追求,更不会去羡慕所谓的有钱人。

   这些年虽身在海外,你对祖国的那一份眷恋牵挂以及难以割舍的情感却始终如一。国家受灾人民受苦你感同身受,街头为地震募捐你不辞辛苦;奥运成功祖国繁荣你欣喜若狂:今朝六十年华诞的大阅兵和中秋联欢让你心潮澎湃彻夜难眠,扪心自问在情感深处你无疑是爱中国的。

   可是爱国不一定非要回国才能爱。只要真爱,在哪儿不一样呢?你不回来,自有不回来的理由。

   且不说在美国已经安家立业的稳定生活,就自己的个性而言,你喜欢自由散漫无拘无束的气氛,轻松自在是你追求的人生境界。美国没有整齐划一,人云亦云,每一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尊严,以自己的姿态绽放,电视上的主持人,播音员可以不美不年轻,但却不能没有个性魅力;空姐被空奶奶所取代,而你也欣赏她们慈祥的笑脸;游行的时候,军队里高矮胖瘦黑白黄,说不上整齐划一,可看上去却那么自信和舒服。在这里,每个人都活得舒展大方,就连流浪者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从容。

    夏威夷素有天堂之岛的美称,你喜欢这里宜人的气候和美丽的风景,这里有葱茏的山林,蔚蓝的大海,迷人的彩虹和清新的空气。在这里你一直过着疏朗自在,淡定平和的生活。工作之余,你就和朋友结伴去登山,游泳,摄影,大自然给了你美的享受,也给了你身心的愉悦与健康。你怎能舍得离开这里呢?

    再有,无论大家怎样争议海归不海归,在孩子教育上还是意见比较一致的,孩子在美国可以接受到更全面的教育,上更好的大学这好像是个不争的事实吧。女儿现在夏威夷最好的私立学校Iolani School上高中(当年孙中山上过的学校)。学校除了要求学生的学习成绩优秀之外,对孩子品质人格,道德和精神层面的教育,领导才能的培养也十分到位。你一向以为育人与教书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你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正直善良,坚强独立的人。

宜将风物放眼量

   近来网上在探讨一个问题,好像是因为北京晚报的一篇文章谈到中国的很多演员都持有外国护照,作者发问:从法律上讲,入了外国国籍,就是外国人了,你既是外国人,谈爱国当然爱的不是中国,而是你所持护照的那个国家。

   于是演员们不高兴了,海外入了外籍的中国人也不高兴了。爱中国,还是爱外国,这是个问题。入了外国籍以后,还有没有资格爱中国,又是个问题。一时间,各方争得面红耳赤,甚嚣尘上。而在你看来,爱国,其实就是人们对乡土,对血脉的一种眷恋,就像孩子对母亲的感情,自然而真实,一点都不矫情,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认可而改变。

   女儿盈盈是典型的出生在美国,生长在中国家庭的孩子,在她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你们在一起看中国队对美国队的足球赛,她特意做了两面小国旗,一面是中国国旗,一面是美国国旗,一手拿一个,中国队进球了,她举中国国旗欢呼;美国队进球了,她举美国国旗雀跃。她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爱这两个国家,没有人教她。

    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中国早已敞开国门,走向世界。而现在甚至欧美人移民到中国都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地球村这个概念被现代人所接受,还被唱到了奥运会。大家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其实地球很小,无论你是哪国人,首先都是共同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一切息息相关 ,蓝天白云共赏,大地资源共享;环境污染,温室效应的苦果同尝。

   疆土的概念原本就是在交通不便利的时代产生的,今后人们对疆土的概念会越来越淡薄,你是哪国人已经不那么重要,而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关心人类的命运,是否在做有利于地球的事,你有没有公共理念环保意识?是不是还在开大排气量的车?可利用的再生资源回收了吗?这才是一个现代人应该认真考虑的问题。

   老子曾说,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是说至美至善不会自我局限自我炫耀;而大爱无疆同样是脱离民族和地域差别的真正的人文情怀。那些意识形态,软枷硬锁和狭隘的民族意识当以开放博爱之心取代。

    你昨天抽空去看了刚来夏威夷时租住的房子。二十年前,你曾和房东一起在院子里种下了一棵芒果树,当时你在想,这么小的树,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呀?可这二十年来,它坚守在这片土地上,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刷,看过了无数的星月流斓,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而你也在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中,活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到如今阅过千帆,繁华过后,铅华洗尽,你的心灵归于安静祥和,一如此刻海面上吹来的柔风;纯净蔚蓝的天空。今天,你要举起酒杯,为与你缘分深重的两个国家,为流逝的青春年华,为无怨无悔的风雨二十年——干杯!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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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3)
评论
长亭路 回复 悄悄话 回复closeby的评论:
诗写得真好,一看就是有感而发。
pjx 回复 悄悄话 Excellent!
closeby 回复 悄悄话 Nice article "风雨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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