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丝,路茫茫
一九九六年感恩节前夕,我在南京
到达New haven的时候,已是午夜十分,天下起了蒙蒙细雨,我终于来到了这个既陌生又充满希望的国家。年龄不适合再创业的我马上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不会再有鲜花和美酒,你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一切从零开始,大家又回到同一起跑线上。但有一点我十分清楚:人处逆境的时候要昂起头挺起胸拍着胸脯吹大牛;顺境时要夹着尾巴温良恭俭让。很多人把它搞反了,生活中稍有不顺或跌个跟头,就猫在洞里不出来,不久准闹病儿;刚贷款买了个房子,就恨不得叫New Haven的人都知道。
我从捡烟头扫树叶做起,在饭馆里做日本饭,给美国人修理花园刷房子,好在大妹妹在美国,住的地方不用发愁。第一年我挣了三万美金,高兴地落泪了,我从来没有挣过这么多钱。第二年我买下一个小酒庄,店面不大,但历史悠久。我又从节约每一分钱做起,收集旧纸板,每个能卖六美分,把顾客用过的塑料洗净再用一次,甚至连标签也能省就省。我住在店里,第一年没有热水,吃饭也吃最简单的,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经营上,我要叫美国人看看,中国人能比美国人用更短的时间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如期还完欠款,库存增加了三倍,生意提高了100%,我现在的业绩超过历年各个老板的业绩。
这三年我经历了人生的痛苦.孤独.危险和欢乐;经历了贫穷和富足;经历了人们的白眼和尊敬。这三年除了南京来的郭良外我很少见到人间真情。这里的人全部都是交易,有交易是件好事儿,要不然美国哪来的这么多的希望和机会!要不然都呆在美国干什么!在美国大家司空见惯地把很多事情都纳入交易的范畴,所以你一旦不入行,不入道,或不出血儿,可不就感到孤独了。我原来只知道金钱交易,来美后才知道还有绿卡交易和信仰交易。
这里说的信仰交易有点儿像三十五年前我在安徽蚌埠空军碰到的“亲不亲线上分”,当时空军四十五师党委明确规定,凡空四军空五军王维国陈励耘处来的公干人员,一律空勤灶招待;凡南京空军来的,一律大灶招待,因为四五军靠林彪近些,南空靠许世友近些。当时一位飞行中队长发牢骚说,这简直是“亲不亲饭上分”,后来他差点儿打包回了老家。
我来New Haven不久在教会我认识了一位台湾来的朋友,我和他几乎同年同月生,父辈的不同经历并没有影响我们的了解与交往。我通过观察,发现他为人十分正直忠厚乐于助人,他是一个非常虔诚的基督徒,我十分敬重他。看样子他也很喜欢我,他隔三岔五地带着全家到我打工的日本小餐馆来吃饭,临走时常常甩下不菲的小费,每逢节假日来临,往往最先接到的邀请电话就是他打来的,生怕我去了别人家,有这样的朋友我能感到孤独吗!他同我交流的话题主要是圣经,对此我极感兴趣,我曾经梦想着将来有一天做个牧师。但自从我买下小酒庄后,他就几乎不同我再来往,既没有来我店看看,也没有打过电话。是他发现我不够入道?还是别人说了些什么?是看到我经营的行业不够“洁净”?还是灵魂深处的嫉妒在发作?对此一直是个迷。在后来的几年,我对他仍旧敬重,但他除了对我说过他买了个四卧室的大房外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话语。近一年来甚至连交流都发生了困难。有一次我见到他说:“我儿子考上了Michigan州立大学了,马上就要来美国读书了,找个时候带他来看看您。”他说:“好啊。”过了半年我又见到他,他对我说:“听说你儿子去了马来西亚,要传福音啊。” 我忙说:“是Michigan,不是马来西亚。我儿子学的是数学,而且成绩十分优异,说不定将来还上Yale呢。马来西亚Michigan虽然都姓马,可差着十万八千里呢!”我抢着把信息传递出去,看他的反应,这时他的面部肌肉有些发紧,他竟扭过头去同另外一个台湾人交流起来。
让时光再回到一九九九年圣诞夜。我发现感恩节丝丝细雨圣诞夜必是白雪皑皑,也许这新英格兰地区特有的气候让这里的居民特别重视这两个节日的家庭聚会。那天生意是创了新高,但我仍在寒冷的冬夜中孤独度过,来美三年了居然没有一个知心朋友。New Haven有个中国人办的教会,我还认识牧师的父亲,他是空一所的老前辈,新中国第一代航空工程机务干部,我为这个教会的发展跑东跑西忙乎了近两年,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有教会的弟兄姐妹打个电话给我,带来上帝的爱,。我准备了两瓶VSOP,心想谁打电话给我我就送他一瓶。十二点了,夜仍然很静,电话铃始终未响,还是我自己喝吧。第一杯先敬给上帝,再不要把我给忘了,给我带来平安和喜乐,我终于睡了一个好觉---电话铃终于响了,我一看表已是第二天十二点了,是京油子小付来的电话,说车坏在了路上,让我给他一个Ride.
我马上出了门在茫茫的路上寻找着趴车的小付。