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篇文章通常都有个题目,也就是名称;通常也有个主题,又叫中心思想,就是此篇文章欲表达的观念。说“通常”是说有的文章没主题。这一点被什么熏陶的人可能不同意。有的文章像游记,有时就没有什么主题(theme)。
这二者的区分本来应很容易,但在某种文化中,竟成了很难的事。
写文章要扣紧题,这是不错的。这个“题”应是“主题”,而不是“题目”。可惜许多教人写作的书和教师都把这个“题”解释为“题目”,不信现在就去查书。
所以,当有的教师口干舌燥地在课堂上大讲如何写文章时,我努力把他的话全屏蔽掉。
文章的题目像是人的名字;而主题像人的秉性。二者几乎没什么关联。个别时候,你会硬扯上二者之间的关联,但没什么意义。
写文章前,通常“主题”要先确定下来。半路上不能改变。若要改变,文章就需要动大手术,或另起炉灶。对题目,则可先不理会,待文章写成后再加上,自然也可以换。但文章写成后,换主题的可能性很小。若换的太远,就得另写。
这个道理,凡是画过几篇鬼符的人都容易明白。
但实际行动却是另一个样子。
考试时只给学生一个题目,就是把“题目”和“主题”二者混肴的一个表现。本来,给学生一个题目,主题自定。这虽不是什么好的考试方法,但尚可行。通常的考试是给考生一个主题,题目自定。北美就是这样。糟糕的是仅给学生一个稀奇古怪的题目,又暗中假设这个题目与隐蔽的主题有什么关联性(任何这样的讲解只能是让学生晕头转向)。在判卷时,又用这个暗中的假设去套学生的作文是否“跑题”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荒谬的判卷行为和准则了。
可这个荒谬的准则竟成了决定千千万万个学生命运的法宝。呜呼!
这个传统由来已久。八股文就是典型代表。谁能告诉我;八股文的“破题”的“题”是何物?
好像陈独秀年轻时就参加过八股文的考试。题目是“树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你就是天下第一文学巨匠,你就是对汉语的修养是无与伦比的,你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原来孟子的话是“树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出题的老朽们把“谷与鱼鳖”上联读就变成这样了。这是人话吗?考生就得对付这样不是人的话去写文章!
郭沫若年轻时去考军医大学,国文的题目是“拓都与幺内”。他老兄按照汉语的意思胡乱写了一篇,交卷了事。出了考场,他问别人“题目是什么意思”;别人告诉他:“Total and unit 的汉语音译。”天哪!这是考试吗?最后郭竟考取了。
某地的作文题目是“他们”,这是要考学生什么呢?天知道!
一位学者(好像是王力教授,不是那位政客)是愤怒地还是世故地(我不知道)说过:“中文系不是教人写文章的。”“怎样写文章,不是教会的。”他要表达的几点,我想我大致是清楚的。
那种情况会改变吗?我看是没希望。
当然,会有人辩护说那教育是多么好。你若仔细读读他们的那一类辩解文章,就知道那教育失败的是多么彻底!
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处心积虑地要把教育故意办成那样失败,都不是件太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